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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乾道六年,三月 11

  到了裏間,穿過了一束琉璃大屏,間錯著又置了一張繡著折枝梅花的小紗屏,此時倒是聞到了清淡的焚香味道。


  我一看是個美人正坐在腳踏上拿著香爐擺弄,身後的床上斜坐著一個人,手中忙著針線,低著的頭被挑起的紗帳擋住了半張臉。


  床上的人抬了一下手,蔥段般的玉指未成點染,腕上戴著一枚銀素釧,“我也不招待了,夫人看著哪裏有空地方,就坐吧。”


  秋穗一聽便要上去分辨,我一把拽住了她。然後笑著走到了床邊,挨著床沿就坐了下來,正好在她的腿邊與她相對。


  她見我坐過來,身子隻不動,手上飛針走線頭抬也不抬。


  這時我便將她看的清楚。不過家常的衣裳,這個天算是有些熱了,她卻在外麵穿了一件夾衣。想來是她不動,屋子裏麵又涼快。杏色的短襦倒還帶著幾分新,卻不是今年的流行樣式。裏衣外裹著抹胸,也是平常的繡線繡法,連個金絲銀線都沒用。


  底下的裙子隻看到一點茶褐色,腿上蓋著薄毯子,連著一雙腳也沒法打量了。頭發也隻梳著尋常的發髻,卻整齊服帖,戴著兩支一紅一藍的宮花。耳上也沒有墜子,隻用個細細的銀耳圈套著。


  她也沒有裝扮,隻描了眉,一張素淡的臉。五官也真如她們說的一般,並無突出。臉色有些蠟黃,唇色就更淡了。身量是足的,看上去確實比我年長一些,也不是窄肩細腰。要說她蹙眉捧心,到更不如是東施效顰了。


  她雖穿著打扮的樸素,但看屋裏的陳設倒都是好的,就連妝台上的菱鏡也少見。前幾日宮裏賞下來的胭脂膏,因為極其難得,我們府上總共就分到了兩盒,我的給了羅纓,容夫人卻給了她。


  底下的丫鬟倒不妨我會如此,連忙起身走了,我也沒在意。去看安寧姑娘手上的活,原來在做小孩兒的衣裳。旁邊有一件已經成了的短衫,我拿來看了看。倒是用的上等的大紅燙金緞子,裏麵是用黃綢做裏子。繡的一對麒麟,用的正反扣,很是費工夫的。


  “哦呦,這可真是了不得的東西,難為你手這麽巧!”我又去看她手上,是個小孩兒的肚兜,這樣式和手法更叫人折服了,反正我是沒見過這樣爐火純青般的針線。


  “夫人要是喜歡,明兒也為夫人獻上一兩樣,旁的不敢說,這針線裁剪上的事倒是能做一點。不知夫人要什麽?”


  她說著抬頭看了我一眼,原本是不經意的再要低頭做事,忽然看到眼前的我,好似愣了一下,隨後才低了頭。我看她手上明顯也頓了一頓,看來是我亂了她的心了。


  “不敢勞煩,你如今有身子,可別累壞了眼睛。就算家裏這些做活計的人不如你,到底也能將就用一用。”


  我這可是真心話,說來也奇怪,我一見了她倒把之前想著的事情給擱下了。罷了,再想其他辦法吧,大家都不容易,何苦要把她拉下水。


  她聽我這樣說,又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隨後突然笑了笑。她這一笑,於這平常的臉上倒是添了十足的嫵媚和嬌俏。嘴角彎彎,原來她的牙齒這般白皙,本是整齊的,隻是犬齒微微的有些外露,仔細看著煞是有趣。而且她有梨渦,淺淺的,讓人心生憐惜。


  隻在這當頭,我忽然心念一慟,王爺愛的大概就是她這一點吧,像曾經天真爛漫的羅纓。


  我就愛盯著羅纓的嘴看,很少有人能生的那樣一張讓人喜歡的嘴巴。雖然她說的話不是數落就是奚落我,可我就是愛她的。


  羅纓生來肯定不是如今這個樣子的,步步為營又處處專營,小心謹慎又城府極深,甚至要人生死也不再眨眼了。可她曾經也是有著孩童特有的稚嫩與無邪,有著女孩兒一貫的嬌羞與任性。王爺一早就認識她,自然也最清楚她的全部麵貌。


  “這些都是她的。”這個“她”自然是指容夫人。她說完怕我曲解,又說,“反正我閑著也是閑,打發時間而已。”


  我心想,看來也不必跟她客氣,低頭翹著腳看了看,我腆著臉說,“要不姐姐給我做雙鞋吧?我腳裹殘了,大不大小不小的,為了不讓人笑話,每每都是房裏的人做。隻是她們刁的很,領一點情都要邀半天的功,我實在煩了,倒不如冷一冷她們。到時候等我穿上了,讓她們看看你這針腳,還不讓她們羞愧死!”


  “那就做兩雙吧,一雙平常走路穿,一雙做睡鞋。睡鞋簡單,通常隻用大紅素錦鍛子,裏麵用白綾底,鞋尖上扣個鸚鵡摘桃,是個容易活兒。隻是外穿的,倒講究了,我還不知這裏麵有什麽忌諱,更得要配著夫人衣服的顏色。”


  “這還犯得著忌諱?”她一說忌諱我還想起一個疑惑,如果王爺小字真的叫“惠寧”,她的名字已經犯了諱了,如何沒人告訴了,大家還這樣稱呼她?旁人倒就罷了,羅纓怎麽也不提?難道真是他兩個私下的昵稱,不可與人言?


  “咦!”我自己抖了抖身子,打了個寒顫,一臉不爽,也不知道自己介意個什麽勁。


  安寧看著我的樣子有些不解,我趕緊笑著打哈哈,“尿憋的,剛剛打了個尿顫。那我就先走了,回頭等我問了羅纓再告訴你。”


  我說著就站了起來往外走,正好看到剛剛的美人進來,手裏還提著食盒,看到我隻行了半禮,沒說話。


  “她是誰啊?”


  等到我們下了樓我才問,我篤定沒見過她,這樣的麵相縱然是在整個王府,幾百個年輕姑娘媳婦都少有幾個能比上的。瘦長的身形,雪白得肌膚,鵝蛋臉兒,一雙新月眉太動人。穿一件中袖短衫,腰帶紮得高高地,底下一條密合色紗挑線金縷拖泥裙子,顯得身姿更加高挑利落。


  這麽個人放在屋裏,跟安寧姑娘一比,後者簡直沒法看了,倒更像是添堵的。隻是漂亮歸漂亮,她的發髻卻盤的蹊蹺,難道已經婚配了?


  “新買來的奶娘。小夫人那邊已經備了兩個了,都是知根知底家裏的,這個是萬不得已再用的。如今安寧姑娘也有身子了,就讓到這邊伺候了。可惜了她這副好模子,自己也是個啞的。男人死了,遺腹子生了個女娃,婆家不樂意白養她一張嘴,就賣了。也是羅纓姐姐可憐她,就讓她帶著孩子過來了。還不太懂規矩呢,放在她屋裏也就罷了,也不用她做什麽。”


  “孩子也在?我怎麽沒看見,也沒聽見誰說?”我也奇怪,這麽好看的一個人,不說人品,單就皮相也不可能默默無聞。


  秋穗聽我這樣說倒笑了,“她孩子都兩三歲了,已經被婆子帶去教規矩了,平日不在跟前。留著孩子也是怕她奶水斷了,隻早晚喂一頓。原本她婆家還不樂意把孩子也賣了,但一聽是我們王府要買,哪裏還敢攔著。那女娃跟她一個模子刻的,卻比她伶俐多了,一張巧嘴見人就能說。羅纓姐姐特意吩咐一定別委屈了。”


  “嗯,那以後能怎樣倒是要看她娘兒倆的造化了!”我隨口應和一句。


  “誰知道呢。”秋穗走到我跟前,路上遇見其他人都擺手攔下了,“其實也難說,跟的主子命不好,以後也難出頭。咱們在那裏半日,倒是夫人央著她說了那些話,不說看茶留飯,究竟連個好臉色都沒有。”


  “她這屋裏的人也太少了,怎麽就一個奶娘,春婆子不是說一個叫水蓮的姐兒嗎?”


  秋穗一聽,“撲哧”笑了起來,“水蓮就是這啞巴,春婆子說她說的,不就是告訴眾人這造次的話是那半個主子說的?”


  唉,我在心裏歎口氣,真是不懂這些虛頭八腦的。


  “都要到飯點了,隻怕姐姐那邊要來催了,咱們快回吧?”


  “你怕什麽?如今你隻跟著我,萬事有我頂著,你也隻用聽我一個人的。”我沒好氣,也是自己幼稚,這秋穗怎麽可能敢呢,我也是替她掙不了臉麵的主子。


  我一回去,看到廊上有人在等著伺候,見了我小聲說,“姑娘在偏廳用飯呢!”


  我隻好往偏廳走去,卻原來不在裏麵。桌子隻擺在了偏廳外間的小隔間裏,外麵守著兩個婆子,見我要進去,忙通報了一聲。


  我一進去,抬頭看見羅纓正坐著,玉藻站在她的身側,手裏拿著花冊在同她說話。


  “我也不知你什麽時候回來,就讓她們預備著。你房裏的那幾個都去吃飯了,隻留了佩珠在,你要是嫌麻煩就在我這裏用一點?”


  我才懶得跟她在一張桌上吃飯,一會兒說我箸兒用的不好,一會兒嫌我身子坐的垮了,愛吃的東西也不敢盡興的吃。


  我往旁邊的高椅上一座,玉藻見我不走,自己就出去了。


  “我來就求你一件事,有一個叫秋穗的,從此就跟了我吧?把她手裏的活都分派了,以後的月例也從我這邊出。”


  “這是小事,隻是月例還是走官中的好,沒這個先例。你要是抬舉她,平日裏賞她點東西就行了,或是家常衣裳或是吃食哪怕是銀錢,不拘什麽都好。”為了跟我說話,她特地吐了口中的食物,包在了帕子裏,“你要給她的月例定多少?”


  “佩玉她們幾個是多少?”我問。


  “她們都是一等的丫鬟,你這邊四個,小夫人那邊兩個,每人每月八兩。”


  “那就十兩!”我說。


  “你這是要抬舉她還是要打壓我?”羅纓抬臉看著我,我坐的比她高,可她的氣勢卻完全的將我壓了下去。


  “咱們府裏十兩的就兩個,那邊的安寧姑娘和我,就算是正經的妾,也是這個身價。哪怕是庶子庶女,一個月也是十兩。秋穗還沒留頭,如今的她月例隻有五百文。你要覺得她好放在身邊也沒什麽,隻是你要想清楚,她是否有這個本事來消受你給她的福氣。”


  “那一兩銀子是多少文?”


  我還真不知道,哪怕是從前,出門在外喝酒吃菜也都是記賬的。再不濟就用身上的東西換,大戶人家的講究,佩玉珠環是一樣也不能少的。況且有錢人家的主子大都不認錢的,就是丫鬟隨從也是一樣的養尊處優。


  “一兩銀子一千文?”羅纓想了想,然後才不太確定的回答我。


  看!她還是管家的呢,她也不知道。可知具體的事情也不是要她來操心的,她不過是宏觀調空而已,底下一堆的人領著她吩咐做事呢!

  “那容夫人是多少?我一個月又是多少?”我是有些好奇呢,都不知道那銀錢長什麽樣了。聽說現在官家出了交子什麽的紙幣,更是沒見過了。


  “你沒有,你用什麽隻管開口就是了,所有東西還不是隨你。她是郡夫人,你是國夫人,你高出她的何止一頭,你跟她計較就是掉了自己的身價。她一個小門小戶人家,進來也不過是做妾的。就是生了一院子孩子,那也都要叫你母親大人,那邊一個‘娘’字都叫不出口。”


  “孩子你若喜歡,我們便抱來這邊養,你是家主母,孩子養在你這邊天經地義。她就是告到聖殿上,也是一樣的道理。你若不喜歡,就任由她去,我們還落得清閑。若教的好了你功勞占一半,若不好了罪可都是她擔著。可你要知道,你要永遠占著這個位置才有你榮耀。你自己不在意是一回事,別人覬覦不覬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難道我就沒什麽體己?”我隻關心我能不能看到錢。


  羅纓聽我這話好似可笑的很,“你的嫁妝一來就充公了,官家的月俸也是一樣。連你自己都是我們慶王府的一體,你還打算些什麽?”


  我都不知道以我國夫人的地位,一個月的俸祿是多少?當初大婚的那些嫁妝被搶後,韋家又補了一份送來。宮中以示安撫也按郡主規格發了一份,德壽宮更是送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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