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合盟
王伯當帶著人馬在河對岸紮營,他並不擔心上山去的三個人。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一般情況下江湖人是不會違反的,忠義信勇有時候在江湖中比官麵上說的那些更加實用。
侯君集沒有上山,他的任務基本上已經完成了,雖說這次是由他來擔當聯絡人的,其實真正能決定這件事情的人也就那麽幾個,並不包括他。他和王伯當一樣也不怎麽擔心李密的安全,甚至他比王伯當更加樂觀些,徐茂公基本上是給了他保證的。
日頭高高掛在頭頂,看來李密他們被留在山上用飯了,王伯當讓手下埋鍋造飯,自己和侯君集尋了個陰涼的地方,也啃起了幹糧。
兩人雖都不是怎麽愛說話之人,可幹坐著也無聊的很,於是兩人不由的也聊起了他們自己的事情。從詢問對方的家人開始,漸漸的說到了各自的誌向,忽然間兩人都發現其實對方都有著比較悲慘的過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本來就是為了解悶兒的瞎聊,誰知道這一聊起來就有些相見恨晚的意思了。慢慢兩人就聊到了當前的大勢,居然觀點頗為相近,看法也如出一轍。
王伯當問起侯君集為什麽會建議李密來投翟讓,而不是去找龍門的李向。侯君集笑著說是無奈,他是從官軍中出來的人,深知官軍中的黑暗和門道。他們這些人轉投官軍的話,第一是得不到重用,第二一定會被當做炮灰在某次圍剿反賊的戰鬥中慢慢削弱,直到消亡,他不願意看到那一天。
王伯當非常理解侯君集所擔心的,同時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對李向的認識其實並不多,但恰恰這並不多的認識讓他覺得李向這個河南都尉使和其他見過的官員有著本質的不同。
兩人越聊越深,都沒有發覺日頭已經偏西,天色漸晚了。
瓦崗寨聚義廳中也是同樣的吃喝,相對於王伯當兩人的孤寂,這裏就要熱鬧的多了。
金虎和山上那幾個頭領開始拚酒了,也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反正上衣不知道去了哪裏,幾個人都光著膀子,大聲吆喝著,空酒壇子滿地都是。山上的頭領有兩個已經出溜到桌子底下了,剩下的也是一個個紅光滿麵,舌頭變大,搖晃著站不穩了。
這邊吵鬧成一堆了,那邊李密、武士彠,翟讓、徐茂公和賈雄卻都很斯文的吃喝著,不時說上兩句話,完全不受其他人的影響。
翟讓這邊三人其實主要就是想弄清楚李密上山的最終目的,不時說不能接受李密帶人投靠,關鍵是這麽多人馬投靠後對山上的大局會有多少影響,怎麽樣才能將影響降到最低。
李密當然清楚他們的意思,可總不能一點兒好處都不爭取,稀裏糊塗就上山,成了人家的手下,他們需要的是保證自己的人馬還能完整的成為一支力量。
雙方都有各自的目的,吃飯喝酒都是演戲,最終其實就是談判,隻要雙方能打成互相都能接受的條件,那這件事情就算解決了。
“翟天王,聽說這一年多時間,瓦崗和官軍大大小小打鬥了不下百次,山上的兵卒損傷應該不少吧?”武士彠端著酒杯笑問翟讓。
翟讓樂嗬嗬的道:“打仗嘛,總會有傷亡的,好在官軍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山上的兒郎們也還算爭氣,勝多輸少,倒也沒有造成多少損傷。”翟讓四平八穩的答完武士彠,悄悄給了徐茂公一個眼神,其實他並沒有聽出來對方忽然說起這個事情的用意。
徐茂公收到信息,立馬笑道:“武先生,徐某聽說武先生現在應是朝廷官員的身份吧,不知現在怎麽會和蒲山公在一起的?”
話題忽然被徐茂公引到了別處,倒是叫武士彠有些驚訝,不過這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隨即搖頭苦笑道:“徐軍師所料不差,在下還有個身份,忝為太原留守帳下行軍參軍。”
“武先生是李淵的人?”翟讓有些意外,要不是徐茂公突然問起來,他還真不知道這個看上去文弱的書生居然還是李淵的行軍參軍。
軍隊中除了有主將外,還有長史和參軍兩個高級職位,長史相當於現在的參謀長,參軍則是政委一職,換句話說就是軍隊中專門負責征兵和思想工作的。
武士彠在李淵手下管理征兵,這就叫翟讓有些不解了。明明是官軍的人,而且是征兵的,怎麽會跟著李密一起上山,而且看上去和李密相當熟稔,難道李密已經私下帶著人馬投靠了李淵?
不由他不緊張,官府為了圍剿天下的反叛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明麵兒上派大隊人馬來圍剿,暗地裏什麽手段都有,暗殺,招降,甚至還有的往造反頭目那裏送女子的,總之一句話,能用的手段他們都敢用。
現在突然在自己山上出現這麽一個官軍的行軍參軍,翟讓下意識看向李密,都有心思將這幾人拿下了。
徐茂公倒是很平靜的道:“既然武先生有這個身份,為何會和蒲山公一起來瓦崗,還要投靠我等這些草莽之人呢?”
武士彠沒有說話,李密替他解釋道:“翟天王,徐軍師,有些事情幾位不是清楚,在下卻知道,武先生的兄長是在下的左膀右臂,在下落難時正是武先生兄長幫助才在伊闕有了立足之地的,當時武先生也給了在下不少幫助。”
說著看看武士彠又道:“其實如果真的論起身份來,武先生還不算是李淵的人。李淵被楊廣任命為太遠太原之時,武先生其實早就和我暗中有聯係了。官軍勢大,當時李淵手中又握有精銳的玄甲軍,武先生有個官麵兒上的身份更適合我等的安穩,所以直到現在武先生一直保留著這層身份,叫翟天王擔心了。”
原來是臥底!翟讓此時對李密是真的有些刮目相看了。這個亂世,造反的人多了去了,能舉起大旗造反雖說勇氣可嘉,但也不見得是多麽難的事情,可要像李密這樣在官軍中都能有自己的人,還擔任著主要官職的卻真的不多。
徐茂公點點頭不再說話,示意翟讓可以相信。翟讓又問道:“不知武先生的兄長是哪一位,可否引薦一下。”
武士彠抱歉道:“叫翟天王失望了,在下的兄長此次並沒有隨隊前來,他另有事情要做,不瞞諸位,在下兄弟老家就文水縣,兄長回家去接一家老小,隨後也會來山上,到時還要請天王多多照料了。”
翟讓這下放心了,能帶著一家老小前來,就說明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起碼人家是認真的,將家人都送到山上,另一種意思也算是將人家的軟肋給了你,可信度就級高了。
“好說,好說,武先生兄弟都有大才,翟某歡迎啊!哈哈哈!”翟讓也不再糾結於此,舉杯和武士彠共飲起來。
賈雄突然開口道:“蒲山公,在下說話比較直接,還請蒲山公不要多心。在下實在不清楚為何蒲山公會選擇來瓦崗,而不是去其他地方。在下對紫巾軍也是有所耳聞的,論起勢力來,紫巾軍不亞於瓦崗,如果想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那這河南郡大有可去之地,而且相對於其他那些小山寨,紫巾軍不敢說十拿九穩,也一定是所向披靡的。”
說著看看翟讓笑道:“這突然來投瓦崗,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啊!”
李密眯眼看看賈雄,笑道:“賈道長說的有理,其實如果換做我是這瓦崗之主的話,也會有所懷疑的。不過翟天王也應該知道,當前楊廣雖說被各地的起義折騰的不輕,但卻並沒有動搖其根基,說到底其實就是因為大大小小的起義並沒有多少是真正威脅到他統治的。”
看著翟讓暗暗點頭,李密又道:“問題出在哪裏?其實就是因為這麽多義士並沒有齊心合力,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某認為如果能將眾多江湖義士都聚在一起,大家合起力量來,他楊隋的天下還真不知道將來會是誰的。”
李密的聲音漸漸沉穩有力,將杯中酒重重放到桌上道:“瓦崗山眾多英雄好漢對抗朝廷,我李密早就心向往之,奈何自己手下並沒有多少兵馬,此次正好有次契機,所以才帶著人馬前來投靠,在下不敢說自己有多大能耐,但你我兩支人馬合起來,想來朝廷的兵馬會更加頭疼吧,相對於叫在下去和那些隻有幾百人馬的義軍去爭地盤兒,倒不如你們聯手好好和朝廷掰掰腕子,不知翟天王可有信心?”
看到李密突然間身上有種當仁不讓的氣勢,翟讓猛然覺得這也算是自己的一次機會。瓦崗寨雖說在三郡交界之地,又有黃河阻路,官軍一時半會兒不會對此造成威脅,但自己現在的勢力總不能就躲在這裏,如果李密能加盟的話,那瓦崗勢必勢力大增,就有了向外擴張的資本,到時候說不定真的能和朝廷好好爭鬥一番。
想想河北竇建德已經占了河北大片,江南朱粲也已經吞並了沔陽、南郡,荊州也是人家的地盤兒了,自己卻一直窩在著小小的瓦崗山上,實在有些憋屈了。
他看看李密的眼神兒,再看看徐茂公微微點頭,心裏做了決定,便笑道:“蒲山公豪氣幹雲,我翟讓豈能畏首畏尾,你我聯手,好好做他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說完起身,端起酒杯道:“滿飲!”
“滿飲!”大家都起身,大笑著將杯中酒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