第185章 原來如此（第七更）

  龐涓不是傻瓜。


  龐涓不但不是一個傻瓜，而且還是這個世界上難得的、極為聰明的一個人。


  如果一個人僅僅是天生聰明的話，其實倒也沒有什麽，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種故事早就已經在許許多多的地方，在許許多多的人身上重複和驗證了很多次了。


  但龐涓卻偏偏還有一個師傅，這個師傅的名字偏偏還叫做鬼穀子，這個鬼穀子偏偏還是那種從天文地理到縱橫捭闔無所不通的人。


  當一個像龐涓這樣的聰明人被另外一個可能是當世第一聰明的人收為弟子並且調教了二十年之後，這個聰明人會聰明到什麽地步呢？


  他會聰明到能夠看出在場幾乎所有人都看不出來的那一股暗流的地步。


  當公叔痤傳出重病將死的消息之時，這股暗流就已經悄然湧動了，隻不過當時一切都沒有確定，所以這股暗流並沒有浮出水麵。


  直到吳傑悍然對公叔氏出手，各方開始參與到這件事情之中，再到今天這場大殿審判，整個事情終於迎來了**，許多暗流也終於開始爆發。


  比如說太子的突然強硬，比如說公叔氏的外強中幹，而且單從吳傑和公叔平的語氣和態度之中，龐涓也察覺到了他們各自的信心，說明即便是這當事人的雙方，本身也是各自保留著一些沒有打出來的底牌。


  但是，這些其實都還不是最重要的。


  還有一股雖然也浮出了水麵，但是僅僅冒出了那麽一點點，進入了眾人的視線之中但是卻又被眾人給習慣性忽略的最大暗流！

  龐涓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自己對麵的一個人身上掠過，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


  魏國中山君，國君魏罃的叔叔魏摯！

  為什麽是魏摯？


  因為魏摯才是截止目前為止，在大殿之中表現得最為異常的那個人！


  是的，無論是那兩名背叛了公叔氏的魏國大臣，又或者是突然表露態度要和公叔氏死剛到底的太子魏申，其實都比不上這個中山君魏摯要更加的異常！


  龐涓的判斷自然是有其理由的。


  中山君魏摯，在魏國政壇之中其實屬於一個相當尷尬的存在。


  以血脈而言，中山君乃是魏國開國君主魏文侯的兒子，同時也是魏武侯的弟弟，是現任國君魏罃的親叔叔，絕對是十分尊貴的。


  以魏國曆來信任公族的傳統，中山君似乎應該是比較容易受到信任的。


  其實不然。


  這位中山君魏摯，無論是在哥哥魏武侯執政的時候，還是在現在侄子魏罃即位之後的這十年裏，都沒有得到任何的重用，連一點實權都沒有、隻有一個虛的封君名號而已。


  魏摯這個封君甚至連一個百人護衛隊都不被允許建立！

  究其原因，其實主要是在於當年魏文侯在位之時曾經動過心思，想要讓這位中山君取代魏武侯成為太子。


  雖然最終中山君沒有成功上位，但是作為魏武侯的爭位對手，他理所當然的被魏武侯和魏武侯的兒子魏罃所冷落。


  這樣的一個邊緣人，也就是平時什麽元旦酒會的時候能夠來宮中露露臉，平時的話甚至連踏進這座魏國王宮的資格都沒有！


  別看這是一位封君，但是說起來其實也就是身份尊貴罷了。


  為什麽龐涓的師弟孫臏能夠出任太子魏申手下的二五百主，而中山君的兒子魏峰卻隻能夠撈到一個五百主？原因就在這裏。


  別說是比起龐涓這樣魏國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了，就是魏國任何一個郡守或者大城的城守出現在中山君麵前，這位中山君也是完全不敢給人臉色看的。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如此的話，為什麽今天中山君會出現在這裏？


  要知道大殿之中的這一次審訊看似尋常，但很有可能會決定魏國未來很長一個時間段的政治走勢！

  這樣一個如此重要的時刻，中山君不但出現了，而且還如此旗幟鮮明的反對了太子的意見？


  誰給他的勇氣？


  龐涓不知道是誰給這位中山君的勇氣，但是龐涓卻知道一點——中山君今天之所以能夠出現在這裏，當然是得經過國君魏罃點頭的。


  按照這個邏輯來推論的話，中山君的背後之人難道就是……國君魏罃？

  魏罃為什麽要支持中山君這麽一個曾經和魏罃父親魏武侯爭過位的人，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時刻站出來和魏罃自己的兒子魏申打擂台？


  這，才是問題的真正關鍵啊！！

  從眼下的情況來看，恐怕除了魏罃和中山君兩個當事人以及龐涓之外，大殿之中的其他人都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龐涓其實也是剛剛想到這裏，然後就被魏罃點名了。


  所以在一番猶豫之後，龐涓果斷的選擇了爭取時間。


  龐涓有一種直覺，那就是隻要自己想清楚了這件事情，自己才能夠真正的看清楚在這場博弈背後還沒有顯露出來的真相！


  好在魏罃並沒有逼迫龐涓回答，而是答應了龐涓的請求，讓他有時間繼續開動腦筋，思考整個事情的真相。


  “為什麽是中山君？難道中山君有什麽特別之處？不可能啊，若是有什麽特別之處，君候也不會等到現在……而且，沒理由啊，君候現在對太子應該是比較滿意的，那麽他安排中山君出來和太子唱對台戲的原因呢？不對不對，一定還有什麽是我沒有想到的！”


  龐涓苦苦的開動著腦筋，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麵前雖然是重重的迷霧所形成的迷宮，但是自己已經和迷宮的出口近在咫尺了，隻需要那麽一點點的靈感……


  就在龐涓沉吟的時候，公叔平和吳傑開始了又一輪的爭吵。


  罵戰是公叔平主動展開的，而吳傑這邊自然也是毫不示弱，雙方你來我往，但生來就是高門大戶貴公子的公叔平在罵人不吐髒字的方麵自然是比不了兩世為人且又曾經在基層摸爬滾打多年，見識過扶貧眾生相的吳傑，一時間被氣得連連跳腳。


  比如說此刻吳傑就在毫不留情的嘲諷著公叔平：“公叔平，你以為你父親是相邦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就算是相邦，那也是我們大魏的相邦！我們大魏的真正主人是君候，不是公叔氏能夠一手遮天的！君候說你父親是相邦，那他就是相邦，可君候若說你父親不是相邦，那你父親就連個屁都不是！”


  這句話在其他人聽來似乎隻是一句尖銳無比的嘲諷，但是在龐涓的耳中聽來卻猶如洪鍾大呂突然敲響，瞬間吹散了龐涓麵前的所有迷霧，讓這位一直在苦苦思考著真相的大將軍完全恍然。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