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殿下,得罪了
一枚簪子在兩人手裏都快變了形,羅蕊頭上的血滴滴答答砸在羅敷臉上,今天勢必要爭個你死我活的,羅敷不想死,就算要死,至少也不能死在羅蕊手上。
她嘴唇都被咬破,嘴角沁出血來,嘴裏嚐到了腥甜的血腥味,也不知從哪兒借來的一股狠勁兒,她兩隻手同時握住羅蕊的手,迫使原本要刺穿她脖頸的簪子變了方向,最後刺進了羅蕊自己的胸口。
滴滴答答——
纏鬥過後,屋內重歸於靜,靜的隻能聽見一個人急促的故意,和血滴滴答答砸在羅敷臉上的聲音。
羅敷渾身是血已經筋疲力盡,她用手擦了把臉,眼前盡是被血染成的紅。
陸貞鶴醒了,太醫說醒了就沒大礙了,就能活下來。
他也能說一些簡單的話了,隻不過聲音太小,那些字音也隻有楊慎今才能聽得懂,而且一問到涉及到是誰把他傷成這樣的問題,他就顯得十分激動,可越是激動就越是說不清話,太醫說他現在情緒不能有太大起伏,還是等安心靜養幾天再說。
這算個好消息,李卜一麵讓人去回皇帝,一麵去找羅敷,打算告訴她。
可找了一圈問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人,最後負責照顧羅蕊的宮女說羅敷在羅蕊那兒,不過羅蕊說要跟羅敷單獨談談,不讓她在那兒服侍,羅敷到現在都沒出來,應該還在那兒。
她們倆還有什麽好談的?
羅蕊跟陸貞鶴都被安排在宮外,這也是皇帝的意思,羅蕊發生了這樣的事,皇帝也嫌丟人,是見也不想見她的,現在不讓回去,估計傷好之後也回不去了。
李卜到了羅蕊房外,抬手敲門,等了片刻,裏麵沒人應。
“殿下。”
他蹙眉又敲了敲,忽然覺得不對勁。
味道不對。
是血腥味,這種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
“殿下,臣進去了。”他推門進去,入眼景象讓李卜稍有些震驚。
他見慣了死亡與殺戮,這種事對他來說就是小場麵,唯一值得震驚的是場景中的人。
羅蕊躺在地上,還睜著眼睛,歪著腦袋正對著門口的方向,身上的血已經蔓延到了李卜腳下,紅色的,鮮豔的,叫人惡心的顏色。
羅敷坐在地上,也是一身一臉的血,眼神空洞看著羅蕊,像被人掘走了魂兒一樣。
李卜沒有聲張,關上門,走過去把羅敷抱起來放在床上。
“哪兒受傷了?”
她身上都是血,李卜一時找不到傷口,急得沒好氣:“說話啊!哪兒受傷了?”
羅敷被他一叫,回過神來,就像感知不到疼似的,麻木的指指肩膀,平靜的開口問他:“李卜,我眼前為什麽都是紅色的?看什麽都是紅的,看你也是。”
他用袖子把她的臉擦幹淨,扒開她的眼睛,鬆口氣:“沒事兒,血滴進眼睛裏了,一會兒洗洗就好了。”
“殿下,得罪了。”
李卜把羅敷的衣服撕開,看著那白皙細膩的一片肌膚中赫然醒目的紅色傷口,心頭一跳,順手撕了一塊兒床幔給她包紮:“先忍忍,等會兒叫太醫來看看。”
又脫下自己的外衫給她穿上,倒了杯水幫她清洗眼睛。
“你就不問問她是怎麽死的?”
“這不明擺著嗎?三殿下想殺五殿下,結果自作自受反被五殿下所殺,五殿下是為自保,沒有錯。”
頓了頓,又道:“不管事實真相是不是這樣,殿下都要這樣說。”
“她確實要殺我。”羅敷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是我第一次殺人,殺得還是自己的姐姐。”
李卜仔細幫她擦著手上的血:“這也不是殿下第一次被人殺了,哥哥姐姐,哪一個沒對你下過手?”
“公主的手不是用來殺人的,僅此一次是迫不得已,這種粗活,下次再也不要親自動手。”
羅敷眼中毫無波瀾起伏,視線轉到羅蕊身上,亦是一樣平靜:“再沒有下次了。”
她心中沒有對羅蕊的愧疚,羅蕊想殺她的時候,臉上猙獰的表情深深刻印在她腦海裏,她倒是想抱歉一下,可一想到那張臉,剩下的就隻有慶幸。
慶幸死的那個人不是她。
李卜怕她因為動手殺人再落下什麽癔症,努力想開導她,結果發現完全用不著。
羅敷走過去用帕子把羅蕊的臉蓋起來:“我要回宮,去見父皇,把這件事說清楚。”
李卜送羅敷回宮,太醫給她瞧過傷,羅敷帶著傷,換了身衣服然後去見皇帝。
羅蕊的屍體被抬回來,皇帝擰眉,問是怎麽回事,羅敷上前,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最後承認人是自己殺得。
照顧羅蕊的宮女證明了是羅蕊主動把羅敷叫過去的,掖庭局奉命徹查現場,也說的確有搏鬥痕跡,仵作驗屍證明了羅蕊身上的傷口跟羅敷口中描述一致,人確實是羅敷殺的。
皇帝捏著眉心,半晌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才吩咐何玉:“傳旨下去,三公主羅蕊,出宮遊玩遭遇奸人殺害,於今日不治身亡。”
公主私自離京去找一個男人,丟人。
途中被人淩辱傷害,丟人。
皇帝的兩個女兒自相殘殺,一個還把另一個給殺了,更加丟人!
不管羅敷是不是真的出於自保殺了羅蕊,現在人已經死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麽讓人死的體麵,皇帝怎麽才能掙回來點麵子。
這是皇帝對外宣稱的死因,對內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皇帝也下了死令,所有知情的人,有誰膽敢泄露出去半句,抄家,誅九族!
素婉跟安貴妃都擔心羅敷會因為這事落下什麽心病,她越是表現得無所謂,他們就越是擔心,同樣擔心的還有李卜。
他見過太多戰場上的士兵,殺人最後殺出毛病的,多多少少都有點兒心理問題,有的夜夜被噩夢困擾,有的一旦閑下來就成日酗酒買醉,軍醫也說不上來有什麽毛病,但反正就是有病!
他自己有時候也會做那樣的噩夢,夢見被他殺死的人化成厲鬼來向他索命。
他找過算命的,算命的說他造的殺孽太重,命中無子,活著的時候沒有小鬼敢惹他,但死後必遭萬鬼蠶食魂飛魄散,是個有今生沒來世的人。
但李卜不在乎有沒有來世,他隻在乎當下,隻要這輩子活好了,活夠了,不留遺憾,有沒有下輩子都不重要。
他後天就要走了,明晚要住在軍營,恐怕沒時間見她,更沒時間告別。
但他記得羅敷喜歡鳶尾羅,就親自去采了一籮筐,最後才知道這是人家花農專門種來賣的,他不小心當了一回賊,扔下一袋銀子就匆匆離開。
他不懂什麽風花雪月,想著,女人嘛,哄她開心最重要,開心了,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該丟的丟,心情好了,自然不會落下什麽毛病。
護城河邊有一處竹林,他砍竹子做了個秋千,不小心把手劃著了,回去的時候王碩看見,見他身上有花瓣,聞著還有花香,又傷了手,怎麽也不能把這幾樣聯係到一起,奇怪道:“你幹什麽去了?怎麽弄得這一身?”
“邊兒去,別擋道。”
李卜繞開王碩,回去換了身衣服,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去請羅敷。
王碩越發摸不著頭腦:“他幾時這麽會打扮了?”
婉嫻冷不丁出現在他身後,閑閑開口:“花枝招展,他為什麽打扮成這樣還用問嗎?”
女人會為了見自己喜歡的男人特意打扮,同理,男人自然也會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精心打扮。
而能讓他這麽重視的女人,可不就隻有羅敷了麽。
難怪回來的時候一身花香。
但準備的再好,理由找不好還是得碰一鼻子灰。
且不說他們身份有差,男女有別,就是放在普通人家,私會男人也是要不得的,更何況剛出了羅蕊那件事,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了不得!
偷偷摸摸是使不得,那他就光明正大的請,借口陸貞鶴可以說話了,有些事她之前在軍營待過了解一些,請羅敷過去跟陸貞鶴對對。
羅敷不疑有他,皇帝也同意了,就這麽跟著李卜出去了。
但出去發現不是去找陸貞鶴,羅敷警惕起來:“你要帶本宮去哪兒?”
“到了殿下就知道了。”
“你別跟我賣關子,到底是什麽地方!”羅敷一激動,傷口就跟著疼,皺著眉,嘶嘶抽氣:“陸貞鶴能說話了是你騙我的?”
“他醒來那天就能開口說話了,隻不過說的什麽隻有楊慎今能聽懂。”
羅敷掀開簾子,見外麵的景物並不陌生,看方向是往護城河去的,也就慢慢放鬆了警惕。
竹林裏有一座被廢棄的小亭子,又破又舊,不過被李卜收拾過後還能看,況且還擺滿了花兒,也不是很難看,但也不是很好看就是了。
“這些都是你弄得?”
李卜被花香熏的打了兩個噴嚏:“倒也沒怎麽收拾,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歡。”
羅敷聞著鳶尾羅花香,頓覺沁人心脾:“你弄這些幹什麽?”
“殿下不是喜歡.……喜歡鳶尾……啊嘁……鳶尾羅嗎?”這花味道太過濃鬱,他聞著嗆人,袖子揮了揮,一步不肯踏進亭子。
羅敷卻回頭反問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殺了人卻沒有什麽反應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