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5章 乾道六年,臘月16
大概看出也沒那麽劍拔弩張了,李小妹突然開口問,“韋二爺,你怎麽還不走?韋捷可都是為你!”
韋揕隻站在那,慘白的臉上還帶著血痕,聞言忽然笑了起來,反問道,“走,去哪?”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但是遇上此路不通了就轉頭換一條路吧。腳在自己腿上,又沒人拿刀架著你的脖子,你比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幸運多了。”李小妹忽然說出了很有哲理的話。
虞雙兒冷冷笑了起來,“是啊,至少還活著,還能喘氣。”
我感覺她話說著說著就又變成了咬牙切齒,生怕她又要對韋揕動手,所以我突然奇襲,一下子把刀架在了虞雙兒的脖子上。這動作太快了,一般人就算眼睛不眨,他也看不見我是如何行動的。
“韋捷,你是怎麽做到的?”果然李家小妹看不出來,“還有,我剛剛就想問了,你方才的那兩招真的好詭異,我問第五,第五說她也不知道。”
李小妹笑了起來,天真爛漫的叫人動容,“我……我是真的服了你了,真對當初看不起你而羞愧,你是真的厲害,做什麽都厲害,你還有情有義,你還……你……你大概是不願意教我的。但是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能認識你這樣一個人,今生就值得了。真的,真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很喜歡你。好多人都喜歡你。”
李家小妹一口氣不知道說了多少個“真的”,她笑著笑著眼淚就留下來了。
我沒管她,隻是去看韋揕。
“小妹,你就不恨我嗎?”韋揕朝我笑笑,問我,“你當初要是殺我,完全有能力吧?你現在也有足夠的理由來殺我,你為什麽要來護我?”
我不想恨,誰也不去恨。
“你是我的親哥啊!”我說,“我們是兄妹,你,大哥,三哥,都是我最親的親人。我現在隻剩下你了,別叫我成了飄零的野草,別讓我成了孤獨的飛絮……”
“小妹!”韋揕喃喃的叫了我一聲。
我微微的勾了勾嘴角,溫和著眼神緩緩說道,“不要再見了,二哥!”
韋揕怔了一下,隨後轉了身,衝著天空揮揮手。這是韋抉最愛做的動作。他從此應該徹底沒有恨了吧,那麽就真的要換一條路了,平凡的路,踏實的路。
一直等到韋揕走遠看不見了,虞雙兒才開口,“能丟手了嗎?”
“怕啊?”我說著收回了刀,用衣角擦了擦才入鞘。
“我是怕你想不開,那麽多人想叫你活著,你卻不肯惜命。”虞雙兒淒然一笑,將手中的斷槍往韋家大門裏扔了進去。隔得還很遠,她卻甩的瀟灑,像是要揮斷一切過往。
我該謝謝她手下留情沒有把槍插在門匾上,原本還想著她是顧念我們之間的友誼,隨後才想到她至死不渝的愛人也是韋家人。雖然這一個姓氏沒有給他多少榮耀和便利,卻讓他受盡了苦楚和悲哀。
韋抉啊,韋抉,我最親愛的哥哥,好後悔沒有給你一塊糖啊!
我上去握住了虞雙兒的手,衝她笑了起來,“惜命,珍惜每一個時辰每一刻,每一縷風過,每一片雪花落下。”
虞雙兒掙了掙想要甩開我的手,我更加用力的抓住,“讓我代他握一下吧,三嫂!”
虞雙兒咬了咬唇,緊繃的身體在突然間卸了力,她低著頭,肩膀微微的顫動著。我還是抓住她的一隻手臂,天寒地凍,雪花還在漫天的飛舞,我的手卻出奇的滾熱。
三哥,是你借我這一刻的溫暖嗎?
良久,虞雙兒忽然抬頭,仰天長嘯了一聲,然後就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來。我見過太多的眼淚和鮮血,也見過太多的溫情和浪漫,在這痛徹心扉的哭聲裏,我好似也跟著回顧了一下前生。
我這一生一點也不短暫,豐富而飽滿,每一天都精彩絕倫,愛與恨,怨與悔,各種情感的交織叫我從麻木中解脫。假如我學佛,倘若我問道,大約都能超脫了。問世間,誰似我這般?
即便虞雙兒後來跪倒在了地上,哭的沒有了聲音也沒了眼淚,我抓著她的手也沒有丟開。我沒有看她,時間仿佛被我靜止了,如果老天爺能給我一點微光,大約我都能將她度化了。
李小妹和第五川星就在不遠處,她們也沒動,隻是靜靜地等著。
周圍看戲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偶爾有人會過來問一兩句,得不到答案,也就悻悻的離開了。
“走吧,我請你們去喝酒。”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太陽出來了。這兩天的天氣都很古怪,若是六月,“道是無晴卻有晴”倒還能說得過去。可寒冬臘月裏,也能時晴時陰,這雪下的敷衍又鄭重,叫人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了。
“行啊,痛快的喝一場吧,隻怕以後再沒機會了。咱們四個還真是有緣,七夕前一天的那晚也是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卻一同跪蒼天祈願。”李小妹過來將虞雙兒扶起,然後順手拆開了我和虞雙兒抓著的手。
那願望一點都不好,誰都沒實現。
“今日也是動了手,看你們打的還真是酣暢,現在再來一場大醉。可是為什麽最慘的總是我?上一次摔的那麽狠,差點破了相,今天又挨了一巴掌。”李小妹說著自己慘淡的笑笑,“這輩子挨的打就在今天了,左右開弓,還挺對稱。”
“不對稱,是歪的。”第五川星專業拆台。
“啊,是真的嗎?”李小妹轉臉對向我,“韋捷你快幫我看看,我是不是歪嘴斜眼的特別厲害,我臉都麻了,一點知覺都沒有。我都不敢摸,就怕越摸越腫。”
我不走心的安慰道,“還好吧,都沒我之前挨的兩巴掌厲害。”那可是打的我同一個地方,牙都掉了。
“嗯,你們三個現在都差不多。”第五川星麵無表情的奚落一句。
因為先前的雪一直在下,遇熱後都化成了水,每個人的臉上和頭發上都是濕漉漉的。除了李小妹挨了兩巴掌,虞雙兒肩膀和腰側都被我給刺傷了,而我也是滾的滿身的泥水,頭發也鬆散的不像樣。還沒落魄的豪門貴女,已經不顧家族體麵了。
第五川星真的很能代表師門啊,永遠從容利落,成竹在胸,不論發生什麽就沒在她眼中看過一絲慌亂。她在這樣冷漠的大背景裏更像個毫無人性的殺手了。
虞雙兒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空了的手腕,一直沒說話。
李小妹沒等虞雙兒緩過神來,她自己就上手拉住了,然後往另一邊來攙起了我的胳膊。
“我們去哪邊喝酒?”李小妹問。
我眯了眯眼睛說道,“春雨樓吧,上四通八達閣。今日不管是誰在那邊,一律攆走,咱們也霸道一回。”
“好,囂張一把。”虞雙兒附和一聲。
李小妹拖拽著我和虞雙兒,第五川星在旁邊跟著,我空著的一隻手想要去抓她,還沒伸出來,她就讓開了。
我搖了搖頭,無奈的一笑,沒有強求。
“對了,韋捷,我還是很好奇,你七夕的願望到底是什麽。老天爺都答應你了,那你應該可以說了吧?”李小妹的記性可真好,多久之前的事了,她怎麽還在耿耿於懷,跟她又沒什麽關係。
我轉臉看了看第五川星,李小妹立馬將我一拽,“你怎麽又去看第五,到底是什麽啊?”
“我的願望是希望第五姑娘心願得償。”我像是玩笑一樣的說。
“咦,我才不信。”李小妹打了一個寒顫,然後扭臉問第五川星,“那第五,你的願望是什麽?”第五川星比我高一個頭,李小妹問她話都不用勾臉。
第五川星說,“我的願望是希望羅青求必得,永稱心……”就是前麵的話,係統說我重複,不讓我發,雖然這話說的一點都不精簡。bug太多了,我連括號都不好打。
李小妹皺了一下眉,撇臉看向另一邊的虞雙兒,小聲的問,“羅青不就是韋捷嗎,第五那一次也是這樣稱呼的她的吧?”
“不懂!”虞雙兒不想參與。
“親娘啊!”李小妹忽然怪叫了一聲,丟開了攙著我的胳膊,“快點饒了我吧。你們從前不會真的認識吧?”
“對。”我跟第五川星異口同聲的說了假話。
“那麽,你們……”李小妹指指我又指指第五川星,然後又指向了我,“韋捷,你不會真的好這一口吧?那你跟那個誰,還有那個誰,還有……都是假的嗎?難道我二姐都介意錯了嗎?”
我再也笑不出來了,低沉著嗓音說道,“沒有,是真的。”
“什麽是真的?”李小妹瞪著大眼睛。
“……”刨根問底的習慣不太好。
“老天爺答應的事沒做到。”第五川星沒有語氣的說了一句。
虞雙兒冷笑一聲,目光看向遠方,“也許她能做到呢,那麽多人保佑她。”
我“嘖”了一聲,一路都在搖頭。唉,我怎麽活成了別人的寄托了呢?
“孫大娘子,今天要把我們四個給伺候好了喲,要不然就把你這春雨樓給拆了!”惡霸在瞬間附體,我這個小痞子的樣子真的是活靈活現。
認過門,我帶著她們三個直接往四通八達閣而去。她們三個也很配合,給我保駕護航,我就更加有了狗仗人勢……哎,用詞不對,最多是狐假虎威啦!
“夫人,樓上有人。”老板娘操持著一家酒樓,還真的是心累。
“我們來了,不就沒有了嗎?”我毫不在意的就到了樓上,今天就是沒人給我撐腰,我也能橫著走。
四通八達閣的門關著,從裏麵傳來了弦樂聲,有女子在低吟淺唱。我回身看了看她們三個,摸了摸鼻子衝她們一笑。嗬嗬,我這細胳膊細腿的,沒力氣來狠的了。
李家小妹往後退了一步,第五和虞雙兒同時抬腳,一人踹了一扇門。
“啊!”裏麵傳來了一陣驚呼,有男子在叱問,“他媽誰?”
“是我!”我聽見說話的聲音,眉頭挑了一下,一掀門簾,人就瀟灑的走了進去。
喲嗬,還有自家人呐!
“你誰啊?”在座的一位年輕女子站了起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旁邊的三人。都是女的,又落魄成這樣,從剛剛的蒙圈到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不爽與惱怒。
我掃了一眼這女子,嗯,模樣與裝扮都還算上等,眉眼裏更是有藏不住的傲氣。隻是……我不認識。在京中,若是有我不認識的貴小姐,那麽就算不得多貴。不在京中的,就更沒有了。
在座的共有五人,三男兩女,其中四人都是富貴裝扮,尤其是其中最年輕的一男一女,隻有一男子裝扮普通些。站在一旁服侍的得有十幾位,樂娘和樂工也占了七八個。太好了,嘖嘖,我們連座都不用挪了。酒也都溫好了,把我給饞的,也就不用再等的人焦急了。
方才問話的男子也站了起來,我輕蔑的掃了他一眼,他眼眸往下一垂,避開了我。我麵無表情的收回目光,走過去把依然坐著的那一位錦衣公子推了一把。錦衣公子屁股一抬,我就坐了下去。嗯,不錯,暖呼呼的。
我將手中的障刀往桌麵上一放,抬臉問那人,“還不走?”
那錦衣公子拱了拱手,嘴角一扯,對著另外四人抱歉的笑道,“對不住,咱們換個地方接著喝吧!”
那站著的女子怒極,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這人誰啊?”
“走吧,走吧!”方才問話的男子趕緊的要逃離。
“不是韋搖,這麽慫啊!”另外一個坐著的女子也站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這錦衣公子就是我二叔家的二哥,韋搖。
韋搖是個美男子,他要跟韋抉在一起還不會把他的美襯得太明顯,但跟這兩位一起實在出挑的厲害了。他身上有與生俱來的貴氣,同時又帶著不符身份的陰柔美。所以說他這個人特別適合當駙馬,沒脾氣,能低聲下賤,又是家中老幺,不需要他去爭奪功名利祿。
說話的這錦衣女子我也認識,吳太後的親侄孫女——小吳氏。看她跟韋搖說話這頤指氣使的樣子,他倆不會要搞一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