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逼的。”盛瑾畫的語氣平靜且寡淡,卻冷漠得讓人害怕。
顧安心緊緊咬住紅唇,直勾勾盯著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半晌,在他忽然傾身過來幫她係安全帶的時候,她動作麻利推開車門,然後拔腿就要跑。
“該死——!!!”盛瑾畫見她不僅下車,反而還跑,憤怒萬千重重一砸方向盤,推開車門,滿臉戾力鑽出車,衝著她的背影咆哮道,“顧安心,你再跑一步,信不信我真的殺了沈家三口?!”
瞄到那抹嬌小的影,在漆黑的午夜,跑得比兔子還快,盛瑾畫陰鷙的眸底,當即殺氣騰騰,他對著濟源就大聲命令道:“濟源,立刻去把那沈老頭兒,給我剁了!!!!”
“……”原本隻是站得遠遠看好戲的濟源,聽到命令,瞬間驚愕得眼睛瞪得老大,半天都沒反應過神。
而顧安心聽到盛瑾畫冷酷決絕的言辭,猛然一個急刹,她轉回身,雙眼冒著紅光:“你如果想殺沈爺爺,那就把我一起殺了!”
盛瑾畫抿了抿完美的嘴唇,湛黑的眸,直直對上顧安心的視線,他麵無表情,怒氣橫生地衝著濟源吼:“杵在那裏做什麽,還不給我去動手?!”
“……”濟源聽了,額角瞬間滑下無數條黑線。
“盛瑾畫,你敢!”顧安心不知吼得太賣力,還是被海水浸透了衣衫,風吹在身上有些冷,她瘦削的身體,瑟瑟發抖。
“顧安心,別挑戰我的底線,更別考驗我的忍耐力,你應該比任何人清楚:我向來沒有耐心。”盛瑾畫神情冷凝,看著已經跑了五十米遠的女人,瘦小的身體,在昏暗的路燈下,顫抖不止,他冷冷地開口,“你隻有兩條路:要麽上我的車,跟我回寧城;要麽,親眼看見沈大爺一家三口,死在你麵前!”
顧安心看著盛瑾畫英俊的臉孔,雖然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但是深褐色的眼底卻是翻滾著滔滔怒氣,她心裏清楚:他是認真的,沒有開玩笑。
她隻要繼續繼續逃,沈爺爺一家人,絕對活不過今晚。
……
雖然豐島隻是海城一個小島,但是每到盛夏便是旅遊旺季,有很多遊客來島上度假。
哪怕是淩晨,島上最中心的位置,依舊熱鬧非凡。很多旅客都會選擇出來喝酒吃宵夜。
沈大爺的家,在豐島的西側,通往外界的唯一碼頭在東側,所以要離開豐島,最捷徑的路線便是穿過島中心,顧安心坐在轎車裏,看著一路上,不要說島中心吃宵夜的人,路上連輛車都沒有,一路順暢得隨便飆車,心下納悶:怎麽沒人?!
而,抵達碼頭的時候,顧安心才明白:原來是濟源提前打了電話,進行了交通管製,早早就清了場。
盛瑾畫駕車。
車速很快,但是路況好的緣故,所以車子開得又平又穩。
他一邊認真開車,一邊偶爾扭頭去瞄坐在旁邊副座的女人。瞄到打從她上車開始,小臉又黑又沉,嘴角還翹得老高。
今日來,一直沒有休息好,身體每個細胞都瘋狂地朝著他敏感的大腦神經咆哮尖叫著疲憊。
但是,盛瑾畫的精神卻好到極點。
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靠在車門上,素淨修長的漂亮手指輕輕撐著額角,盛瑾畫懶懶散散又瞄了旁邊的女人一眼,隨即淡淡悠悠地悶哼道:“別擺出一副我欺負你的幽怨模樣!顧安心,你要搞清楚,想坐上我車的女人,能從寧城排到歐洲,再從歐洲排回寧城。”
他的弦外之音是:你能坐上我的車,應該高興,興奮,甚至是……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而他的弦外之音,顧安心又怎聽不明白。
一直都知曉這男人狂妄自大,卻沒想到:居然自戀猖獗到這種程度。
顧安心陰沉著臉,毫不客氣怒懟回去:“誰喜歡坐你的車,你就找誰坐去。誰稀罕。”
“……”對於她憤懣不已的回嗆,盛瑾畫並沒有生氣,性感的嘴唇反而還隱隱往兩端勾了勾。
不難看出:此時此刻,他的心情,的確很優雅。
而後麵的黑色轎車內。
開車的是濟源。
蕭岱霆和宴時坐在後麵。
車廂內,久久沉默。
最後還是一向自控能力,以及包容能力最強的蕭岱霆,爆了粗口:“我cao,老三那廝,典型的有異性,沒人性。我們好心好意過來幫他撐場,結果,他是怎麽對我們的?!簡直太大逆不道了!!”
“對,像他那種薄情寡義、自私自利的人,就應該天打雷劈。”
想到盛瑾畫抱著顧安心回來那會兒,先是徹徹底底無視他們這兩個當哥哥的不說,後來瞄到他與顧安心兩人的情況不對,他們跳出去想要調和下氣氛。
誰知——
“滾”,是他當時賞給他們兩個當哥哥的唯一的話。
真的是……太欠抽了。
蕭岱霆眼睛不眨地盯著前方保持著一百米左右距離的車輛,他隱隱地咬牙道:“既然老三不仁,那麽就不要怪我們不義。趕明兒,你隨隨便便找個理由,請老三和顧安心吃飯,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跟顧安心複合嗎?!到時候,咋們就集中火力猛噴,能一秒鍾把他倆噴分手,絕對不能花兩秒。不搞到他倆勢不兩立,咋們絕對不罷手!”
“大哥,我支持你。哼,敢隨隨便便無視我們當兄長的,必須懲罰他一輩子娶不到老婆,打一輩子的光棍兒。”
“打光棍有什麽意思,我們必須讓他覺得:打光棍都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
“大哥,你這話忒深奧了。什麽叫打光棍都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
“什麽意思?!你丫個蠢貨,聽不懂是吧?!他丫的,我也聽不懂……”
“……”
“……”不止是宴時,連一直默不作聲開車的濟源都噴了。他嗆得連連咳嗽。
抬頭看向後視鏡的時候,發現蕭岱霆和宴時齊刷刷將火辣辣的目光投向他,濟源當即覺得毛骨悚然。
“大哥,二哥,你們瞪著我幹什麽?!”
蕭岱霆不說話。
宴時卻咬牙切齒地說:“濟源,如果你敢當叛徒,把我和大哥之間的對話,泄露出去半個字,我告訴你:弄死你!”
“……”濟源鬱悶得頓時滿頭黑線。
……
從豐島到海城的渡船,需要四十分鍾。
而盛瑾畫的私人遊輪,卻隻花了半個小時。
期間,顧安心時時刻刻想要尋找合適的機會逃走。
然而,盛瑾畫卻仿若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與意圖,冷冷幽幽丟下一句話:“別跟我玩有的沒的,你應該清楚:我的脾氣,你玩不起。”
“……”顧安心一聽他那狂妄得猖獗的話,覺得好笑又氣憤。
在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拽、這麽不要臉的男人?!
臉皮兒,未免也太厚了點兒。
當真以為自己是神,容不得任何人觸犯?!
是不是他認準了:她不敢忤逆他,吃定了她?!
吼~!
顧安心當時真的好想噴他一句:“你那麽一個臭脾氣,隔著十萬八千裏都有味兒,誰想玩?!”
盛瑾畫丟下那一句話,便悠然愜意去了遊輪頂層的休息室。
顧安心站在原地瞪著他離去的背影許久,守在一旁的女仆這才小心翼翼上前提醒:“顧小姐,您的休息室,在隔壁……”
盛瑾畫洗了熱水澡,再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覺得整個人輕鬆多了。
甲板上,顧安心執拗地站在那裏,紋絲不動,壓根就沒有去休息室洗澡換衣服的意思。
女仆著急得眼淚都快滾出來:“顧小姐,您快去清洗一下吧,再不去,一會兒畫少出來……”
但凡盛瑾畫吩咐下來的事兒,誰敢怠慢?!除非不想活了。
她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考核過關,進入畫景半島工作。
雖然隻是一個卑賤的仆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凡是有資格進入畫景半島工作的,哪怕是仆人,都比普通的上班族工薪高。
而且,每逢法定節假日,盛瑾畫還會發放額外的獎金。
每到年末的時候,還有五位數的年終獎。
這麽好的工作,如果弄丟了,她去哪裏找?!
她是從農村出來的,家裏人勉勉強強湊錢供她念完大學,而她的弟弟因為因為她的緣故,直到十一歲才開始念小學。
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這份工作,存很多很多錢,供弟弟上學,把虧欠他的,一一還回去。
然而,顧安心卻油鹽不進,仍然站在甲板上,麵無表情看風景。
女仆真的急壞了。
在她快要跪下去求顧安心的時候,一個冷森森的玄寒嗓音,幽幽傳來:“不願意去洗?!沒關係,我不介意親自‘幫’你洗。”
聽到動靜,顧安心猛然回頭,一眼就瞧見:剛剛洗澡出來的盛瑾畫,穿著一件黑色襯衣,身形筆挺修長地站在門口。
“怎麽……”他舉止優雅係著袖扣,黑眸冷峻,菲薄的唇輕輕啟動,“還杵著不動,真希望我幫你?!”
說著,他邁開步子的那一刹,顧安心嚇得哇哇大叫,旋風一般鑽入休息室。
從身邊經過時,刮起了一陣凜冽的寒風,盛瑾畫睨著隔壁重重撞上的門,來來回回不停在門框上彈跳了好幾下,他這才緩緩扯動唇角。
弧度很輕微,笑意很淺淡,但是所透露出來的匪氣,卻萬分邪惡。
……
抵達海城的時候,顧安心率先下船,徑直走到停靠在碼頭路邊最前端的一輛黑車轎車的副駕,毫不猶豫鑽了進去。
她覺得:一定是自己的動作太雷厲風行、太幹淨利落,太帥氣了,威懾得他們那群男人,集體愣了愣。
正暗暗佩服自己的氣勢之時,盛瑾畫卻走了過來,曲起食指輕輕敲了敲玻璃窗,在顧安心放下車窗的時候,他抬起手拿在嘴邊,尷尬地咳嗽了幾聲:“這是大哥的車,他要回T市。”
“……”顧安心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抬眸看向蕭岱霆的時候,他正眉目含笑地回望著她,聲音溫潤,“沒關係,弟妹喜歡,跟著我回T市玩一圈也可以,就當旅遊了。”
宴時卻沒那麽好的自控力,當即“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而且,越笑,越起勁兒,最後還捂著肚子笑。
他一邊抬起衣袖去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一邊憋笑道:“老三,真是活久見,顧安心怎麽那麽蠢,車都能坐錯?!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把自己老公的車都坐錯的女人,沒瞧見車牌的地區不一樣麽?!噗,這麽蠢的女人,你以後帶得出去嗎?!還不把你的臉丟盡了!!噗,哈哈哈……”
“……”對於宴時赤裸裸的羞辱,顧安心全身都在發抖。盛瑾畫的車,不是從來都是挺在最前麵的嗎?!剛剛在豐島,他上的就是第一輛車。在輪船上,她實在被他氣得夠嗆,不僅威脅她洗澡,連吃東西都要威脅她。
嫌棄她太瘦,然後充分利用他的淫威,恐嚇她吃了三份牛排,差點沒把她撐死。
她實在被氣得失去理智,哪裏還有那個心情去看車牌號。
“還杵著做什麽?!”盛瑾畫皺著眉頭望著她,“還不趕緊下來,真的有點丟人!”
真不是宴時誇大其詞。
像他們帶出去的女伴,不僅漂亮、身材好,而且腦子特別好使。
還好是自家兄弟。
倘若是出席其他重要場合,顧安心這樣沒頭沒腦坐錯了車,真的特別丟臉。
顧安心被宴時嘲笑的小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紅。
而聽了盛瑾畫的那席話,顧安心更是怒火中燒。
她氣憤萬千從蕭岱霆的車內下來,怒紅著小臉就衝著盛瑾畫吼:“嫌我丟人,你幹嘛非要帶我回寧城?!你讓我繼續留在豐島,不就沒人丟你盛瑾少爺的臉了?!”
說著,顧安心怒氣衝衝就要往遊輪上走。
盛瑾畫卻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英俊的臉孔當即變了顏色:“老二,你笑個雞毛,是坐你家車了,還是蠢的是你家老婆,閉嘴!!”
“……”宴時當即沒了聲音。
這次輪到蕭岱霆忍俊不禁了。
撇著宴時憋屈的模樣,蕭岱霆上前拍了拍宴時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老三說得對,又不是你的老婆,用得著笑成狗麽?!指不定你以後的老婆,還比不上弟妹呢。”
“……”
“……”
從孤兒院一別之後,這是第一次與盛瑾畫如此親密接觸。
他們之間的調侃,顧安心知道那隻是玩笑話,隻是聽著他們一口一個“你家老婆”,她的眸子當即冷了下去。
重重甩開盛瑾畫的時候,她滿臉的寒霜:“盛瑾畫,你的老婆不是郭蘊溪嗎?!別在這裏和你的朋友,拿我在這裏開涮,我就一句話:我可以是他的老婆,他他的老婆,但絕對不會是你的老婆。麻煩你以後把嘴巴放幹淨點兒!”
“……”
“……”
此言一出,蕭岱霆和宴時先是麵麵相覷,轉而默契十足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認識盛瑾畫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麵前,用如此語氣,說這樣的話來。
顧安心這女人,簡直不想活了!
當然,他們也是第一次覺得:顧安心嗆人的本事,還真是一絕。狠。
本以為盛瑾畫會發很大很大一頓脾氣,整個世界都要風雲變色,哪知……
他卻是眉目泛笑,不見一星半點的火氣:“沒關係,隻要誰敢在我麵前,承認你是他老婆,我就認了!”
“……”顧安心氣絕。這話,太狂妄自大了。
……
從海城回到寧城的畫景半島時,已經是早晨六點了。
盛夏時節,六點鍾的天際,已然泛白。
畫景半島紅外線掃描區,盛瑾畫久久將車輛停在那裏,沒有下車的意思。
大鐵門內,一輛黑色轎車早早等在那裏。
覷見盛瑾畫沒有下車的意思,車庫總管皺著眉頭,猶豫又猶豫,掙紮再掙紮,良久他這才冒著被處死的風險,敲響車窗。
盛瑾畫滑下車窗的時候,他脊背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少爺,您該換車了!”
盛瑾畫聽了車庫總管的話,本能去瞄坐在副駕睡得正沉的女人,好一會兒他才說:“把門打開。”
車庫總管一聽這話,頓時吃驚得差點尖叫起來:“少爺,您的意思是不換車就進半島?!這輛車沒有進行過全方位的安全排查,駛入半島會不會太危險了?!少爺,您這樣的行為,不符合規矩……”
盛瑾畫卻被車庫總管念叨得耳膜都疼,皺著眉頭,犀利得眸光便掃了過去:“不符合規矩?!要不然,這半島的主人,換你來當……”
“……”車庫總管哪裏還敢多言,趕忙示意門衛將大門打開。
盛瑾畫一踩油門,黑色轎車如離弦之箭,飛速竄了進去……
……
轎車,並沒有駛入地下車庫。
而是直直停在主宅門口。
柳姨接到電話,一聽盛瑾畫接到顧安心返回寧城了,早早就領著一群仆人守在門口。
隻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見人下來。
在她隱隱有些著急與擔憂的時候,駕駛區的車窗滑了下來。
柳姨見狀,連忙快不上前,恭敬地喊道:“少爺!”
同時,柳姨一眼就瞧見靠在車門上,睡得正想的顧安心。
那一刻,柳姨高高懸浮的心髒,終於穩穩落地。
果真,少奶奶沒事。
以後少爺也不用尋死覓活了。
真好。
柳姨暗暗欣喜之時,盛瑾畫低沉的磁性嗓音傳了過來:“車窗玻璃的擋光效果,實在太差。”
柳姨一聽,連連點頭:“我這就去處理。”
顧安心許久沒有睡得這麽沉過了。她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寬闊奢華的城堡裏,她一襲雪白的婚紗,站在神聖莊嚴的神父前,盛瑾畫單膝跪地,將一枚鑽戒套在她的左手的無名指上。而他開口一個“老婆”,閉口一個“老婆”,溢滿了她整個夢。
現實中,烈日灼灼。
以黑色轎車為中心,前後左右的四麵八方,密密麻麻的女仆汗流浹背將純黑色的歐式窗簾,嚴嚴實實將車輛包裹起來,不讓任何一縷光線鑽入……
“傾辰,傾辰……”
車廂內,男人半眯起深邃狹長的黑眸,目不轉睛盯著黑暗中那抹模糊的影,帥氣俊逸的臉龐,陰霾密布。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所有的溫柔似水,早已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隻有無盡的猩紅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