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你心裏想著誰
明夢很快燙好了酒回來,見羅敷跟李卜都不用,就隻站在江鄯身後服侍,布菜斟酒,就差沒直接拿起筷子喂他了,而江鄯也算樂在其中,兩個人看著真是好不默契。
總要說些什麽的,羅敷略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帕子擦擦手,神色凝重:“本宮信中托王爺找的新鮮海龍不知道可有消息了,前方將士等它救命,若是找到了就交與本宮。”
她轉頭看向李卜:“今天拿到了,今天我們就能返回去,一來一回正好也不耽擱。”
李卜自然是舉雙手讚成:“殿下說的是。”
但江鄯心裏又不舒服了,才要開口,明夢卻搶在頭裏道:“殿下可否稍等片刻,等王爺吃完飯,王爺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忙於公務,都沒有好好吃過飯,恐怕他身體承受不住,所以.……”
李卜看向江鄯:“王爺的身子的確一向不好。”接著話鋒一轉:“但王爺自己都沒說什麽,你又是哪裏來的什麽人物,何時說話能代表王爺的意思了?”
這是明夢最忌諱的,她命不好,沒趕上好時候,逢著江鄯的守孝期跟他在一塊兒了,現在隻能無名無分的伺候他,李卜肯定也是知道的,這麽問,無非是故意要她難堪。
她還沒說什麽擠兌羅敷的話,他倒是先沉不住氣,已經忍不住站出來為她遮風擋雨,怎麽?公主就這麽嬌氣,不好的話聽不得,現在連為別人好的話也聽不得了?
明夢心裏賭著氣,伸手拽了拽江鄯的袖子,盈盈欲泣,表情看著委屈讓人心疼:“王爺.……”
江鄯把她的手摘下來,輕輕拍了拍:“不瞞殿下,臣最近身體的確不大好,一會兒還要服藥,就請殿下在這兒耽擱一晚,明天一定讓殿下拿到海龍。”
“不用。”羅敷斬釘截鐵的拒絕:“王爺隻要告訴本宮去哪裏找,本宮自會帶人去,王爺身體不好就好生養著吧,不麻煩了。”
她竟然連多留一晚都不願意!
江鄯咬牙切齒:“那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運海龍的船最快也要明天晌午才能到達港口,現在找到的都是已經曬幹碾碎的藥材,臣也愛莫能助。”
氣氛越來越詭異,兩個人之間像擺了一杆秤,誰都不願意比誰輕,於是不斷的往上增加籌碼,代價就是讓另一個難過,隻要比自己難過就好。
他都這麽說了,要是還執意要走,羅敷氣勢上就輸了,李卜看她說不出話來,便代她答道:“那就多謝王爺了,殿下一路顛簸有些受涼,不知道住處安排在何處?下官帶殿下去休息。”
江鄯道:“讓明夢帶殿下去休息幾天,我跟將軍許久不見,不如一起留下來喝兩杯?”
李卜拒絕了:“那恐怕不能讓王爺盡興了,下官不勝酒力,三杯就倒,這一點殿下也是知道的,王爺還是一個人獨飲吧。”
羅敷都知道,看來他們兩人也在一起喝過不少酒。
李卜今天心情好,說話也是難得的客氣,但江鄯還是憎惡他,尤其憎惡他跟羅敷走的那麽近!
“不喝酒喝茶也行,留下來我們兩人說說話。”
羅敷站起來,臨走時壓住李卜的肩道:“王爺盛情相邀,你就不要拒絕了。”
李卜隻好同意留下,目送羅敷出去了,這才不舍的收回目光。
“我真好奇,潼關的人是都死光了嗎?你一個四品的宣威將軍,什麽時候也做起送人的行當了?”
這話處處透著嘲諷,江鄯眼眉一挑,打量他的眼神都懷著滿滿的敵意。
李卜念在心情好,這句話尚且不跟他計較:“這話怎麽說?難道在王爺眼裏,殿下的安危並不重要,不值得這麽多人護送?”
“是誰來都好,但就不應該是你。”
“你都已經有了明夢,對殿下的那點心思最好還是收一收,明夢看著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對你來說,能滿足的都滿足了,你低頭看看現在這幅樣子,哪裏還配得上她?”
江鄯最不耐煩聽見的就是這句話,什麽配不配的?隻要喜歡,有什麽不相配的!
李卜覺得他配不上羅敷,可他爹卻覺得羅敷配不上他,她有一個好母親,但是卻認錯了爹,一個三宮六院,轉頭就能拋棄自己曾經所愛女人的男人,他的女兒有什麽資格嫁給他?
這是江鄯親耳聽見的,鎮南王死之前的原話。
他一直以來對上忠心耿耿,對下公正嚴明,不管是在撫州還是在京城,沒有不說他好的,但他能對安貴妃念念不忘這麽久,心裏對皇帝的恨自然也是根深蒂固,他知道奪人妻的舉動無恥,所以被皇帝趕到撫州他並不後悔,也沒有惱怒,他恨的是,他得不到的女人,甚至隻能從畫像中見到的女人,皇帝卻不珍惜,安貴妃被冷落然後失寵,這些才是鎮南王憎恨皇帝的原因。
而鎮南王一直以來從中阻撓江鄯跟羅敷也並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怕江鄯配不上羅敷,他是覺得羅敷配不上江鄯。
沒人能知道江鄯得知這一樁密辛舊聞時心裏的震驚與那種五味雜陳的情緒。
江鄯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李卜反問:“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了?你看看你自己,一個小小的四品宣威將軍,不過打了兩場勝仗,就真的把自己當成個英雄了?”
李卜臉色漸漸沉下來,忍住了動手的衝動,慢條斯理開口:“我現在當然也配不上,跟王爺你比,自然也還差的遠,單說弑父這件事,下官就永遠也比不過王爺。”
一句“弑父”把江鄯的回憶勾起來,那段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忘記,並不打算永遠塵封心底的秘密。
“王爺責怪殿下瞞著你鎮南王與安貴妃之間舊情.……不對,也算不得舊情,從始至終這些都是鎮南王一廂情願而已,你責怪怨恨殿下瞞著你的時候,心裏應該覺得舒服不少吧,借著對另一個人的怨恨與指責來減輕自己心裏的罪孽,好,真是好!”
“你閉嘴!”江鄯神情恍惚,整個人都仿佛被一股怪力拉扯著又回到鎮南王死的那天。
他那天才審理完一件案子,拿著卷宗本打算去跟鎮南王稟報案件進展,在書房沒找到人,下人說鎮南王剛剛喝了點酒,剛看見他往臥房去了。
案件明天要複審,他有些事吃不準,便著急去找鎮南王拿主意,不想到臥房門口卻聽見點不同尋常的聲音,是裴氏的聲音,她在哭,然後又聽見鞭子抽打人身發出的“啪啪”聲,他站在門口,一時不知是該進去阻攔還是應該馬上離開。
正猶豫間,忽然想起來羅敷之前跟他說的,雖然他還是不大懂,但如果是鎮南王跟裴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廂情願的情趣,他自然不便上前打擾,於是抬腳就要走。
可腳還沒抬起來,又聽見裏麵裴氏的聲音:“你之前是怎麽說的?殿下在的時候你保證說以後不再打我,殿下才走了多久,你喝了點酒又來跟我動手,我壓根兒就不是你心裏那個人,你自己也清楚,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也放了你自己!”
鎮南王低吼著:“把臉轉過去!”
接著裴氏就開始哭,聲音淒厲,聽起來難過又絕望,江鄯心裏狠狠揪起來,怎麽還跟羅敷扯上關係了呢?
他聽著房裏鎮南王揮鞭的聲音,還有裴氏的哭聲,一顆心被左右撕扯著十分難受。
最後裴氏的哭聲漸漸的弱了下去,江鄯怕她出事,咬咬牙,下定決心,終於破門而入。
鎮南王被突然闖入的聲音嚇了一跳,忙撿起地上的衣服遮住自己跟裴氏,見到進來的人是江鄯,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轉為憤怒,撿起地上的鞋就朝他扔了過去:“滾!滾出去!”
江鄯卻不為所動,怔怔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伏在床上悲泣不止滿身傷痕的裴氏,衣衫不整的鎮南王,真覺得惡心,除了惡心還有些複雜的沒法兒用言語表述出來的感覺,他甚至懷疑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不是他爹,他爹怎麽能作出.……做出這麽……
鎮南王已經穿好了衣服,掐著腰怒喝:“我讓你出去聽見沒有?”
江鄯哽了半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隻是發音艱難,那些字像是一個一個從嘴裏擠出來的一樣:“你……你心裏想著誰?”
“這件事跟羅敷有什麽關係?她.……她知道你們.……”
鎮南王臉黑的不像話:“這不是你該知道的,馬上滾出去,別讓我動手!”
“你實在是.……”江鄯還是想不出應該怎麽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
鎮南王的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江鄯聽不清了,也不想聽,推開他,大步走到床邊,幫裴氏攏好衣服,拉起她就走。
鎮南王抓住裴氏的另一隻胳膊,父子兩個對峙著:“你想造反不成?你現在滾出去,老子當你沒來過,你不走,老子連你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