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我是生人嗎
羅敷從無涯山上跳下來的時候,李卜毫不猶豫的跟著她一起跳了下來,兩個人墜下去的時候,她聽見李卜說自己這輩子都別想擺脫他。
是啊,她就是一輩子也擺脫不了他,不管去哪兒,李卜始終都在她身邊。
無涯山那麽高,從山上摔下來必死無疑,既然她都已經回來了,那那個李卜.……
她記得回來的時候經過了一道漫長的甬道,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到一點光亮,她摸索著往前走,但卻一點也不害怕,總覺得身邊有人,但去摸尋的時候又什麽都沒發現。
羅敷能很清楚的區分兩個李卜之間的區別,但感情上卻未必能做到那麽理智,到底還是覺得難過。
但是她很奇怪,如果她能在死後魂魄重新回來,那麽李卜呢?
關於這一點謝一然解釋:“這兩個不同的世界是長公主一手創造的,長公主能回來是因為有尋魂玉指引,至於李卜.……死後大約就是塵歸塵,土歸土了。”
但李卜也有一點不明白:“那之前的殿下又去哪兒了?”
就是羅敷沒有回來之前按照正常元年生活的羅敷。
謝一然沉思片刻道:“這一點我也不大清楚,不過一個人身體裏隻能容得下一個魂魄,隻能說這個契機很巧,敢問殿下,回來的時候是什麽光景,可曾發生什麽意外?”
羅敷如實道:“回來的時候正值炎夏,是宮中圍場比武的時候,那次正好我中暑。”
“這就是了,中暑是正當本體虛弱的時候,殿下恰好趁本體虛弱的時候占據了肉身,至於原先的那個殿下.……或是像殿下一樣附於不同時間段的自己身上再創出一個世界,或者早就已經散去了,又或者.……會遇到已死去的李卜還未來得及消弭的魂魄也說不定,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這些就不是我能算的到的了。”
羅敷不禁就想,如果從前還沒遇到李卜的自己遇到了將來已經死過一次的李卜,又會發生什麽?
如果李卜死前真的悔改了,那時候的他們應該會有一個不錯的結局。
就像來自將來的自己遇上從前的李卜這樣,都還有機會改變,一切也都還為時未晚。
每一個人,從開始到結束,是同一個人也不是同一個人,經曆過不同的事情會有不同的改變,這就是人常說分別之後這個人跟從前不一樣了,像變了個人似的。
羅敷醒後,消息散布各宮,起先還在安慰太後的幾位太妃一聽,紛紛替太後鬆了口氣:“太後您看,咱們就說長公主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吧,這不是就醒了,您啊,總算是能放寬心了。”
太後手裏撥著念珠,忙念了幾聲阿彌陀佛,長長鬆了口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那個天天燒高香的官員得了信兒,勁兒一下鬆大了,直接癱坐在地上,看來有事兒沒事兒多燒高香還是很有必要的。
而素婉,紅了這麽久的眼睛也終於是好了,看著白廉帶虎崽進宮來遛彎兒,也笑彎了眼睛跟他道謝。
羅敷醒了是好事,白廉放心的同時,放浪勁兒上來了,揉了揉素婉的腦袋:“跟我客氣什麽,表姐呢?我去看看她。”
他倒是沒放在心上,揉完腦袋就走了,可素婉心裏卻蕩漾開了,隻是一想到他這麽做隻是出於習慣,對她並沒有什麽喜歡好感之意,就又忍不住心酸。
歸歸自打生下來,就一直由乳娘喂,由李卜親自照顧,對羅敷這個隻會躺在床上睡覺的娘反而沒什麽太大感情,羅敷一從李卜懷裏把她接過來,她就哭,淚眼汪汪看著李卜,活像羅敷是什麽洪水猛獸,張開嘴就要吞了她似的。
羅敷挺傷心,自己辛苦怪胎八月把她生下來,結果孩子完全不願意跟她親近,這可要了老命了。
李卜懷裏哄著閨女,嘴上哄著羅敷:“可能是不習慣,咱閨女認生,過兩天應該就好了。”
“認生?”羅敷更難受了:“我把她生下來的,我是她娘,她竟然認生?我是生人嗎?”
李卜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岔開話題:“那什麽,閨女還沒名字呢,就等你給她取名字呢,你取的她一定喜歡。”
“還是你取吧,出生之前你擔心她不喜歡你,我看她現在最喜歡的就是你了,你起的名字她肯定也喜歡。”
李卜頓了頓道:“那不如我們讓她自己選,把名字寫在紙上,然後握在手心裏,看她選擇哪一個怎麽樣?”
還沒開始,羅敷已經自暴自棄:“不用說,我們歸歸這麽喜歡爹,當然是選爹爹手裏的了,對不對?”
“那就我兩隻手拿著,看她選擇哪隻手,如何?”
羅敷其實心裏也早就想好了女兒的名字,叫李灣。
都說女兒長大後是沒有家的,在婆家永遠是外人,在娘家就成了客人,她取“灣”是寓意她今後不論如何漂泊都能有灣可停,有港可依。
李卜自然還是中意自己的那個李不染。
白廉趕到的時候正好趕上這麽一出好戲,李卜兩隻手裏各握著一個紙團,讓歸歸自己選。
兩隻都是爹的手,兩隻手都一樣大,歸歸的小臉上第一次出現除了哭和笑之外的第三種表情——迷茫。
其實李卜跟羅敷也不知道哪隻手裏是自己取的名字,現在純粹看歸歸如何選擇。
白廉忍不住插了句嘴:“萬一兩個名字她都不喜歡呢?你們這樣當爹當娘是不是有點草率?”
二人異口同聲:“閉嘴!”
白廉訕訕安靜了一會兒,接著也準備來湊熱鬧:“那我作為歸歸的舅舅,要不我也來取個名字吧?說不定她選了我的呢?”
李卜轉頭對他揚了揚拳頭:“沒事兒還是把你那點兒文學造詣留給你的幾個虎兒子吧。”
他一隻手拿走了,那留給歸歸的就隻有一個選擇了,她兩隻手抱住了李卜的一隻手,藕節子似的兩條腿蹬來蹬去,看的李卜心都要化了。
羅敷迫不及待想要探知結果:“看來她已經選好了。”
李卜把紙條打開,上麵赫然寫著“李不染”三個大字。
羅敷有些失望。
白廉再次忍不住插嘴:“給我看看另一個是什麽?”
打開一看是李灣,安慰羅敷:“歸歸這個乳名實在太難聽了,表姐你這個可以拿來當乳名,灣灣,多好聽啊!”
這不靠譜的總算是靠譜了一回,李卜第一次對白廉的主意表示讚同:“說的有道理,原本歸歸這個名字也是取了個望卿早日歸來之意,現在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也是時候換了。”
這樣一來兩個人就都能兩全了,皆大歡喜。
於是最後歸歸正式更名,大名李不染,乳名灣灣,全了兩個人的心意。
眾臣近來發現,定國公最近愈來愈顯得……慈祥了。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父親的緣故,身上殺伐戾氣遠不如之前嚴重,對待政務更加上心,每天盡量用比從前更少的時間處理完公務,然後隻要出了軍機處的門,這一天再想找到他可就難了。
於是有事需要他拿主意的,就得盡量趕到晌午之前解決,否則就要等明天了,這也是導致朝廷上下的官員都看起來比從前更賣力的原因。
你頂頭上司要是比你還勤快的話,你說你還幹不幹?總不能看著自己的上官半夜三更起來準備奏折,自己身為下官還在家裏悶頭睡大覺吧?
朝堂上氛圍就這麽一點點變得緊張嚴肅起來。
而李卜節省下來的那些時間也全都用來陪女兒了,殷勤的連羅敷這個做母親的都有種自愧不如。
這麽過了一段時間,羅敷心裏漸漸不平衡起來。
她伏案看奏折的時候李卜在哄女兒,她檢查羅珺課業的時候李卜還在逗女兒,妥妥的一個女兒奴,而她反倒成了忙於政務無暇顧及家庭的人。
“軍機處就沒有事做了嗎?”羅敷試著提醒他:“我看最近大臣們上朝的時候都精神欠佳,怎麽你軍機處就那麽清閑?”
“我這不忙完了才回來的嗎?書上說了,孩子最缺的就是陪伴,總不能咱們兩個都忙著管天下不管她吧?是不是灣灣?”
真要被他們父女兩個酸死了,這要是個兒子,估計他就未必如此了。
李卜抱著灣灣到羅敷麵前炫耀:“殿下,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就不打擾你了。”
羅敷抓心撓肝的,她也坐不住了,可手裏還有這麽多奏折,又不能撒手不管,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大一小出去快活。
小郡主一天天長大,也一天比一天更加漂亮,宮裏上上下下見了她就沒有不喜歡的,素婉雖然也很想出去跟小郡主玩兒,但她得陪著羅敷,如果連她也走了的話,那羅敷就太可憐了。
羅敷伏案幾個時辰,等到終於忙完一抬頭,居然已經傍晚了,她放下筆,想著趴在桌上小睡一會兒,太累了,累的她真相就這麽一直睡下去算了。
不過這個念頭沒多久就破滅了,她不知道睡了多久,聽見耳邊有奶聲奶氣的哼唧,還有一隻小手在她臉上摸來摸去。
她睜開眼,看完灣灣睡在她旁邊,李卜坐在床頭,對她展開笑顏:“醒了?醒了就起來吧,一會兒該用膳了。”
李卜還幫她捏著手指,一根一根輕輕揉捏,捏到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時,摸到一層繭,是使毛筆寫字的時候磨出來的。
羅敷親親女兒的臉,見他垂下眉目,手伸過去捏捏他耳垂:“怎麽了?跟閨女玩兒的不開心?”
李卜吻過她手指:“開心,我這輩子就數現在最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