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你還敢偷看
帕子是男人用的,黛青色,光滑且空曠,沒有繡跡,隻有一行小字:天地賭一擲,未能忘戰爭。
字跡她太熟悉了,一看就是出自李卜之手,這封報喜的折子信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寫的,也要為他能想得出這麽多誇讚自己的話來。
這詩的意思約摸是,他在前方打仗,天地為賭注,一擲下去命運生死便全拋之肚外了,這一時勝了,很有可能下一時就死了,拋頭顱灑熱血,是為表忠心之意。
但.……總覺得還言外有意。
宋鄲跟江鄯都盯著那方帕子,宋鄲疑心別是什麽重要軍情,忙問:“殿下,這帕子.……”
“沒什麽。”羅敷讓素婉把帕子收起來:“宋將軍且去準備吧,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宋鄲一拜,別了出去。
江鄯聞言上前來:“殿下要走了?”
羅敷一去往常,抬起頭來看他,好似今天什麽不愉快的事也沒發生一般:“是啊,待了這麽久也該走了,聽聞世子今天來找了本宮幾次,不巧,本宮今兒沒得空,世子有事?”
這話聽起來沒什麽,隻是顯得有些疏遠,江鄯知道她心中為什麽不痛快,正好現有機會,抓住了話頭便解釋:“今日明夢生病我去探望,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可憐她無父無母,一個人初來乍到身邊又沒個親近的人,可憐見的,恐她再病出什麽事來,所以才親去探望。”
“你要去看誰本本不與我相幹,我也沒因為這個生氣,她倒是想來氣我,可也不看看自己那點手段能不能拿的上台麵來,你也要睜大眼睛好好把人看清楚,發善心容易,怕隻怕善心錯付。”
江鄯耳裏聽著,心裏想著明夢,那麽個柔弱嬌憨的女人,跟羅敷口中的斷不相幹,心中又想,不定是素婉在她跟前兒說了什麽,她現在這樣分明就是吃味表現,因此心中鬱結排空,反而有些竊喜,不與她頂撞,隻抬手道好。
羅敷悵然歎氣,跟他果然是置不起氣的,也罷了,這一走下回還不定什麽時候才能見到,臨走前鬧的不痛快有什麽好。
她想通了,心裏也豁然開朗起來,留江鄯吃了一杯茶就要打發人送他回去。
江鄯放下杯子,心裏壓了一天的疑問終於問出口:“你跟我爹還有姨娘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羅敷今兒也糾結了一天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江鄯,但想來想去,依著他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表麵上沒什麽,但心裏少不得會因此跟鎮南王生出什麽嫌隙來。
鎮南王雖然存了這份兒心,對裴氏又做出了那種事,但畢竟隻限於他自己家中,這麽多年他回京的次數寥寥可數,就算上回皇帝過壽他回去,也沒跟安貴妃見上麵,要隻因為他有這樣的心就把路給人家堵死未免太過不近人情,遂把這件事瞞了下來。
“你想多了,能有什麽事瞞著你?”
江鄯歎氣:“姨娘身上的傷我也見過,你們今晨在桌上的說的話我雖然聽不懂,但也知道必定是有事發生的。”
“你別多想,裴夫人身上的傷我……我也見過,隻是問她,她不肯告訴,不過我卻知道一個緣由,不確定是否能解釋的通,卻也能說,你想不想聽?”
江鄯登時來了興趣:“什麽?”
羅敷心中也多有為難,若是就這麽說出來了會不會顯得她不務正業,居然連這種事都知道,不說博學多聞,但必不會給人留下什麽好印象。
可為了解答江鄯心中疑問,也隻好這也說,她招來江鄯,在他耳邊低欲了幾句,才說完,還不見他臉上有什麽反應,她已經先臉紅了。
江鄯木愣愣的反應了一會兒,這才明白了,也低下頭,兩人這麽杵著未免尷尬,江鄯抬手對她一拜,匆匆辭了出去。
素婉好奇:“殿下,您跟他說什麽了?為何.……”指指江鄯離開的方向,再指指羅敷:“為何你們二人臉都紅了?”
羅敷用手扇了兩下:“想必是碳火燒的太旺了,熱的吧。”
素婉才不相信:“那奴婢也在屋裏,奴婢怎麽不熱呢?定是你們兩個說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話了。”
羅敷揚手就敲了過去:“渾說!我們能說什麽見不得人的話,你如今膽子越發大了,本宮的話你都敢編排了!”
素婉笑著躲開,又問她:“那帕子奴婢一看就知道是李卜的,隻上麵寫了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詩,殿下,您跟奴婢解釋解釋,那詩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羅敷抄起雞毛撣子佯裝要狠狠教訓她:“你還敢偷看了,反了你了!”
素婉一麵躲一麵又道:“殿下,那帕子您真的要收著啊?”
她放下雞毛撣子:“就先收著吧。”
羅敷推開窗望向窗外,她一直在等裴氏過來找她,可她一直都沒來,直等了一夜,她都沒有出現。
第日一早要走的時候羅敷還沒見到她,怕別是鎮南王把人困住了,讓素婉去找找,素婉還沒走遠,鎮南王已經帶裴氏一起來了。
隻不過裴氏是來送別她,而不是要跟她一起走的。
羅敷拉著裴氏借一步說話,見她如此,不免擔憂:“之前吵著嚷著讓本宮救你,怎麽如今能走了你反而又不走了?”
裴氏幽幽歎氣:“事到如今,其實走不走也沒什麽區別了,殿下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王爺……王爺昨晚也跟妾身保證過了,說今後一定不會再對妾身做這樣的事,妾身畢竟跟了王爺這麽多年,真說要走,一時還舍不得,況且這王府也離不得我,還有世子呢,妾身要是真的走了,世子一定會疑心的,妾身就這個命……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不走了。”
羅敷又最後問了她一遍:“真的想好了,不後悔?”
裴氏堅定的搖搖頭:“多謝殿下還惦記著妾身,妾身想好了,真的不走了。”
她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那旁人還能說她什麽呢,隻是錯過了這次,下次可就沒有這麽湊巧的機會有人再救她了。
離了撫州,羅敷命一路快馬趕回京城,隻是才走出幾十裏,大雪封路他們就不得不繞行,這一繞就得繞到潼關去,至少多耽擱了兩天的路程。
周通易死後,鐵騎兵盡歸薛讓所有,加上又俘虜了那麽多士兵,軍力一下得到了擴充,剩餘兩邦西戎與不羹一時聞風喪膽再不敢有所動作。
羅敷這一來一回花去了一月半,再回到京城時已經是年下,再加上叛軍大敗,舉國上下一片歡騰,處處張燈結彩,好像已經全部勝了似的。
羅敷回去跟皇帝說了在薛讓軍中的見聞,並請皇帝派監軍去潼關,以方便統計軍中各項用度以及每次傷亡士兵,又建議皇帝,撥給陣亡將士的撫恤金盡量落到實處,按照人頭籍貫分發到各級衙門,這樣也免得這些錢進到不該進的人口袋裏。
皇帝都應了,況且這些本來也屬應該。
於是召集群臣商議,究竟應該派誰去軍中做監軍。
薛讓風頭正勁,捷報接二連三的傳回京中,又已升至護國,說一句無人敢與其作對也不為過,都知道這是個得罪人且兩頭不討好的活計,遂沒人敢薦別人去,也沒人敢毛遂自薦。
羅敷這時又提議,軍中監軍也不能任命一個就讓他一直做下去,未免監軍的位子坐久了,再受了薛讓賄賂,幫著薛讓一起欺瞞皇帝,這監軍需得半年一換,且需要剛直不阿的人來做這個監軍才行。
既然沒人敢自薦,那就由皇帝從一批新近官員中挑選,一則,這些人年輕,滿心滿眼的報國之誌,二則,他們都才入朝為官不久,根基未穩,也都還沒來得及站黨結私,幹淨,值得信任,比那些早就深諳為官之道的老狐狸要強得多。
倒是從中選了一個出來,姓陸,名貞鶴,是個文文弱弱讀書人,看著好像身體也不大好的樣子,不過幹勁十足,說定不會辜負皇帝的信任,領了封,接旨便去走馬上任了。
如今可知,薛讓定不會給這個陸貞鶴什麽好臉色,說不準還會想方設法構陷害他,羅敷也隻能暗暗為他祈求,但願這位陸監軍真的有些本事。
臨近春節,宮裏漸漸的熱鬧起來,羅敷心情也隨著春節將至慢慢的好起來。
過年宮中上下所有人都要裁新衣穿,這事一直都是薛貴妃的分內之事,但七皇子節上病了一場,薛貴妃騰不出精力去管其他,安貴妃素來身子也不大好,於是這個重任就交到了羅敷手上。
比這更大的事她都處理過,這些小事算不得什麽,在她張羅下,一切也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隻是她忙起來腳不沾地,知道她好說話,甚至有太監打架這種下事都來報給她知道評理,一兩次尚可,多了她也不耐煩起來,抓著一個起事的就罵:“多大人了,還能是那四五歲上的頑童不成?沒個體統規矩,再鬧都去掖庭局領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