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老人與老大夫
天將破曉。
老人依習慣醒來,摸黑點上蠟燭,在床沿上坐了片刻。
山楂昨晚已經剔完核串好,五十支竹簽呢。
糖也放進了鍋裏,就差熬成漿了,回來要去集市再買些糖來。
柴火,對,今日還要拾些柴來,否則便不夠明日用的了。
今天應該在錦繡閣附近,人很多,應該能賣完。
不知道那孩子會不會再來,他似乎喜歡在清明樓那條街上,那便也過去轉兩圈。
老人想著,心情不由大好,起身收拾了下東西,開門準備出去熬糖。
隨門打開,便見一隻蒼白的手耷拉在了門檻上。
老人呼吸一滯,險些嚇得背過氣去,再仔細一看,不由心裏一咯噔。
“小風,你怎麽……小風!”
他連忙上前去扶少年,可在看到少年的臉時,他踉蹌跌倒,瞬間臉白了。
少年那張臉如今滿是血汙,用七竅流血來形容都毫不誇張。
……
迷城東北角的橙香園前,此時正站了個讀書人。
讀書人臉色很陰沉。
被人耍得四處跑了一晚上,他還是第一次經曆。
那少年果然一直讓他意外。
隻是,這可不是他能任性妄為的資本。
讀書人看著東方逐漸泛起的魚肚白,臉色愈加難看。
“有用嗎?”他冷漠說,身形瞬間消失。
……
一個名叫濟世堂的小醫館中,坐診的老大夫正在給個麵無血色的少年診脈。
他摸著少年的脈好久,卻一直不說話。
“怎麽樣?”老大夫身邊的老人緊張兮兮問。
老大夫看了眼老人,“老張,這孩子是誰家的?”
老人搓搓手,有些局促,“怎麽了?”
“我知道小誠的事是個疙瘩,可這孩子你從哪兒抱來的再送回哪兒去,這點善心收收。”老大夫直截了當道。
老人臉色一下子黑了,“為啥?”
“就剩一口氣了,我救不了。”老大夫撓頭道。
“李大夫,您別啊,再看看,這孩子昨天還好好的呢,還跟我去看了山楂林,不少人都看見了呢,您再看看,看看……”老人一下子急眼了。
“老張……老張,你別激動啊。”老大夫連忙安撫,“深呼吸,深呼吸。”
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救他啊,我好不容易有個盼頭,你這麽說,我直接死了算了。”
老大夫抓著少年的手給老人,“我也不是神仙啊,你摸摸,氣都快沒了,怎麽救?”
老人抱著腦袋,雙手撓頭。
“你從哪兒抱來的?”老大夫也坐在地上,耐心問。
“不知道。”老人悶悶道,“我一覺起來,他就在我屋門口了。”
老大夫眉頭一皺,“你說,昨天這孩子跟你去了山楂林?”
“他跟我學做糖葫蘆,我便領他去看了看。”老人低著頭說。
老大夫眯眯眸子,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你跟我說道說道這孩子,說不定我能給你出點主意。”
老人看了老大夫一眼,“前些天,我賣糖葫蘆,就想看看,就往小誠沒了的那走廊看了兩眼,結果看到這娃兒在睡覺。”
“我當時想著,要是我家小誠,有個人守著,也不致於沒了不是,我想著就怕這娃兒也給人抱走了,就想去叫他起來。”
“可人家娃兒又不認識我,我怕嚇著他,正好還剩了根糖葫蘆,我就拿著根糖葫蘆去叫他,順便把糖葫蘆送他了,他還給了我個銅板,說是禮物,當時我就想,這娃兒多懂事啊。”
“之後,他每次見我就喊爺爺,還跟小誠一樣喜歡吃糖葫蘆,你知道……”老人捂住臉,有點抽噎。
“知道,知道。”老大夫連忙給老人拍背,安慰道。
老人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想著,要是這娃兒能常來,就一直這麽著,就讓我能看兩眼就行,我就覺得這日子啊,有盼頭,整天做糖葫蘆也有勁。”
“前兩天,這娃兒大早晨又給我碰上,當時臉上沒什麽表情,可不知怎麽的,就看得我揪心得疼,我就問他啊,怎麽了,他說,他餓得肚子疼。”
“我知道肯定不是肚子疼,可人家娃不願意說,我也不問嘛,省得人家嫌我煩,我給他買了包子,吃得跟小貓一樣,一小口一小口的,那時候,我覺得心窩窩裏熱乎乎的,就跟小誠回來了一樣。”
“我就跟他說了小誠的事,他沒反應,這麽小個人,也不能指望人家懂,是吧?”
“我帶他喝了碗粥,他又給了我五個銅板,我不想要啊,那麽好一個娃,誰願意收他的錢啊,可你沒看他眼睛多亮,我覺得天上的月亮都沒它好看,我說不出口,我就收了。”
“再然後就是昨天,他找我學做糖葫蘆,我當時都懵了,迷迷糊糊就回家了,當時手腳都不聽使喚了,就覺得肯定是老天爺開眼了。”
“這娃兒可聰明了,兩遍就會了,就是他哥,怎麽著也讓人親不起來,娃兒對著他也沒什麽笑臉,兩個人一點都不像。”
老大夫眯了眯眸子,打斷,“之前不是他自己嗎?怎麽出來個兄弟?”
“以前娃兒一個人,我擔心啊,就一直說讓大人跟著,昨天他就拉著他哥去了。”老人頓了頓說。
老大夫想了會兒,“你說,是不是他家裏人也覺得沒救了,昨天他兄弟就是想把他扔了,所以就把他丟了?”
“胡說!”老人勃然大怒,“有這麽狠的人,那還是人嗎?”
老大夫摸了摸臉上的口水,“那就是這孩子自己跑出來的,他昨天就打了主意跑你那兒,才跟你去學糖葫蘆。”
“為什麽?”老人抹了把臉,怔怔道。
“他家裏人對他不好,你看他這身子,怎麽著也是熬了三五年了,而且他早不找你,晚不找你,怎麽昨天來了,還帶了個兄弟,最主要的是,他對那兄弟不親,是不是?”老大夫信誓旦旦道。
老人撓撓頭,“這麽說,不能讓他兄弟找到他?”
“就剩一口氣了,找到說不定還能救回來。”老大夫搖頭道,“你知道他兄弟住哪兒不,給人家送回去。”
老人癟起嘴,沒說話。
“老張啊,死的活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是他真是小誠,你願意看著他這麽沒了命?”老大夫語重心長說。
老人依舊沒說話。
這時,簾子被人一下子掀開。
兩個老人抬頭看去。
一個麵色陰沉的讀書人從外麵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