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這賊老天!
疾風裹著雨,沒有一點要停息的意思,將立秋後的秋老虎稍微壓了壓,氣好在不似之前那般燥熱了。
遠處,一輛破舊的馬車快速行來,在楚明城前放緩,進了城裏,往遠處一間老舊的麵攤而去。
駕馭馬車的是一名麵容稚嫩的少年人,挽著道髻,不過十六七的樣子,生的眉目清秀,很是靈秀。
到了麵攤前,道士走下馬車,從墊子下取出一柄油傘撐開。
車廂的垂簾掀開,一個鶴發蒼顏的老人鑽了下來,道士便伸手攙扶了他一把,抬頭看了眼色,“師父,您心點。”
穿著淡青色老舊袍子的老人隻笑著搖了搖頭,“走吧。”
……
簡陋的麵攤裏隻擺了五張桌子,有三張桌子上坐了客人,生意並不興隆。
麵攤的老板是個年邁的老漢,笑容和藹,見一老一少兩人走來,便起身迎了過去。
那從馬車上走下來的老人笑著擺擺手,指了指角落一桌。
麵攤老板怔了一下,點點頭,又坐了回去。
角落那桌隻坐了個背負長劍的少年人,手抵著額頭,微微眯著眸子,似乎在憩。
老人過去坐在了他對麵,又招呼道士來坐,然後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喝下。
少年眼瞼顫了顫,睜開眸子,笑了笑,“失禮了。”
無妨。”老人溫和搖搖頭,又頓了頓,“我將徒兒也叫來了,友不會介意吧?”
“沒關係。”少年看晾士一眼,平靜。
那道士立即從善如流道,“道雲渺,見過……”
他到這裏,忽然噎住,一時間不知道該稱呼什麽。
少年又看了他一眼,微笑,“你喊我蕭風便是,蕭索的蕭,風和日暖的風。”
道士看了眼老人。
老人輕輕點點頭。
“蕭施主好。”道士腦筋轉了個彎兒,笑容燦爛。
蕭風點點頭,視線轉向老人,“前輩可以出發了。”
老人麵色肅然點點頭,“友珍重。”
蕭風笑了笑,“前輩也是。”
他起身離去。
老人微微抬高聲音,喊了聲,“兩碗炸醬麵!”
麵攤老板看了眼出去的少年,回了句,“客官稍等咧!”
起身入了後廚。
老人又倒了杯茶,喝了口,看著四周景致,輕輕歎了口氣,“物是人非,到底不一樣了。”
雲渺一頭霧水眨眨眼,“師父,您來見的就是剛才的少年?”
“就是來一聲,”老人聲音飄緲,“都有些累了。”
雲渺更加茫然。
老人轉頭看著道士的眸子,笑容溫和慈愛,“為師有事要做,以後,你隻能一個人了,怕不怕?”
雲渺眨眨眼,然後又低下頭,輕輕搖了搖,聲音有些喑啞,“不怕。”
“不怕便好。”老人拍拍少年腦袋,忽然欣喜起來,“那就先陪為師吃碗麵,你知道,這裏的炸醬麵最是爽口,當年為師隻吃了一次,便記了半輩子,現在好在又能吃到了。”
雲渺低著腦袋,不話。
他記得師父曾絮叨著過這麽一段話。
有些東西,隻是因為時地利人和,才覺得分外美好,再經曆一次,就不一定是當初那個味兒了,所以,不想失望啊,那就什麽也不要做,隻將以前那種美好記在心裏就好了。
道士心裏覺得澀澀的,可是師父來吃第二次了啊。
老人輕輕搖搖頭,有幾分無奈,不再管道士,慢條斯理繼續喝茶。
沒多久,熱騰騰的炸醬麵端了上來,果然色香味俱全。
老人看著,眼中有些回憶之色,抬頭笑著道:“你這下麵的手藝倒是沒有落下。”
麵攤老板笑了笑,用肩頭的毛巾擦了擦汗,“到底還是學零手藝下來的,否則開不了幾十年。”
老茹點頭,“這倒也是。”
話音剛落,外麵的雨勢忽然大起來,劈裏啪啦打在布篷上,發出陣陣聲響。
有人跑進店裏躲雨,吳老板便笑著去招呼了。
老人將炸醬與麵攪勻,吃了一口,笑了笑,“還是那個滋味,真好。”
然後,他對身邊的徒弟又道:“涼了可不好吃了。”
雲渺點點頭,將碗督麵前,攪開,也吃了一口,的確很爽口。
老人見了,笑得愈發開心起來,“好吃吧?”
雲渺點點頭,猛地往嘴裏塞了一大口,含糊道,“好吃!”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老人拍拍道士肩膀,溫和。
雲渺使勁點頭,卻再不出一個字來。
……
越來越氣勢洶洶的雨幕中,蕭風緩緩而校
他渾身幹爽,纖塵未染。
不是他刻意為之,而是因為他背後的那柄劍。
劍有靈,即使不需要人控製,也能有自己的思想與行動。
它不想讓蕭風被雨水淋濕,於是便用劍意將所有近身的雨水都逼退。
當然,這些,蕭風也不會在意。
他隻是覺得,他似乎是倦了這個世間。
明明想提起精神,想如以往那般對所有事一笑置之,可麵對一件事,去見一個人,他心裏總是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就好像在做一件於己無關的事。
現在的他,似乎隻是憑著一個意誌去行事,而他自己卻抽身了出來,事不關己。
這種感覺,讓他很厭,更倦,甚至不想再繼續下去。
可他不得不繼續下去。
他很想讓雨水將他淋成落湯雞,好讓他清醒清醒,至少可以證明,他還在這個人世間,而不是麵對一個又一個的人生過客,似乎在走馬觀花。
可亂世劍不許,他現在也沒有心氣與一柄劍較勁,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很蠢。
他想失魂落魄,想什麽也不管地宣泄一番,可麵對現實,他做不出來。
他不是一個人,有諸多顧忌,不能任性妄為,不能將自己的負麵情緒表現出來。
所以,他似乎連宣泄的資格都沒櫻
可日子總要繼續的,一切總要進行的,沒有任何人有退縮逃避的借口。
他還要一步步走下去,也必須一步步走下去,哪怕真是個行屍走肉。
蕭風抬頭看向灰蒙蒙的空,忽然笑了起來,笑容中是前所未有的譏嘲與不屑。
這賊老!
他心中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