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乾道六年,五月 15
“你們成婚的時間畢竟還不長,我與恭王熟識還比你早兩三個年頭呢。我又是個愛貪吃耍樂的,他也是個隨意的性情,有時候遇上了,難免會不計較叔嫂的忌諱,調侃說笑兩句。”
啊,蒼天,我竟然有些心虛了,好像怎麽解釋都感覺自己婊裏婊氣的。好似自己就是個妖豔賤婦,解釋的時候真有種被人捉奸在床卻還要狡辯的感覺。
“所以你就當眾掌摑了他?你將一個皇子的顏麵置於何處?你可知他也有自己的驕傲?”鳳娘一下子變得咄咄逼人。
“那我好歹也是個一品國夫人,是慶王的王妃,他就沒想到我的顏麵?”
“這話你應該問問你家王爺!”鳳娘怒急了,怒急了的話卻是有幾分可信的。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是我家王爺推的我?”我倒又笑了,我家王爺是我篤定了的好人,無論他做什麽,都有情理能解釋的通。
鳳娘不說話,卻是默認的意思。
我把早上出門時藏在袖子的裏那副畫拿了出來,就是陳畫師畫的那副我和恭王極其曖昧的那副畫。
“原本想著膈應膈應你的,沒想到你倒先惱上了我。我還真是冤啊,兩頭都拿我來撒氣了。這可是你家夫君拿來羞辱我家王爺的。”
鳳娘接過畫,隻用眼睛一掃,隨即嘴角就掛上了一抹冷笑,“我家王爺會做這麽幼稚的事嗎?”
“難道是我家王爺不成?這姓陳的畫師可是你們恭王府的人,今日你帶著他的人來赴席就是鐵證,這畫也沒人逼他畫吧?”我也學著她咄咄逼人,還滿是沒好氣,真還表現的護夫心切的模樣。
幼稚就幼稚吧,若是坐在這的人是羅纓,讓她們高手較量,也不會像我這般沒水準了。
鳳娘看著我眸光一閃,到了嘴邊的話卻沒有說,甚至她根本就沒打算跟我多說。
酒杯裏的酒空了,鳳娘自己站起來拿了執壺斟酒,自己的倒滿了,又給我滿上。此時用一句詩來形容,便是“臉上桃花紅綻色,眉尖柳葉翠含顰”,她已醉了,還醉出了憂愁。
“說過多少次要一醉方休,究竟還是我不真誠,從前不過是搪塞的話,但我知道你是認了真。捷兒,我與你認識的時間不長,見的麵也少,可我很羨慕你。真的,我這輩子也不可能活成你這樣。”
嗬嗬,想活成我這樣還不容易,你隻是自己舍不得而已。
“你知道嗎,總有一天,你也會變成你討厭的人。”
我又要嗬嗬了,真想回她一句,我最討厭那個我要叫母後的人。我要能成為她,是不是要借你吉言了?
“你大概是感受不到的,那樣一個愛惜羽翼的人,落魄的讓人心疼。汙泥濺得他滿臉滿身,而他在意的也不是你動手打他,隻不過是你不信任他。政治婚姻,家族利益,那我們這些棋子不也一樣有自己的感情?”原來鳳娘是動了真情了。
“大鳳,你這話就當我從來沒聽過吧,以後可不能再說了。”
鳳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掏心掏肺就這一次,以後怕是再不能了。捷兒,我知道你在意什麽,也知道你以為我在意什麽。其實不是的,我根本不在意,武周之後,就再也沒什麽世家了。那些所謂的名流,往上追三代,還剩個什麽東西啊?”
“是呢,從唐中期以後,所謂世家就再不像從前那麽風光和舉足輕重了,什麽‘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如今說來幾乎等同於笑話。幾百年的科舉製度下來,人們越來越在意的是‘英雄不問出處’。”我也跟著扯起來了。
鳳娘“哈哈”笑了兩聲,“我朝上下卻更加的重文輕武,就算吃了大虧,依舊不懂亡羊補牢。隻是總念著自己的這些小利益,做著那些蠅營狗苟的事,家國不在,一切不過是一場空。西班出身如何?武將之女又如何?實力才是硬拳頭,否則那麽多的銀錢也隻讓人覬覦了。從來都是武將打天下,文官享天下,那些豬狗敗天下。”
我笑了笑,沒接話。宮闈爭鬥,江湖恩怨,時局朝政,這些永遠不是我關心的事。我隻想著如何尋歡與作樂。
鳳娘已經醉的趴在了桌子上,歎息了一聲,“人啊,不要賭,要做就做莊家。”
“是啊,誰不想做莊家,隻有一無所有的人才想著拚一把的。”
“咦,你怎麽還這麽清醒?你明明比我喝的多。”鳳娘抬起手來指了我一下,隨後就埋頭倒了下去。額頭碰到了桌案,發出了“咣當”聲,一點沒悠著,大概是真醉倒了。
“我是在酒池子裏泡大的,不會醉。”我回答。
第五姑娘跑過來探了探鳳娘的鼻息,然後又在她的脈上把了一下。確定無事後轉身依舊站著,如影子一般一動不動,連眼神都是空乏的不對向任何地方。
我站起來,拿起虞雙兒還放在那的長弓。瞄準把心之後,我又轉臉問,“第五姑娘是何時來到鳳娘身邊的?”
“無可奉告!”語言真夠精簡的,連表情都沒有。
“你隻修劍術嗎?”我又問。
“並非!”她回答。
我見她一直抱著劍,也隻是隨口一問,南宮以前也是隨身帶著劍的。不過是佩劍,裝飾的意義更大,真要動起手來,那就是五花八門各顯神通了。
“你這劍叫什麽名字?”
“無名。”她大概已經很不耐煩了,但麵上的表情還是不明顯,她的素養其實應該閉口不言,我已經算是有麵兒了。
“叫無名的可都是寶劍!”我又說。
她頓了頓,嘴角抽動了一下,到底解釋了一句,“沒有名字。”
我有些想笑,可我並非是要打趣她。怕她難堪,隻好自己咬著嘴唇忍住笑意。
“從前我有一個園子,我給它取名‘忘憂’。後來有人問我,是無憂還是忘憂?她有一把劍,名字叫‘無怨’,我又問她,那是不怨還是無怨?”
一箭射出,幹淨利落又精準無比。第二箭更加的穩準狠,將第一箭給打了下來。弓重弦緊,射完第二箭,我便放下了。
其實哪怕是這種沉重費力的長弓,我也可以連續射擊二十箭,而且這項本領還是我遇上南榮之前就練成的。被南榮調教以後,我的能力就更強了。可我已經不用這種弓很久,玩玩還行,最怕認真了還失誤,會極大的影響我的自信心。
一個射箭手,最怕的就是沒有自信。
“原來就是你!”我終於在第五姑娘木然的眼神裏看見了閃爍的光。
“我以為你一早就看出來了。”這是瞎話,我總會莫名的說些沒經過腦子的話。我不顯山不露水的,她到哪裏看出來?
是我早看出來了,第五姑娘手上的那把劍,劍柄上刻著“無恨”兩字。
南榮曾跟我說過,這劍一鑄成雙,取名怨與恨。可是劍成以後,劍柄出現裂紋,竟似一個“不”字。鑄劍師將劍重鑄,將“不”改成“無”字,他人從此出世,隱遁江湖,再不現身。這一雙劍也就成了他的孤劍。
他們師門恨得也是身為大師姐的南榮不爭氣,而不是我這個受主的錯。否則怎麽還會再接我的單,又派人來保護我呢!
“師姐她也是咎由自取。”第五姑娘眼神隻落寞了一下,隨即又變回了漠然的姿態來。
我還在想,要是她傷心,該不該將我身後的那三人也叫出來?師兄妹相見,倒是難得的能團聚一次。但是現在看來,是沒這個必要了。
我抬起弓,上弦,又射出了第三箭。這一箭將插在紅心上的第二箭又給打了下來,然後本身的這一箭也掉了下來。所以,靶麵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
“二嫂好箭法啊!”身後突然有人拍手讚歎了一聲。
我一回身,竟然看到了恭王,人倚著後麵的欄杆處,正笑嘻嘻的看著我。
我們這可是在船上,他是什麽時候過來的?我沒發現,難道第五姑娘也沒了警覺心嗎?我抬腳去看護船上的馮戎,一眼過去,竟然沒有看到人影。
此時出現的人若是趙恪,我倒是還信的,可是恭王什麽時候也變得這番鬼神莫測了?
“恭王殿下!”第五姑娘手拿著長劍,恭敬著神情先行了禮。
“你先退下。”恭王依舊嘴角含笑,話說的不帶語氣般的清淡。
第五姑娘真的就退下了,一點都沒有猶豫或者反駁的意思。看來還真的是恭王府派人來貼身保護鳳娘的,還這般費心思的找了無赦令的人來。
“二嫂,把那蜜瓜拿一塊來我嚐嚐,來這一趟我已渴了。”他說著便開懷坐了下來,人癱軟著,像是喝醉了,沒有骨頭一般。
“三叔每次都叫人刮目相看啊!”我笑著真去拿了兩塊蜜瓜送來給他。
“胡說,明明是二嫂才讓人不敢小覷。”恭王說著把他的左臉湊到了我的麵前,還用手指著,“下手可真狠,我躲在家裏兩三日不敢見人。”
恭王一手接過了我遞給他的一塊蜜瓜,一手攔腰將我抱住坐到了他的腿上。我臊了一下,隨後就放開了,一轉身遠遠走開,隻顧著將自己手上的那一塊瓜也給吃了。
“真沒尊重,我成了小妓兒給你取樂了,你將你家娘子放在何處?”我說著指了指醉倒在桌案上的鳳娘。
恭王隻是看著我,微笑的臉不說話。
“人家可是呷醋的厲害,可知你是個不曉得疼人的。那麽多妙人,卻白辜負了。”我說著把那畫用拈花指拈在手上,亮了亮給他看。
恭王倒好似很意外的驚喜了一下,人跑過來一把搶去,拿起畫來仔細的觀看了一番。隨後竟把畫卷了起來,掖在了袖子裏。
“你幹什麽,搶我的東西!”我過去要奪,他一抬手讓開了。
“知道你不會珍惜,倒不如給我留作紀念吧?”恭王嬉笑著又要伸手來攬我。
我一直防著他,眼看著要躲開,隻可惜人小身短,被他一攬又給抓到了,還扯到了我的短衫。這短衫本來就跟涼衫一樣,是開襟不係帶子的,這會兒已經滑了下來,完全露出了我裏麵的抹胸。恭王的手抓著我的肩,可是實實在在的摸著我的皮肉。
“怎麽,她們吃醋,你不吃醋嗎?”恭王說著臉靠向了我麵前。
哎呀,風月場中,我什麽時候被人按在下風過?縱然就我們這兩個清醒人,我也不帶怕的,我可不信他有本事把我給吃了。
“你真的喜歡我?”推著他的手突然放下了,我隻正色的問他。
“喜歡啊!”恭王臉一轉,眼神也躲避了。
我就知道從來“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這下換我嬉笑起來了,“喜歡我的人多了,不值你一個。”
“是嗎?”恭王手上一使勁,我整個人就貼了上去,我還沒來得及驚叫,嘴就被堵了起來。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斷了頭的螞蚱,除了抖動一下胳膊,毫無反抗之力。
這是什麽?這就是接吻嗎?要這麽長時間嗎?為什麽還不放開我?
上一次不過是鬧著玩的,這一次也太認真了吧?
我認輸了,真的,我認輸了。這橫的太狠,十個不要命的也敵不過啊!
“我這個人優點一大堆,沒什麽缺點,可就有一樣,睚眥必報!”恭王看著捂著嘴的我,好似開心的不得了,“這一巴掌的仇我可算解了。”
我的嘴唇都腫了,舌頭也麻木了,身上難受心裏頭也覺得好怪。見他笑得這麽賤,我一下子氣不打一出來,上去就用腦門對著他狠狠一撞。他大概沒想到我這麽狠,這一撞直接把他給撞倒了。
我一見他倒了下去,跳上去就坐到了他身上,按著他的臉,俯身過去就咬了他一口。
“啊呀!”恭王叫了一聲,我也叫了起來,“嗷,娘親,好疼!”
“你們在做什麽?”動靜太大了,把人都給招回來了,連鳳娘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