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感受到她的閃躲,傾辰整個人一下就僵在那裏。漫天襲來的冰涼雨水,不僅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掩去了他眼底的落寞與受傷……
顧安心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
她直勾勾地望著對麵眼底滿是受傷的男人,從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嗓音:“傾辰,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縱使心裏千百種滋味,傾辰仍然扯動嘴角,淺笑著點頭:“好!”
“你都不問問我什麽忙,就答應了?!”顧安心問他。
然而傾辰卻想都未想,直接回複:“除了盛瑾畫的事,你還會因為誰去求人?!”
聞言,顧安心眼眸一下就暗淡下去。
眼睛不眨地盯著站在跟前笑得無比燦爛,也無比落寞的男人,許久,她才低低開口:“宴時他們來找我,說盛瑾畫生病快要死了,可是我已經答應盛瑾威,這輩子都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但是我又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做不到對他不聞不問,所以傾辰,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誰還能幫我,這一次,無論如何,你都要幫我,傾辰,如果小畫畫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
顧安心的這番言辭,很低沉很細微,混雜在叮咚作響的雨聲裏,虛幻縹緲得恍若不存在;可是,她拚命壓抑在話語中的掙紮與痛苦,卻那般清晰,那麽洶湧……
傾辰看著她悲痛萬分的模樣,明明心裏有無數個聲音衝著他聲嘶力竭狂吼‘不要幫盛瑾畫,他死了才稱心如意’,但是,他卻心軟得沒有一點抵抗能力。
從小到大,每次隻要看見她的淚水,哪怕天大的事,他都會毫不猶豫繳械投降……
……
深夜的醫院。
發出一聲咆哮。
宴時在樓道上來回走動,像一隻急躁的困獸。
“我不管了,你們都不要攔著我,隻要可以讓老三活下去,哪怕是綁,我也要把那女人綁回來!!我們就是對她太心慈手軟,那女人才變本加厲、得寸進尺、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老三,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才敢在我們兄弟幾人麵前如此耀武揚威,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底,要不是看在老三的份上,我早就一槍斃了她!不,當時就不應該讓老三知道她還活著,更不應該讓他把她找回來,什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下我算是徹徹底底領教了!如此心如蛇蠍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老三。”
蕭岱霆揉了揉眉心,這家夥實在太吵了,不用等多久,整家醫院的人都知道,他要拿槍崩了顧安心。
也不用等多久,那個色迷心竅的老三,就會提著槍,在他弄死顧安心之前,先把他弄死。
“晉安。”蕭岱霆朝一邊的晉安,傳遞一個眼神。
“是,將軍大人。”
“晉安,反了你了,你要帶我去哪裏!!!”宴時手腕被晉安特殊的方法鎖起來。
動彈不得。
他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撲上前把這主仆兩人痛痛快快胖揍一頓。
當然,前提是:他不僅得有那個能耐,還得有那個膽量!!o(╯□╰)o
“老三瘋了,難道大哥你也瘋了嗎?你關我做什麽,放我出去。”宴時沉在自己狂k蕭岱霆主仆兩人的美好幻想裏,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被晉安毫不客氣推進了一間vip病房,瞄到晉安鎖門的動作,他立刻情緒激動地狂吼,“有本事,咱們單挑!老大,我可是全心全意為老三著想,你也不想看著老三就這樣英年早逝吧!趕快放我出去,咱們一起想辦法!”
“你確定你是‘幫忙’想辦法,而不是搗亂?!好了,激將法在我麵前一向沒有半分威力,別叫喚了,被人知道,影響不好,你就安安分分老實在這裏呆著,老三那邊交給我!”蕭岱霆一邊淡雅著磁性的嗓音訓斥,一邊領著晉安慢慢悠悠離開。
宴時一聽這話,立刻鬼哭狼嚎:“大哥,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你不要關著我,不要對我這麽殘忍,嗚嗚,大哥,你最好了,你是全世界最好最英俊最神武最不凡的大哥……”
然而,不管宴時嘴巴到底有多甜,蕭岱霆卻是頭也不回。
在腳步聲徹徹底底消匿的那一刻,宴時立即原形畢露、暴跳如雷,雙目一片嗜血的猩紅:“媽的,姓蕭的,你給老子等著,總是一天我也要把你關起來,kao……”
……
剛剛消過毒,所以樓道裏哪怕點著最昂貴的香薰,依舊充斥著濃鬱刺鼻的消毒水味兒。
“大哥,現在該怎麽辦?”齊源一路跟在蕭岱霆的身後,“三哥一直不吃飯,身體肯定熬不住的,我實在沒有辦法,根本勸不聽。”
蕭岱霆硬挺的劍眉一擰:“我進去試一試吧。”
濟源一聽這話,本想阻止,但是蕭岱霆已經快他一步率先擰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滿屋子的黑與暗。
極致的陰冷寒風,迎麵撲來。
蕭岱霆鷹隼般犀利的眸子,卻僅僅鎖住房間內唯一的光點。
那一瞬,他整個眉頭倏然皺至最緊。
盛瑾畫麵無表情坐在病床上,電腦屏幕幽暗的光,綴在他瘦削尖銳的輪庫,明滅跳躍,忽閃忽閃。
啪嗒。
蕭岱霆按開燈,雪白的光亮一下罩得整個房間明晃晃的,但是那陰森骸骨的寒冷氣息,依舊肆意奔湧翻滾。
“我說老三啊,你不吃不喝是要成仙嗎?還是準備去做鬼,跟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來一段人鬼情未了?”蕭岱霆低聲笑著調侃。
然而盛瑾畫置若罔顧,隻見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打著。
偌大的房間,安靜異常,唯有鍵盤被敲擊的聲音,滴滴作響。
蕭岱霆不知道齊源有沒有聽出來,反正他是清清楚楚捕捉到:盛瑾畫在聽到“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時,敲鍵盤的手,明顯停頓了兩秒。
這個人簡直被迷得完全沒有一點理智與自我認識了!!
“你鬧夠了沒!”蕭岱霆一氣之下,伸手把他的電腦壓下來,“就算給大哥一個麵子,吃飯,不要讓我們擔心可以嗎?”
“還記得去年被我弄死的那個人嗎?!今年墳頭的草都有一米高,至今屍骨還沒湊齊,你知道他為什麽死的那麽慘?!我想你應該不想自己的下場跟他一樣。”盛瑾畫瘦削的輪廓上,滄桑頹然,但是那雙黑眸,卻比禿鷲還要鋒利危險。
“……”蕭岱霆怔怔聽著盛瑾畫一字一句無比平靜說出那句話,半許才垂眸看著自己的手,瞬間毛骨悚然,那件事,他無意聽濟源提及過,那人之所以死無全屍,全是因為手賤,刮花了盛瑾畫的車,又實在倒黴恰逢盛瑾畫心情極度不優雅。
感情,老三是想把他的手給砍下來?!
就因為碰了他電腦?!
天哪,這暴君,未免太也凶殘嗜血了吧?!
這都馬上要掛了,怎麽還拽得絲毫不把他這個大哥放在眼裏?!
吼!!
“齊源,再去公司把這周五,各部門的項目企劃書拿過來我過目。”幽暗的黑眸,沒有任何欺負,平靜地像一口古井。
齊源眉心陡然一蹙,垂在身體兩側的手,都無法抑製緊緊拽成拳頭。對於盛瑾畫的命令,他第一次沒有立馬服從,而是,低聲勸道:“項目企劃書向來都是由傅仲處理,這是不是不勞你親自過目了?!三哥,不要再繼續工作了,好好休息休息,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受不住。”
三哥現在的狀況實在是太糟糕了,再這麽下去,不禁身體熬不住,人也會瘋掉。
每天不吃不喝,二十四個小時連軸工作,就算身體再怎麽強壯,也禁不住他這麽折騰。
齊源話音剛落,便感覺到一道森冷的視線朝自己穿射而來。
“在我麵前,何時輪到你指手畫腳了?!要不然,我的位置,讓你來坐?!”盛瑾畫原本就近乎病態,如今眼神冷漠,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陰沉的嗓音刺激耳膜,齊源後背躥起一股刺骨的寒意,差點三魂不見了七魄,立刻回道:“好的,我立馬去辦理。”
蕭岱霆已經完全拿他沒有辦法,這麽倔的脾氣,除非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了。
否則他們就算花再多時間,再多口水,也沒有辦法說動他。
……
半個小時後。
柳姨領著兩名小女傭出現在病房的時候,全神貫注工作的盛瑾畫,眼皮子都沒抬。
“滾。”
“……”
兩名女傭立刻渾身一抖。
柳姨卻不放棄,皺著眉頭盛了雞湯就要端上前:“少爺,你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不管多與少,你好歹吃一點……”
覷見盛瑾畫恍若未聞,柳姨再次苦口婆心勸道:“少爺,請你聽我一句勸,不要跟自己的身體慪氣好嗎?我們都大家都很擔心你,尤其是老爺,還有蕭將軍他們。”
提到盛瑾畫,盛瑾畫額頭上青筋突然爆裂,黑眸轉深,臉色霎時冷沉了下來。
“不要在我麵前提父親,我再說最後一次:帶著所有的東西,馬上滾出去!!”
勃然大怒的盛瑾畫,雙目燃燒著熊熊火焰。
如果不是盛瑾威,他與星星就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如果不是盛瑾威,他的星星怎會喜歡上別人?!
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全都是……盛瑾威!!!!!
柳姨沒想到盛瑾畫的反應如此劇烈,還是頭一次瞧見他那欲吃人的恐怖模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
醫院門口。
車子剛停下,顧安心便推開車門朝著醫院的門口狂奔。
傾辰凝視她的背影,一如兒時,每次見到盛瑾畫,都會棄他於不顧。
他並未跟上,而是坐在車內思考一個問題。幫她?!如何幫……
顧安心在半路上遇到了返回的柳姨,發現她眼眶紅通通的,有哭過的痕跡。
“顧安心,你來這裏做什麽?”柳姨先是愣了下,轉而怒紅著眼眸咆哮。
在顧安心的印象裏,柳姨是個特別溫柔賢惠的人,待人特別溫和。這是她第一次瞧見她要吃人的模樣。
“我聽宴先生說,你不肯來醫院看少爺,怎麽,現在良心發現了?!”柳姨見她隻是咬著嘴唇站在那裏不說話,冷言冷語地譏誚道,“既然你如此不屑,那麽你現在就不要在這裏虛情假意!我告訴你,我們家少爺的腳趾頭,你都沒資格攀一下……”
“我來醫院,隻是為了產檢!”不等柳姨把話說完,顧安心已經麵色平靜打斷她的話。
聞言,柳姨先是一愣,轉而眼底竄動著紅色的火苗。
“果然如宴先生所言,你就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顧安心,算你狠!!”
言畢,柳姨帶著兩名女傭,頭也不回地走掉。
顧安心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到盛瑾畫病房的。她稍稍有點意識之時,已經站在病房門口,冷清的視線透過門板上狹小的玻璃窗,瞧見病房內那抹黑影的一刻,立刻模糊朦朧,心口更是痛得無以複加,仿若有無數把尖銳的刀,一下又一下,密集又瘋狂地狠狠戳著。
而,扣在窗框上的手指,緊到仿若要刺嵌進去。
不過一個月不見,盛瑾畫清瘦了一大圈,滿臉的疲憊,眼窩都深深凹陷下去,下頜上密密麻麻的胡渣,頭發蓬亂,整個人狼狽到極點。
他為什麽要把自己弄成這樣?
明明是那麽高傲自負的一個人!!!
顧安心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打開那扇門。
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慢慢朝那男人靠攏的。
“我不是讓你們滾嗎?如果不會滾,我可以找人幫你們!!”盛瑾畫驀地抬起眼眸,以迅猛之姿。
顧安心看到一雙充血的眼眸,嗜血,可怖。
而在看清顧安心的那一刹,盛瑾畫布滿血絲的眼底,立刻千變萬化。
眸中,湧動著顯而易見的:訝異欣喜,困惑遲疑。
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顧安心會來醫院。
隻是,複雜的情緒很短暫,稍縱即逝。
盛瑾畫立刻轉為冷漠,不屑哼道:“你來醫院做什麽?!想看我死了沒?!放心,暫時還死不了!”
他的語氣雖然很冰冷,但是不可置否,摻雜著淡淡的埋怨和憋屈,帶著賭氣的意味兒。
跟柳姨分開之後,顧安心又不小心在樓下碰到濟源蕭岱霆他們,恰好聽見他們的談話,他們說盛瑾畫每天不吃不喝不睡,二十四小時都在瘋狂工作。
顧安心看著盛瑾畫虛弱不堪的模樣,心裏難受到極點,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
明明心痛得無法呼吸,可是她卻揚起嘴角,冷笑著挖苦:“你目前的所作所為,不都在逼我現身來醫院嗎?!盛瑾畫我從來不知道你居然這麽幼稚,居然玩絕食這種低俗的把戲,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我來醫院隻是為了單純告訴你:鬧鬧就夠了,沒人願意陪你玩這種低智商的遊戲,更沒有人願意前來哄你。你是死是活,跟我沒有一點關係。我和傾辰馬上就要結婚了,希望你管好你的那群兄弟,不要有事沒事隔三差五就跑到我麵前求我來醫院看你一眼……”
“你說什麽?!顧安心,有種,你再說一次!!”
“我說你盛瑾畫幼稚、可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何必一哭二鬧三上吊?!你要死,現在就可以立刻從窗戶上跳下……”去。
顧安心的話還沒說完,盛怒之下的盛瑾畫,隨手抄起水杯就朝顧安心砸去。
水杯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顧安心的額角,鮮血一下汩汩滾了出來。
傾辰來到盛瑾畫病房的時候,剛好瞧見盛瑾畫砸人這一幕,他當即暴跳如雷衝著他狂吼:“盛瑾畫,你在幹什麽?!”
一邊吼著,一邊動作麻利從口袋裏掏出手絹按在顧安心不斷淙淙淌著鮮血的額頭上:“安心,我現在就帶你去看醫生……”
說著,傾辰已然手腳慌亂扶著顧安心就要出去。
而盛瑾畫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傾辰丟在地上那個裝著熱飲的紙袋紙的LOGO上。他記得,顧安心最喜歡的就是那家店的招牌熱飲‘藍色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