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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雨天

  這天晚上,難得的放縱。


  房頂菜盤酒壇,一片狼藉。


  房下碎片酒水,也一片狼藉。


  劃拳喝酒高談闊論聲一直持續到深夜。


  隻是,幾個年輕人誰也沒醉。


  這幾年,幾個年輕人最大的成長不是江湖闖蕩的赫赫聲名,而是這份不屬於年輕人的理智沉著,行事前都會三思。


  三更,驟然疾風,緊接著密雨嘩啦啦就灑了下來。


  幾個年輕人手忙腳亂跑下房頂,相視大笑。


  笑了會兒,幾人擊掌共勉,後各自回房間睡覺。


  第二天清晨,雨勢已不如昨晚的密集,隻是仍沒有停下的意思。


  幾個年輕人卻沒人打算多停留,不必過多客套,相視一笑,披上蓑衣,駕馬離去。


  歐陽子沒出來相送。


  施窮也沒出來相送。


  方孤嵐不可能相送。


  慕梓裳還沒睡醒。


  於逸看著幾個年輕人消失在雨幕裏,歎了口氣。


  昨天少爺離開前同他談過。


  這次,幾個年輕人將會走上他們自己選的路。


  那不久後應該是分別吧?


  他從袖裏摸出一塊金色令牌,皺眉看了會兒,手越握越緊,然後他又歎了口氣,將令牌放回袖子,轉身回了梨園。


  ……


  清溪城細雨迷蒙時,皇城中也同樣雨聲淅瀝。


  小雨,在清溪是潤如酥,靜似夢的,在皇城,卻是無聊而沉悶的。


  隻是今日的小雨,雖沉悶卻一點不無聊,反而有幾分疾風驟雨的意味。


  今日早朝,宣政殿上,另立太子之事已提上了日程。


  近半朝臣啟奏,立大皇子蕭哲為儲君。


  而且,這日,眾皇子除蕭哲外無一人上朝,都在家休養生息。


  千載難逢之機。


  猝不及防的意見統一。


  蕭哲卻有些手足無措。


  因為,儲君,他從來沒想過。


  在他看來,那是殘酷的且遙不可及的噩夢。


  以前,這噩夢折磨那個少年。


  今日,他噩夢當頭。


  好在,蕭武天沒點頭。


  即使群臣跪奏。


  蕭哲鬆了口氣,喜憂參半。


  而且,他所憂之事,比他預料的發生時間還要早些。


  當天下午,蕭武天忽然在天諭殿秘傳蕭哲。


  “秤西邊境傳來密報,青巒帝國軍隊有數次秘密調動,分析有大動幹戈之舉,哲兒以為如何?”


  “回稟父王,兒臣看來,情報真真假假,是否針對我朝還難說,若貿然興師問罪實在不妥,不如先派出使者探查根由,若發現蛛絲馬跡再做定奪。”


  “孤也是此意,那哲兒以為派誰前往較為妥當?”


  “派去之人,一能穩定軍心,二需有足夠地位代表我朝態度,三可代表父王犒勞三軍,兒臣認為,派我皇室血脈之人前去更為恰當。”


  “嗯?”


  “兒臣願為父王分憂。”


  “哈哈哈,哲兒不愧賢良方正之名,允。”


  走出天諭殿,蕭哲麵色陰沉下來。


  今日之事,從頭到尾都是父王在一手謀劃,目的隻是把他從皇城支走。


  此去秤西,少則半年,多則三年五載,再回來朝堂估計已是物是人非。


  可他若不請命前往,日後恐怕父王顧忌更多,甚至將他看成眼中釘,不得不主動請纓。


  這幾日的群臣上奏果然引起了父王的警惕嗎?

  蕭哲有些煩躁皺起眉頭。


  他對於朝堂權勢倒不在意,可是,三五年,他這些天的謀劃必會功虧一簣。


  看來,動作該快些了。


  ……


  蠱塚,似乎永遠不會缺少雨水。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天又一天,積水沒過腳踝,淹沒農田,到處一片泥濘。


  未到梅雨時節,蠱塚中的淫雨霏霏卻比梅雨季節更甚。


  “師父啊,我終於走到了清溪,昨天碰上了個邪蠱師,三階的,本命蠱是藹蠱,太氣人了。不過我可沒慫,阿娃受了重傷,我幾乎丟了半條命。要不是半路有個前輩救了我們,估計師父就該給梓裳收屍了。好了,師父可以大大鬆一口氣了……”


  “師父,今天我遇到小風了,他給了我地下交易場請柬,不過那裏麵一點不好玩,人可少了,但是那裏的東西真是好,可惜梓裳沒錢買。對了,我碰上了隻酒蠱,實在眼饞便跟小風借了五千兩白銀,師父別忘了還啊……”


  “師父,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阿娃化蛹了,再過些日子我便是三階蠱師了,厲不厲害?雖然不知道阿娃什麽時候醒,不過先讓我開心開心。對了,小風出事了,從地下交易場出來後一直昏迷不醒,師父有什麽辦法嗎……”


  “師父,小風好歹醒了,我就說他不會有事吧。不過他好像變得很奇怪了,不僅酒兒怕他,好像連小黑也怕他了,不過我不能確定……”


  昏黃燭火下,老人一封封翻看從遠處寄來的書信,唇角微微勾起。


  “王,有人求見。”


  高腳竹樓外,有恭敬聲音響起。


  “何人?”老人不慌不忙將書信一封封折疊好,問。


  “蛄前輩的人。”


  老人微微皺了下眉頭,將書信小心放到床底一木盒裏,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請。”


  “是。”


  沒多久,從竹樓外進來了一蓑衣男子,“前輩,我王的挑戰帖。”


  “沒有其他?老人漫不經心問。


  “沒有。”蓑衣男子恭敬回答。


  老人看著那個蓑衣男子的眸子,半晌後微微一笑,“奉陪到底。”


  ……


  無相穀位於幽穀帝國,是相比溪風帝國還要濕潤不少的地區。


  所以,在溪風境內大半地區淫雨霏霏時,無相穀內也是陰雨綿綿。


  水晶簾,玲瓏梯,嫋嫋虛煙,幽幽燭火。


  紅色牌位前,端坐蒲團上的紅衣女子驀地睜開眸子,“何事?”


  聲音清脆似玉石相擊,清冽悅耳。


  “柳氏那邊送來了東西,說,隻有見到宗主才能打開。”


  “哦?”女子站起身來,三千墨發如瀑般垂下,如飛流直下的墨河,美麗至極,“去看看。”


  微弱火光映襯,女子麵上的銀色麵具,宛如實物的紅蓮發簪,流光溢彩。


  穿過花廊,踩過玲玲玉梯,進入典雅客廳,其內已空無一人。


  “人呢?”女子瞥向客廳一角。


  “走了,留下一物。”客廳一角傳來淡漠聲音。


  女子在客廳中微微一掃。


  主座上放了一隻金色長匣,其上銀線鑲嵌,精致非常。


  女子上前打開,其內是一卷畫卷,畫卷上之人是個少年,麵龐模糊,可看身形最多十二三歲。


  畫卷間還夾有一張白紙。


  白紙上印著一朵紅蓮,栩栩如生,紅得似血。


  “混蛋!”女子聲音一下子冷下來,手中紙張抓出無數褶皺。


  “查,誰在外麵。”幾個呼吸後,她又平靜下來,淡漠說。


  “是。”


  ……


  煞島,是毒師的天下。


  不能說是禁地,隻能說進去的人多半會死於飛來橫禍。


  毒師的天下,自然是有不少研究毒藥毒物的,所以若煞島某個地方忽然冒黑煙,青煙之類的,多半是毒物泄露了。


  這時,千萬不要傻傻去湊熱鬧,有多遠躲多遠,要不就自求多福吧。


  畢竟新研製的毒藥,誰知道毒師有沒有解藥哎。


  畢竟,在煞島,毒師自己把自己毒死的例子比比皆是,稀鬆平常得很。


  況且,就算有,人家憑什麽給你啊?


  誤傷?


  誰讓你運氣差,這是活該。


  所以,煞島內鮮少來外人,更別說是打算賴著不走了的。


  隻是今日,煞島內卻又來了人。


  而且這次來人不是來送信的,而是來定居的,是個很陰鷙的老者。


  ……


  雨打竹葉,竹聲窸窣。


  一身水汽的中年人闖過竹林大陣,停駐在竹屋前,“前輩。”


  “難得你們會來找我,何事?”竹屋中傳出老人淡淡笑音。


  “我可以幫您,任何事,隻有一個目的。”中年人肅然說。


  “那個孩子?”老人話語中含了幾分玩味。


  “是。”中年人點點頭。


  “如你所願。”老人沉默了幾個呼吸,平靜的話語再次響起。


  “多謝。”中年人恭敬一禮。


  “小希,帶他去休息。”老人淡漠聲音繼續道。


  “是。”


  竹林再次寂靜,風聲颯颯,雨聲淅淅。


  幾個呼吸後,竹林中傳出一聲嗤笑,“天生萬物以養人,人卻不饜天之予,癡人。”


  笑聲淡淡,很快隱沒於風雨瀟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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