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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欲哭無淚的李雲

  1.小七

  桃苑居附近的一小巷中,一個十歲左右、體型瘦小的乞兒在巷口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小臉上盡是好奇之色。


  作為兩年前被飄緲樓收養的孩子,小七對乞討生活其實並不算陌生,因為這算得上是他的老本行了。


  也因此他才有機會這般小的年紀就被派出來執行任務。


  要知道,飄緲樓對這些孩子可是寶貝得緊呢。


  按飄緲樓要求,小七應該在昨天晚上收到銅錢後便回去交差的。


  但他隻是個孩子。


  孩子便意味著好奇心重,不太懂輕重緩急,自律性低。簡言之,不懂事。


  所以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他便索性在外遊蕩了一晚。


  這是一向秩序井然的飄緲樓始料未及的。


  小七不會知道他的無心之舉著實嚇壞了不少人,甚至還有人大半夜找去了攬梅園。


  本打算今天晌午便回去的,誰知晃蕩到桃苑居門口時,他竟恰好碰到了昨天的收信人。


  他對蕭風是真好奇。


  來送信前,他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能讓那些大人物們一個個小心囑咐,再三叮嚀,生怕自己給冒犯了。以前那些出去執行任務的可都沒有這待遇。


  昨天見到人後,他更加好奇。明明是個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為什麽那些大人物們對他如此重視?明明以前從未見過,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那少年莫名的熟悉親切?最奇怪的是,明明那般真實站在自己麵前,可為什麽即使自己抓住他也會覺得那少年能突然間變成一陣風飛走呢?

  突然,小七覺得自己後頸一緊,被一隻大手猛地掐住,驚得他險些尖叫起來。


  於逸將小七丟到地上,皺著眉頭冷冷看他,“說,在這兒鬼鬼祟祟作甚?”


  小七怯生生的,小心翼翼道:“我……我在等你們的回信。”


  於逸臉色驀地陰沉了下來。


  飄緲樓的情報運作極其精準細致,任務派發也講究‘當日事,當日畢’。一般情況下,並不存在今日任務,昨日派發的現象。


  就算有,小七也不可能接到。


  “陶夫子是這般教你們的?”他冷冷道。


  因為飄緲樓收養的絕大多數都是無家可歸或殘缺不全的孩子,而這些孩子之前所經曆的大多數也都是人生的陰暗麵。善惡難辨的他們是非觀尚未形成,極有可能受之影響而誤入歧途。


  考慮到此點,飄緲樓高層對他們的教導十分重視,也甚是嚴苛。


  當然,以飄緲樓的驕傲,撫養他們自然既非為利,亦不是圖什麽回報,隻是單純地想給這些孩子一些盼頭,想他們的生活也能同其他孩子那般充滿朝氣活力。


  僅此而已。


  因為,飄緲樓中人一致覺得,少年人便該心存希望,肩挑風和日麗啊。


  小七臉色僵了僵。


  於逸繼續刻板道:“這次任務結束後,回去乖乖抄寫五遍《為人論》,交予陶夫子,然後將此間之事原委如實講與陶夫子聽,不得有半分隱瞞,包括昨日為何沒有按時回去。”


  想起昨夜找來的那幾人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樣,看著小七,他就有點哭笑不得。少爺猜得果真一點沒錯,這孩子就是貪玩,不願回去。


  《為人論》是一本教人如何為人處事的啟蒙書籍,全篇六千三百八十七字,內容言簡意賅,道理通俗易懂,幾乎是少年啟蒙的必讀書。


  小七的小臉幾乎皺成了苦瓜,可憐巴巴地低下頭,神色甚是委屈,不過好在並未討價還價。


  於逸神色略有些緩和,“那現在說說,在這兒探頭探腦做什麽?”


  於逸性子向來謹慎,這是他年輕時的訓練養成的習慣。


  小七下意識看了眼早已無人的桃苑居大門,小聲道“我……隻是碰巧看到那位少爺,一時好奇.……”


  於逸麵色又有些不好看。


  他向來不喜歡好奇心重的人,而對於這種不分情況的好奇心,他更加不喜。不過到底隻是個孩子,他也不打算過多苛責什麽。況且,來找小七的目的本就不是問這個,這一問隻是順便而已。


  想了想,於逸便也不打算在這兒多浪費時間,皺著眉頭將懷中書信拋給小七,淡漠道:“知曉你昨日未回去,自然也不可能接到第二個任務。但終歸你是要回去一趟的。我不想再麻煩走一趟,這封信你便順便帶回去。還有,這種情況不要有下次。”


  小七趕忙點頭。


  於逸也不想再多說什麽,轉身就走。


  小七卻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大聲叫住了他,又變得怯生生的,“那……那少爺到底是什麽人?”


  於逸淡漠掃他一眼,猶豫了下,“你們最想見之人。”


  說完,轉身離去。


  小七呆了呆,隨即回過神來,有些愕然。


  最想見之人?


  怎麽可能!


  2.試探

  桃苑居內,蕭風安靜看著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靠近,臉上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淡然神色。


  顯然是打定了主意準備從旁看戲了。


  僅僅數個呼吸時間,一眾人便來到了蕭風兩人麵前。


  為首是一位淡妝中年美婦,雖風韻猶存,可她臉上自帶的過分諂媚的笑意卻著實讓人生不出什麽旖旎的心思來。


  因為著實太過掉價。


  不用多說,在這風塵之地,能讓人生出如此感覺的必是桃苑居的老板娘無疑了。


  老鴇身後,四名打扮的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妙齡少女扭動著水蛇腰緊緊跟隨。


  這四名女子五官算不得如何精致,但她們的濃妝豔抹與同其氣質甚是搭配的服飾吊墜,卻讓她們顯得媚而不妖,讓人不禁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覺。


  不得不承認,桃苑居絕對算得上是一處妙地。單看桃苑居能充分利用姑娘們的天生優勢裝扮打點令其魅力大增,便足見主人家的不簡單。蕭風心中默默感慨,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看不出什麽表情來。


  “哎呀!李大公子呀!哪陣風把您吹來了?這倒是難得。是來尋歡呀,還是作樂呀?”還沒等李雲開口,老鴇便已扭著水蛇腰湊了過來,臉上堆著誇張的諂媚笑容。


  忽然,她似想到了什麽,語氣驀地就帶了分幽怨,“可惜,近日裏,我們桃苑居出了些事,不太平得很。李縣令一聲令下便封了我的小苑,可是招待不了李公子了。”


  說到這兒,她語氣又突兀帶了些詫異,“咦,當日,似乎李公子也是在場的,今日怎會前來?莫非是忘了?沒關係,沒關係。看公子也是饑渴難耐的模樣,今日小婦人便破例一次,給您免費如何?隻要您能稍稍動一下嘴皮子。”


  這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重點是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全說完了。


  李雲與蕭風嘴角都抽了抽。這自導自演得……

  李雲下意識便將目光投向蕭風。


  蕭風是謎,而且是渾身上下都是的那種,這幾乎是蕭風所有朋友的共識。所以,對於老鴇隻注意到了李雲,而忽略掉了蕭風這個大活人,李雲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本來嘛,蕭風不主動開口,便不會有人注意到他,他便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一旁看戲了。


  可李雲這隊友著實不太聰明,硬是讓蕭風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混煙花之地的,哪個不是看人臉色過日子?一個個都猴精猴精的。這一看,便十分敏銳地也將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了蕭風身上。


  老鴇眼神大亮。這是習慣性問題。畢竟風塵之地混的,對美色都敏感得很。


  她以十分誇張的口吻笑道:“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說著伸手便欲去扯蕭風的衣角。


  蕭風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恰好避開了老鴇伸來的手。


  李雲卻被老鴇的舉動當真嚇了一跳。


  自己當初手賤後的慘狀還曆曆在目,麵前就多了個想重蹈覆轍的。真不要命了?這膽子也是肥到沒邊了!


  他連忙護犢子般將蕭風護在身後,其實是為了避免老鴇她們做傻事,“這孩子,你們不能動,否則我可保不了你們。”


  笑話!招惹了這個小祖宗,自己可沒有膽子去保人。


  李雲的動作稍稍誇張了些,雖然本意是為了護眾人,但隻要有腦子的,想到的絕對是在護蕭風。而且他這般不經大腦的話歧意也著實大了些。


  眾人都愣了愣,隨即麵上都變得有些古怪。


  蕭風眉頭又皺了皺。


  他本想在一旁默默看戲的,詢問什麽的,李雲自己處理便可以了。但被李雲這麽一攪和,自己便是想再低調也低調不起來了。


  稍作遲疑,蕭風便大大方方地走到李雲身側,與之並列而站,衝幾人微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


  既然默默看戲是不可能了,蕭風也不打算扭扭捏捏。反正同桃苑居打交道,早一點晚一點都是在所難免的,不如提前先讓他們有點心理準備。


  蕭風氣質本就平和,微笑間更是讓人如沐春風,連帶著古怪的氣氛也在蕭風的平和微笑間蕩然無存。


  見了禮,打了招呼之後,自然便是談正事了。


  蕭風可沒有同和他們繼續寒暄的打算。


  隱秘戳了戳李雲,給他使了個眼色,蕭風便安安靜靜地修起了閉口禪。他倒要看看,半年多不見,李雲的智商到底漲了還是降了。


  李雲見此,苦苦一笑,果然是以自己為主呀!


  雖然很不願意動腦子,可蕭風既然擺出了袖手旁觀的架勢,李雲也隻能趕鴨子上架了。


  腦中思緒轉了轉,李雲清了清嗓子,先說明了來意,“本公子這次來,既不是為了風花雪月,也不是來索要什麽好處,隻是單純想更仔細詢問一下三天前的命案,希望諸位配合!”


  蕭風心中微微頷首,對李雲的開門見山甚是滿意。混風塵之地的,哪個不是人精?比之虛與委蛇,客套寒暄,像李雲這般直來直去其實要有用得多,也有效率得多。


  場中幾人卻麵色大變。


  沒辦法,對於小老百姓來說,命案什麽的,便是與自己沒多大關係,也足以談之色變了。更何況,李雲乃縣令之子,在老百姓眼中,他來詢問,與縣令大人本人來詢問,其實沒多大區別。


  老鴇咽了口唾沫,衝李雲勉強笑了笑,顯然沒料到吃喝玩樂在行,其餘之事草包的紈絝大少會突然狗拿耗子,小心翼翼道:“李公子,有什麽想了解的盡管問,小婦人一定配合。”


  李雲見此無奈歎息。人家就沒看得上自己。


  偷偷瞧了蕭風一眼,見蕭風仍舊沒什麽表示,李雲徹底死了心,認命般撇了撇嘴,自個兒找了個位置坐好,張口就問,“劉金出事那晚,苑內可有什麽異常?”


  神態竟是一絲不苟,語氣嚴肅,倒是難得的竟有幾分為官者的威儀。


  “沒有!”老鴇老老實實道,“那天正好下雪,恩客來得並不算多,更沒有什麽異常的事發生。”


  李雲點了點頭,“那桃君姑娘那裏呢?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桃君啊,那天她幾乎一整天都待在屋裏,應該也沒什麽不妥的。”老鴇回憶了下,說道。


  “為何幾乎一整天都呆在屋裏?”李雲一點線索也不願放棄,執著道。


  “這個.……桃君那天身體不適。李公子,您是知道的,女兒家每個月都有這麽幾天是不太舒服的。”老鴇猶豫了下,還是說道。


  李雲有點尷尬。


  “桃君姑娘之前一個人住?”蕭風淡淡插嘴。


  老鴇微微一怔,隨即忙點了點頭。


  “哦。”蕭風友好地衝其笑了笑,“想來桃君姑娘身子嬌貴得很,身邊竟無服侍之人?”


  “有的,有的。桃君身邊有個小丫鬟叫小桃,專門伺候桃君的生活起居。隻是桃君性子清冷,不願與人同住,是以小桃並不曾與之同住。”老鴇諂媚道。


  蕭風笑容愈發和煦,“這麽說,案發當日,小桃姑娘並不在桃苑居內?”


  場中之人都一頭霧水,不明白蕭風問這個毫不相幹的問題有什麽用意?

  老鴇亦是如此,不過仍是實誠地點了點頭。


  蕭風嗬嗬一笑,笑意中帶了幾分玩味,隨即正色道:“多謝解惑!對了,聽聞桃苑居乃人間仙府,在下仰慕已久,稍後想在苑內觀賞一番,不知可否成全?”


  場中眾人一怔,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這跟案子有關係?

  老鴇衝蕭風咧嘴笑了笑,尷尬倒多過了諂媚,“當然,當然。”


  “有勞。”蕭風微笑應道,甚是謙和有禮。


  之後便不再說話,顯然又將主場交給了李雲。


  李雲這時也調整好了表情,開口道:“那你可知了柳憤與鶴聽洪?”


  不知為何,李大公子對劉金的死因甚是推崇自己之前的看法。雖然這個看法早早就被李中懇一口否決了。


  老鴇很是奇怪地看了李雲一眼,“知道,這兩個人都算是桃君的藍顏知己,的確有殺死劉老爺的動機。但以小婦人之見,以兩人的德性是萬萬做不出這種事的。”


  “怎麽說?”李雲很配合地問道。


  老鴇高深莫測一笑,很有高人風範的樣子,不過轉瞬間又本色回歸,一臉諂媚,“李公子,你想呀,這兩個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而且又囊中羞澀,自己既殺不了劉金老爺,又沒錢請殺手,就算想殺也心有力餘而力不足呀。而且,”


  說到這,她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來,“就算他們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呀。殺隻雞都不一定殺得了,還殺人?”


  李雲眉頭皺起,他總覺得老鴇的話有點不對勁,但自己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隻能接著問道:“你說柳憤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我可聽說了,柳憤與桃君姑娘的相識,可是一場頗為浪漫的英雄救美呢?若真如你所言,他該如何上演英雄救美?”他可知道柳憤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一隻手能打好幾個自己呢。


  “什麽英雄救美?”老鴇臉上不屑之色愈發濃鬱,嗤笑道,“隻是看到桃君被人調戲,那書生就傻裏傻氣地湊上來,沒幫上什麽忙不說吧,還被人家揍了個半死,連累桃君掏了不少藥錢連帶著照顧了近半個月才好起來。也不知這丫頭怎麽想的,半個月就能日久生情了?還是對一個一無是處又缺了根筋的窮書生。小婦人真是不懂了。”


  李雲有點傻眼,臉色複雜。原來.……這個大高手喜歡自虐呀!


  他突地又變得有些輕鬆。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害怕大高手報複了。


  老鴇看著李雲莫名的神色轉變,臉色有些奇怪。難不成李公子也是個缺根筋的?似乎沒這種傳聞呀。


  蕭風瞥了李雲一眼,啞然失笑,隨即伸手一胳膊就拐了過去。


  李雲吃痛回過神來,很是委屈看了蕭風一眼,倒也不忘正事,繼續追問,“那鶴聽洪呢?難不成也是日久生情?”


  這次,老鴇倒是謹慎了許多,吞吞吐吐道:“這個.……小婦人就不知情了,您還需問桃君這丫頭了。”


  “哦?”這次連蕭風也詫異了下,抬頭奇怪看了老鴇一眼。


  既然老鴇不知情,李雲也不會鑽牛角尖般揪著老鴇不放,想了想,抬頭認真道:“那我想再看一次命案現場,順便見一下當事人,可否?”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老鴇連連點頭,臉上掛著諂媚的誇張笑容。


  正在這時,幾乎快讓人忽視了的蕭風突然在一旁幽幽開口,補充道:“若是方便,將相關人員都請來吧,”語氣頓了頓,他話語越發溫和,“這兒東西都價值連城,想來招募的有能之士也是不少,在下想認識一二,不知可否成全?”


  話語明明溫和,老鴇卻隻覺得沿脊椎骨自下而上冒出一陣寒意,身子也不由僵了僵。


  見老鴇不回答,蕭風一點也不介意,臉上露出極為善解人意的微笑,甚是人畜無害,“不方便呀,那就算了。真是可惜了。不過,一般有能之士都手段不凡,想來應比我們這些普通人看到得更多的,這可要提醒一下縣令大人,否則,錯過了重要線索豈不可惜。”


  李雲嘴角抽搐,蕭賢弟又開始忽悠人了。


  老鴇訕訕笑了笑,“方便,方便!怎麽可能不方便呢?”


  語氣一如既往的諂媚。


  3.命案現場

  桃苑居前廳若說是奢侈至極反襯出了分清雅的話,其後的閣樓倒算得上是真正的清雅了:隱士之風中透露著幾分古典詩意,即使攬梅園之景似乎也稍遜一籌。


  這讓蕭風禁不住有些心中感歎。


  或許是因為那棟閣樓太過精致美觀,又或許是那四個門神般的衙役太過顯眼,並不用老鴇廢話,蕭風二人便十分準確地確定了目的地。


  因為有李雲的出麵,守門的衙役倒並未過多阻攔,隻是囑咐了李雲兩句,以防這位沒規沒矩的大少爺破壞現場。


  對此,李雲自然是連連點頭保證,半點身為縣令之子的脾氣都沒有。


  在閣樓上轉了轉,一眾人很快便到了四樓。


  四樓上隻有四間房間,由前堂相連,分別是書房、寢室、樂坊、浴室。光這一點便足見桃苑居的細致與周到了。


  整體布置亦是極為精雅,雖遠不如大廳的奢華,卻樣樣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在老鴇的帶領下,幾人徑直拐入了左側的書房。


  書房的布置很是簡單,顯然隻是做做樣子。


  蕭風習慣性打量四周。


  入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列棗色梨木木架,木架上置了不少精致物件,並非名家之作,卻勝在精美,令人賞心悅目。房間左側擺了一楠木書桌,牆角處擺了一排書架,書架上隻放了寥寥數本書籍。書桌四周散了不少紙張,有的四散在桌上,有的已掉落在地上,與淩亂的血跡相襯,竟也顯示出了一種莫名的蕭瑟。書桌右側是一扇窗,距書桌隻有數步之遙。此時窗戶半開,不時有風將紙張吹得一皺一皺的。


  蕭風微微眯了眯眸子,回頭衝老鴇禮貌一笑,“請問桃君姑娘何時能到?聽李大哥說,她可是個美人兒呢。”


  他說得甚是認真,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好奇,大眼睛眨呀眨的,很是人畜無害,似乎這次他來的目的真的隻是來看美人的。


  老鴇微微一怔,隨即諂媚道:“那小婦人去催催?”


  “多謝!”蕭風淺笑頷首。


  目送老鴇離去,蕭風一回頭,便見到一張笑得十分猥瑣的臉,禁不住怔了怔,奇怪道:“李兄,你受什麽刺激了?”


  李雲笑的甚是得意,隻差沒生出一把長須,好老懷欣慰的拂須朗笑了,“賢弟有此覺悟,難得呀!為兄甚為開懷。”


  蕭風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今天這場戲演得的確有些不合身份,估計於叔在這兒都能被自己氣死,李雲不好好調侃一下自己才奇怪呢。


  似笑非笑看了李雲一眼,蕭風徑直入了書房,留下清淡笑言輕飄飄傳入李雲耳中,“記性真差!”


  李雲如同被人當頭澆了一盆涼水,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身子立時僵在了原地。


  他剛才腦子是進水了嗎?偷著樂嗬多好,幹嘛要說出來?


  想到以後可能嚐到的種種苦頭,他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讓你嘴賤!

  蕭風的便宜可不好占啊。


  蕭風才不管心裏拔涼的李大公子,淡淡說了四字後,便不再搭理他,徑直開始了辦正事。


  雖然之前聽李雲說了不少,可基於李雲的不靠譜,以及考慮到李雲也隻是道聽途說,準不準確還是兩碼事,蕭風並未沒事找事地瞎琢磨,直到現在才真算得上插手了這案子。


  他先到木架旁,掃了幾眼木架上的物件。期間,曾十分隨意地拿起了座“玉籃花女”上下把玩了一小會兒。之後,又十分愜意悠閑地踱去了書桌旁,在書桌與書架前轉悠了兩圈,最後,便施施然坐在了一木椅上,開始……發呆。


  李雲對蕭風這種看似漫無目的、毫無厘頭的瞎轉悠見怪不怪,也依葫蘆畫瓢地學了一路。蕭風幹什麽,下一刻他便也跟著幹什麽。


  可惜的是,事實證明,腦子這東西,李雲還是有點欠缺的。


  一圈轉悠下來,李大公子半點線索沒看到,反而一腦門子漿糊。


  他不由有些泄氣,看也沒看身後,一屁股坐在了另一把木椅上。


  蕭風原本正看著書桌發呆,餘光掃到李雲坐下,不由怔了怔,多看了他兩眼,隨後衝他豎了豎拇指。


  李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中卻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來。


  不過,蕭風顯然沒有出言解釋的打算,不再搭理他,伸手徑直去拿書桌上的東西。


  李雲想也未想脫口而出,“不要破壞現場!”


  蕭風伸出去的手頓了頓,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繼續伸手。


  李雲起先有些迷糊,在反應會兒後,終於明白過來。


  這是在說自己有分寸,不必擔心。


  想到這兒,李雲也放下了心來。不靠譜這種情況,對自己來說……很尋常啊,對蕭賢弟來說卻著實不太可能。


  書桌上的東西並不算多,隻有一個茶壺,一隻茶杯,一個燭台,一方硯台,一筆架及數支毛筆與滿桌不知被風吹起的還是人為弄亂的淩亂的白紙。


  蕭風先小心翼翼地將白紙一張張拿開,下麵的紙張便十分清晰的顯露了出來:並不難看出白紙是沿桌麵呈扇形攤開的。而以這個趨勢將之與地上掉落的白紙對比,蕭風猜測,紙張掉落在地並非有意為之,而是在行凶時無意弄的。


  看完這一切,蕭風不動聲色地將紙張按原來方位擺好。


  之後,蕭風又仔仔細細地將桌上所有東西都看了遍,並且十分自覺得在看完後將之物歸原處,如此便好像從來未曾有人動過般。


  李雲忍不住感歎,蕭賢弟記性真好。


  毛筆很新,隻用了一支,顯然,主人家並不怎麽喜歡舞文弄墨。茶壺,茶杯裏都有水漬,茶壺內還有少量的茶水,並沒有什麽異常。硯台中墨跡早已幹涸,但以其內殘留的墨漬來看,硯台內,在墨水幹涸之前,墨也並不算多。硯台附近桌麵十分幹淨,連半點墨跡都沒有。硯台邊緣亦是如此。


  李雲留意到蕭風對硯台似乎很感興趣,便多看了兩眼。


  不過,以他的火眼金睛……什麽也沒看出來。


  再看蕭風,已不知何時又站了起來,此時正將房間上下打量。


  他打量的速度並不慢,卻讓人覺得分外仔細。未過多時,蕭風便一路打量到了李雲所在位置。


  輕輕蹙起了眉頭,看了眼依舊坐得安穩的李雲,蕭風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感情,但隻要仔細琢磨琢磨,便會覺出比平日裏更溫和了些,“李兄,讓一讓,可否?”


  李雲十分配合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到蕭風身側。


  但當他回頭看向蕭風視線所及方向時,臉一下子就白了。


  不算均勻卻密集的褐色血跡充斥整個視線:書桌旁,地上,牆角.……而血跡的中央,一張靠背木椅靜靜佇立。木椅上斑斑點點的血跡似乎一塊塊褐色汙點,在李雲眼中,說不出的惡心恐怖。


  因為那木椅是他剛才坐的那把呀。


  書房中木椅共兩把,一把是當初李中懇坐的,剛才被蕭風坐了;另一把便隻能是捆劉金的那把了。


  難怪自己剛才會覺得不妙。


  李雲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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