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荒原 第四章 荒原王
與雅貝克·純月分開後，慕晨回到營地的主路上，繼續向著荒原王走去。夜色更深了，路兩旁的火光越來越昏暗，帳篷也變得越來越稀疏。
終於硬化道路走到了盡頭，又重新踏上了柔軟的沙丘。一路上他好像一直若有所思，可能是在回想剛剛和雅貝克·純月的對話，也可能是在考慮對付荒原王的方法，但始終步履堅定，大步邁向該去的方向。
等他注意到身邊的巨蠍時，察可部的營地已經在身後隻能依稀見著點光亮了。於是他對著巨蠍手指一揮，它便搖晃著身體鑽入沙丘，直至揚起的尾勾消失。
借著月光，他環顧四周，一片死寂，靜的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長年在荒原上肆虐的風好像也躲了起來，讓人不由得心生恐懼。
“這就快到了，每次來都起一身雞皮疙瘩，荒原的霸主，為什麽非要住在這麽讓人不寒而栗的地方？”慕晨心裏抱怨著。
又過了沒多久，一座輪廓模糊的宮城出現在眼前，他在城門位置停下，高大的城牆向兩邊延伸沒有盡頭，隻能隱約看到凹凸不平的表麵和整齊排列的垛口。
城門大敞，門前無人值守，四下沒有一點光亮。也不知是夜太深，還是本就散發著陰鬱之氣，敞開的大門像吸人的深淵，吞噬著一切。
慕晨沒有猶豫，直接邁進大門，剛進來就大喊：“我來了，你還不出來迎接我，大半夜的一點光亮也沒有，想偷襲我嗎？”語氣中帶著輕蔑的挑釁。
這兩年間他已來過數次，對荒原王的脾氣秉性多少有些了解，兩人雖然敵對，但也算熟識。
走著走著四周忽然亮起來，腳下是條從門口延伸到正殿的石頭步道，用一米長的條石深嵌沙地鋪成，兩旁對稱矗立著荒原人的石雕，不足百米的步道上大約擺放著百十個，身姿雖然各不相同，但全是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持握武器。他每走一步，一對石像的火把就被點亮。
“這個開場我喜歡。”慕晨哈哈大笑。
當最後一對雕像點亮後，他來到了正殿門外，殿內燈火通明，空曠如野，除了正中間的石製寶座，其它擺設一件也沒有。
寶座寬大敦實，方方正正，兩米寬，三米高，像從地下長出來一樣，和條石地麵沒有一絲縫隙。
荒原王坐在上麵，左腳踩在座位邊緣，左手搭在膝蓋上，右手拄著頭靠著扶手，半抬眼皮，神態慵懶。
“怎麽這個時間來了，沒聽到戰鬥的聲響，怎麽進來的？”荒原王雖然這麽問，但完全感覺不到他有多麽在意此事。
“溜進來的，要不也不會選在深夜。”慕晨站在離他七八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溜進來的？不太像你啊。吧，今想怎麽打？”荒原王把腳放下，準備起身。
“等等，不是來打架的，是來和你聊的。”見他起身，慕晨右腳向後邁出一步，下意識的調整步伐。
“聊？那不奉陪，我回臥室休息了，回去的路知道怎麽走吧。”荒原王轉身離開。
“我要回去了。”話音剛落，荒原王便停下了腳步，重新坐會寶座，用右手拖起下吧。
他穿著一件黑紫色的長袍，戴著兜帽，寬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映著火光，身上的長袍一絲絲的發亮，衣服並沒有係扣，袒露著胸膛。
“為什麽回去，你不是想知道我背後的世界是什麽樣嗎？這就放棄了。”
“為什麽你就不用管了，來這就是和你告別的，雖然我不太喜歡你這種陰鬱的性格，但怎麽你也供我消遣了兩年，這兩年要是沒有你，我還真不知道怎麽在這百無聊賴的荒原生活。而且看著你那可憐的模樣，自己看守著整個宮殿，沒朋友、沒親人，孤零零的在這石頭墳一樣的地方生活，不和你打聲招呼就離開，良心上實在過意不去。”慕晨用輕蔑的口吻挑釁荒原王。
“哼，打不過我就隻能用嘴上功夫占占便宜。”荒原王不為所動。
“要不你也跟我回去得了，讓你看看什麽叫生活，什麽叫世界。對了，你有名字嗎？去人類大陸你得先有個人名，不如就叫王荒原吧，哈哈哈哈。”慕晨不是這種沒有風度隻會嘲諷的人，這兩年來他從沒贏過荒原王，現在要離開，心中的不甘和失落，導致他一反常態，在這裏呈口舌之快。
“看來你是真的舍不得我，還是那句話，打敗我就放你過去，讓你看看你臆想出的另一個世界。”荒原王並沒有因為慕晨的挑釁動搖，而是神情自若的衝著他微笑。
“你也不清楚你背後到底有什麽吧，你根本就是被軟禁在這裏，從沒見你出去過，也從沒見有人來過。我有時就好奇，你到底吃什麽為生，這裏除了石頭，什麽都沒有，難道上次來的時候寶座靠背比現在的高吧，吃了，牙齒真健康。”慕晨繼續冷嘲熱諷。
“你要是不想告訴我為什麽突然要回去，我們也沒必要繼續對話了。”荒原王失去耐心，起身往回走。
“等等，我想問你為什麽守在這裏，為什麽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為什麽不殺我？”慕晨見他將要離開，恢複了理智，問了這三個意味深長的問題。
“還是那些答案，我是荒原王，自然守護整個荒原。隻有內心強大的人才耐得住寂寞。你敵不過我，殺與不殺對我來沒有意義。”荒原王背對著慕晨，頭也沒回的把這兩年他經常問的問題又一次簡明扼要的一一作答，隻是語氣中多少帶著些無奈。
“我如果帶著你們荒原人一起回去呢？”慕晨緊接著又問了一句。
“那不可能，我們荒原人是絕對不可能自願和你走的。”荒原王語氣篤定。
“她叫雅貝克·純月，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去感受人類的生活，去尋找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
荒原王遲疑了，並沒有馬上回話，過了大概十幾秒，道：“這個世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為了追尋真相、為了了解自己，可以放棄一切。如果真有這麽一個人，不管是不是荒原人，都請你好好珍惜，哪當你看清眼前的一切，心灰意冷的時候，也許你們可以共同承擔，互相撫慰心靈。”完這些，他不帶一點遲疑的消失在黑暗中，周圍明亮的火光也隨之熄滅，隻留下慕晨一人在這黑暗空曠的大殿內。
“什麽是真相，我隻想看看荒原那邊的世界，我隻想知道我為什麽這樣活著，為什麽我們可以死而複生，為什麽不像普通人類那樣生老病死，為什麽我們同樣生活在人類大陸，卻被提防、被管理，為什麽你們要駐守荒原，生生的把這同一塊相連的土地隔開，為什麽你這麽堅定的阻擋我，卻又總是流露出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期許，真相真的那麽可怕嗎？”慕晨在漆黑的宮殿裏對著荒原王消失的背影歇斯底裏的怒吼。一直困擾著他的情緒終於爆發，他喘著粗氣，轉身大步向殿外走去，怒氣衝衝，直到宮城門口才放慢腳步，低下頭，垂著肩，無精打采，費力的挪著雙腿，情緒爆發後的倦怠，讓他看上去顯得困惑無助。
隻走出幾步，他就召喚出巨蠍，爬上它的背，平躺在上麵，有氣無力的了一句：“去哪都行。”
巨蠍馱著他漫步在沙丘上，不疾不徐，保持著勻速。
出來時已大亮，早晨荒原的陽光雖算不上毒辣，但也炙熱。宮城不遠處有一片灌木叢，麵積不大，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仙人掌摻雜在一起，與金黃色的沙地和土灰色的城牆形成鮮明對比，看起來那麽不協調。
巨蠍進入灌木叢，找到一顆三米高的粗壯仙人掌，在它的陰影下駐足，正好遮住背上的慕晨。
他情緒低落，一夜未眠，在涼爽的陰影下漸漸睡去，表情平和，呼吸勻稱，好像昨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等醒來時，色已暗，微風帶著一絲涼意，出於本能，他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沒有起身的意思。
“本想著這次要回去了，應該和他坦誠溝通，可誰知，還是一頭霧水。雅貝克·純月，一個剛認識的荒原人，他居然讓我珍惜她，還要共同承擔後果，互相撫慰心靈？這是在拿我尋開心，還是在暗示什麽？可麵對一個陌生人，我又怎麽能做到像對待同伴一樣坦誠？每次見到他都是這樣，原來的疑問沒有解答，又徒增不少新的煩惱。”慕晨邊想邊起身，抱起雙肩，哆嗦了倆下。輕輕的拍了拍一直照顧他的巨蠍，道:“走，我們去見雅貝克·純月。”
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但正麵自己的疑慮，不逃避、不抵觸是他的人生態度，也正因為這樣，才驅使他獨自一人在荒原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