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內應集結
當晚,姚泰喚來了在江陵大牢值班的牢頭許武。這許武乃是江陵本地人,為人忠厚勤勉,長相也是普普通通,在江陵城內當了五年的獄吏,今年上半年剛剛被姚泰提拔為獄長。
“明廷深夜喚小人前來,不知有何要緊事?”來到縣令府邸後的許武不知為何,總是有些緊張,按理說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姚泰看出許武心神不寧,沉思片刻後,開口道:“許武,我聽人說你早年家境貧寒。五年前你父親病重,你因無錢買藥,便行偷竊之舉。”
“由於你所竊之物價值千錢,故而你被前任縣令判處‘髡鉗城旦舂’,將要剃發勞役。恰逢關羽知曉此事,他念你孝心可嘉,便做主免去你刑罰,又讓你在牢房內作一名獄吏,並用俸祿繳納罰金,賠償失主。”
姚泰說到這裏,忍不住感慨道:“想那關羽真是對你恩重如山啊!”
許武聞言頓時一驚,如今吳軍屢敗,江陵城內許多百姓也不免追憶關羽。姚泰在這個節骨眼上說起關羽往日對許武的恩情,用意在明顯不過了。
“明廷明鑒!”許武慌得連忙跪倒在地,“關君侯往日確實對小人有恩,但小人如今隻效忠大王,豈敢有二心!”
“我並非懷疑你。”姚泰淡淡地伸手示意許武起身,正色道,“你如實和我說,江陵城內受過關羽恩惠的人不少吧。”
許武忍不住感歎道:“回明廷,關君侯體恤下民,鎮守江陵多年來軍紀嚴明!時至今日,城內許多百姓仍感念關君侯往日恩義!”
聽許武這麽說,姚泰手撚胡須,徐徐說道:“昔日大王減免江陵一年賦稅,其恩德不下於關羽吧。”
許武微微一頓,忍不住說道:“明廷所言極是,隻是……”
看到許武突然欲言又止,姚泰忍不住皺眉道:“隻是什麽?”
“小人不敢說……”許武吞了口唾沫,膽怯地搖了搖頭。
“說,我恕你無罪!”姚泰目露凶光,沉聲喝道。
既是姚泰這般說,許武方才壯起膽子,低聲說道:“大王當年減免荊州一年賦稅,確實是仁義無雙之舉!隻是江陵城內時常有流言,說江陵十年無災,方才易主,便有大疫,乃不祥之兆……”
“……”姚泰一時無語,居然還會有這種傳言?
“孫皎將軍、蔣欽將軍與呂蒙將軍皆在不久後病逝……更有潘璋將軍,回到荊州便暴病而亡……”許武繼續小心地說道,“百姓都擔心,這是關君侯索命報仇!”
姚泰過書的老百姓,那還真是合適不過。
注意到姚泰臉色不對,許武趕緊伏拜於地,一個勁地說道:“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姚泰倒是沒有因此責罰許武,隻是冷冷地說道:“日後再有聽到這等流言,速來告知與我!”
“小人明白!”許武連連點頭道。
姚泰沉默片刻後,方才又問道:“聽說關羽長子關平,曾與江陵城內某位大戶定下婚姻,你可知是何人?”
許武努力回想了一下,說道:“據小人所知,當年許配給關平的,乃是富豪董臻之女。不過聽說此女已在一年前已另嫁他人!”
姚泰微微點頭,揮手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待到許武走後,姚泰也不回房,獨自一人在廳堂之上,靜靜地沉思著……
走出縣令府邸的許武長舒了口氣,適才真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深怕姚泰懷疑到自己。
事實上,這許武還確實背著姚泰、乃至孫權等人做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許武回到江陵大牢,此刻不少獄吏都已經疲倦地打起了瞌睡,唯有一名年輕的獄吏,謹慎地環顧四周,一雙鷹眼中隱約帶著戾氣。
那獄吏見許武回來,連忙上前,輕聲道:“許兄,姚泰深夜喚你前去,究竟為了何事!”
“噓!”
許武連忙對著獄吏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使了個眼色,獄吏也心領神會,跟著許武來到大牢外。此刻已是亥時,街上已無半個人影,大牢外沒有士卒把守,正適合二人說悄悄話。
在確定周圍沒有異常後,許武低聲對那獄吏說道:“趙兄弟,此事說來話長……”
原來這名獄吏不是別人,正是趙累之子趙和。他當初在劉備下詔伐吳前,便欣然同意劉備的安排,再次潛入江陵城,伺機作為內應。
為了能隱藏身份,趙和便去找了許武。而許武也感關羽昔日恩情,於是讓趙和換了個假名,在江陵大牢裏當一名普通獄吏,見機行事。
至於那些流言究竟是誰傳出來的,自然是許武和趙和,幾個月來,他們便開始在江陵城內慢慢散播這樣的流言。江陵城內的百姓本來就有類似的困惑,經過二人這般渲染加工,更是讓人擔憂東吳當年襲取荊州,觸犯天怒,這才招致諸多厄運。
當然,許武和趙和並沒有想得那麽深遠。當日劉備與關索在軍營中密談的時候,關索在舉薦趙和的同時,也編出了這些流言。
關索清楚這個時代,就算是讀書人也講究什麽“天命”,何況底層的老百姓,既然迷信的思想如此厲害,那不如好好利用一下。
聽完許武對姚泰的描述後,趙和忍不住激動地說道:“這麽說,那姚泰莫非有投降漢軍之意?”
“眼下雖不能確定,但多半是有此念頭。”許武微微皺眉,“如若漢軍明日便兵臨城下,難保他不會成為內應。”
“若真是如此,我的機會便來了!”趙和緊緊地握住雙拳,眼神中滿是難以克製的興奮。
潛伏在江陵數個月,終於可以為父親和關羽報仇雪恨了。
許武沉默片刻後,也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父子當年皆受君侯大恩,無以為報!來日若是用得到愚兄,我自當萬死不辭!”
自己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獄長,但關羽當年對自己可謂有再生之恩,自己雖不能為關羽報仇,但多少也應該做些什麽,否則枉為堂堂男兒。
“許兄之言,合乎大義!”趙和歡喜的說道,“隻是,我還需請一人相助!”
“某不是你說過的……”許武眼珠一轉,“梁校尉之子梁英?”
“對,正是此人!”趙和點了點頭,“我明日便去找他!”
且說這梁英的父親梁會,早年也是關羽麾下的一名校刀手,樊城之戰時已官至校尉,後隨關羽一同從麥城突圍。關羽在夾石山被馬忠所擒時,梁會也拚死營救,最終與趙累等人壯烈犧牲。
後來關索為了用火勢阻擊朱然與潘璋,隻能將梁會等人的遺體一同焚燒,因此吳軍未曾發現梁會遺體,也就無法向梁會家眷告知梁會死訊。
關羽死後,像王宇等人的家眷不少都悄悄回到了益州。但梁英的母親孟氏患有腿疾,走路需要用拐杖支撐,難行遠路,因此梁英母子隻能留在江陵,能托人打聽梁會消息。
在得知梁會陣亡的消息後,梁英母子皆悲痛不已。無奈江陵已屬東吳,梁英母子隻能忍著悲痛,繼續活在東吳的統治之下。
梁會既死,梁英自然不會再為東吳效力,他為了養活母親和自己,在城內當起了糞工。每日去江陵城的大戶家中挑走糞便,裝車運到城外。不過現在是戰爭時期,江陵城的守備也比往日更嚴,梁英每日出城傾倒糞便時,都會有五個守城吳兵一路監視,直至他回到城內。
這一日,梁英幹完了一天的活,便打算回家歇息。正推著車時,卻見路口忽地走來一名獄吏,低聲道:“梁兄,許久不見!”
初見此人,梁英總覺得有些眼熟,細細一想,頓時忍不住驚訝地說道:“趙兄弟,你如何到此?你不是回益州了嗎?”
由於趙累與梁會生前關係不錯,因此趙和和梁英以前也見過麵,當年趙和回益州時,也來詢問過梁英是否一同前往。隻是他沒想到,趙和居然去而複返,重新出現在了江陵,還當起了獄吏。
事實上,趙和在許武的幫助下在江陵站穩腳跟後,便開始打聽梁英的近況,也對梁英的工作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因此今日很輕鬆地便找到了他。
眼下江陵百姓不安,大部分人都選擇躲在家中,城內的街道也不如往日那般熱鬧,無比冷靜。二人很快便找了個僻靜之處,交談了起來。
“我是奉聖上之命,回到江陵!”趙和仍舊壓低聲音,“梁兄,你可知漢軍已攻克朱然大營?”
“數千吳兵屍首沿江而下,城內已是沸沸揚揚,我也猜到七分!”梁英每日去別人家挑糞,也能聽到不少流言,他又出身於武將之家,多少有點軍事上的嗅覺。
“梁兄,當年關君侯、令尊與先父皆死於吳軍之手!此等血海深仇,如何不報!”趙和神情激動地說道,“想來不久之後,漢軍定會攻打江陵,到那時便是我等報仇的時機!”
梁英聞言一驚,低聲道:“你是要我一同做內應嗎?”
“正是!”趙和點頭道,“隻要能設法在漢軍攻城時打開城門,便可讓江陵重歸大漢。”
“具體如何行事,還需謹慎商議!但隻要梁兄前來相助,便更有機會!”
麵對趙和的極力邀請,梁英卻是麵露猶豫:“此事容我斟酌一番……”
“斟酌?”趙和微微一愣,急忙說道,“漢軍隨時可能進攻江陵,我等必須早做準備!”
看到梁英始終閉口不言,趙和的急性子又來了,頓時不悅地斥責道:“梁兄若是不肯,何不去孫權處告發我!”
梁英連忙好言相勸:“趙兄何必這般說,我梁英豈是這般小人。待我回去稟過家母,再來答複你!”
“你若想來,便來江陵大牢內找我!”眼看梁英拿不定主意,趙和隻好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甩手離去。
在與趙和分別後,梁英的心情便更是複雜,早早回到江陵城西,自己偏僻的家中,將此事說給母親孟氏。
“我兒之意如何?”年過五旬,頗有威嚴的孟氏跪坐在地,一根拐杖平放在雙膝上,正色詢問梁英。
“孩兒……”梁英卻仍舊猶豫不決,一時難以開口。
眼看梁英如此不爭氣,孟氏不由得勃然大怒,用拐杖指向梁英,大罵道:“劣子!我一家受聖上與關君侯大恩,無以為報!君侯與汝父皆喪於東吳之手,汝不思報仇雪恥,還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
梁英連忙伏地哭泣道:“孩兒也有報仇之心!但當年江陵陷落,母親染病在家,是呂蒙差人送來良藥,方使母親康複。因此孩兒亦不敢忘呂蒙恩情!何況在城內舉事多有不易。倘若事泄,母親亦會被孩兒連累!若如此,孩兒豈不枉為人子!”
“豈有因小恩而忘大義乎!”孟氏捶胸慟哭,痛不欲生,“你好糊塗!好糊塗呀!”
孟氏大哭數聲後,猛地將手中拐杖扔在地上,然後一頭往牆壁上撞去。天幸孟氏腿腳不便,未走幾步,便被梁英一把拉住。梁英見母親竟要尋死,心中頓時萬分慚愧,流淚道:“孩兒知錯!母親莫要如此!孩兒定會為父親與關君侯雪恨!”
就在梁英勸阻孟氏的時候,門外有一人已將屋內的言語聽得一清二楚,立刻急匆匆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