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兒,似乎所有人都覺得再正常不過了。
當然,唯一不正常的是被褥上血跡多得有些過分了,張石川一再強調,那是鼻血……
正說話間有人來報:有個自稱花四爺的要求見乾王。
“喲,快請進來吧。”張石川聽了一喜,忙把花琪也叫了來。
“爹!”看見發辮已經有些斑白的花青鬆,花琪不由得悲喜交加。
“喲,琪兒可是大閨女了!哎呀,不對,是王妃了!”
“爹!”花琪兩頰一紅,撒嬌似的推了花青鬆一把,手上力道稍大了一些,差點給花青鬆推個跟頭。
“爹你沒事兒吧,我沒用力……”花琪有些尷尬的說道。
“哈哈,是爹老了,不中用了。”花青鬆哈哈一笑道。
四年沒見了,花青鬆似乎蒼老了許多。而花琪卻是在張石川的滋潤下愈發的嬌媚了。
“咳咳,先說正事兒。”花青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來打開:“這是京師四九城的城圖,按照乾王的吩咐,這半年來兄弟們已經在西直門和阜成門之間、以及安定門東各挖了一條可通往內城的隧道,長約百丈,高五尺,又用木樁水泥加固了,出入口分別設在幾處民宅……”
“爹,你們一直在幹這個?”花琪睜大了眼睛問道。
“其實還有點別的事兒。男人們的國家大事,婦道人家,別瞎打聽!”
“切!”花琪不滿意的撇撇嘴,可也沒有再追問。
“爹啊,如果能逼得雍正退位,這隧道可能就用不上了……”張石川尷尬一笑。
他當初是準備挖隧道然後派兵進城來個裏應外合的。但是現在他有了加特林這種神器,又用幾萬人的生命為代價讓雍正知道了這玩意強悍無比的殺傷力,雍正還真的會堅持到底死不投降嗎?
可他怕花四爺寒了心,隨即馬上又說道:“不過有總比沒的好,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嗎。內個,四爺,讓你們的人都歇歇吧,馬上就要攻城了,若是真的打起來,別被誤傷了。”
“若是真能兵不血刃的拿下京師,別說挖了兩條隧道了,就是挖兩百條我們也願意啊!”花四爺倒是不以為意。
“嗯嗯,就是這個理兒!快準備酒宴,給我爹接風!爹,跟我說說你所知道的京師裏現在的情況。”
這隻是一段插曲,正事兒還是雍正要不要退位。肌肉都這麽給他秀過了,難道他真的還要頑抗到底,讓百萬旗人給他陪葬嗎?
空軍熱氣球每天都在京師天上飛,散發的傳單也從最早的文字變成了一張圖,圖上畫著一個留著金錢鼠尾的人雙手高舉過頭頂做出標準的投降姿勢,下麵寫著:城破後高舉雙手者不射殺。
圍困了三天了,張石川也有點失去耐心了。這雍正到底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真的在等援軍?
“川哥,要不要攻下一座城門來?或者開上幾炮,再給他們加點壓力?總是這麽拖著,恐夜長夢多啊。”趙大勇問道。有這個擔心的顯然不是他一個人。
的確,現在的兵力太分散了,十三個城門,每個門一千人堵著,剩下的兵力分散在外圍,如果裏麵的十萬守軍真的從一個門死命往外衝,不知道兩尊加特林能不能守住。
如果再有其他地方抽調過來的清兵裏應外合的話,場麵更加難以預料了。
“撒傳單進去,三日後攻打德勝門!”
“是!”
於是傳單又換成了新內容。
得到消息的百姓們更慌了,文武百官也是心中沒底。可雍正這些天卻像沒事兒人一樣,該上朝上朝,該批閱奏折批閱奏折,隻是批閱之後的奏折已經發不出去了。
雍正甚至很少會主動提及城外的叛軍,有大臣提及此事也隻是隨便對付幾句。給人的感覺是他似乎在抓緊時間享受最後幾天這種帝王的生活。
“皇上這是要……準備殉國了?”
“說不定關外的大軍正在往京師調動,到時候裏應外合……”
“關外那些駐軍多隻懂得騎射,鳥槍兵隻有兩成,何以和大乾抗衡啊!”
“我們是不是應該勸諫皇上退位……”
一眾大臣三三兩兩私下裏議論著。
“三日後攻打德勝門!”麵對如此直言不諱的挑釁雍正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他現在已經明白了,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麵前,所謂的兵法、堅城都是空談。京師固然堅固,麵對張石川的大口徑火炮也不過是可以略微阻擋一下他們進攻的腳步。
京師內各旗兵丁如果起來反抗,也隻不過是讓日後打掃戰場增加一點麻煩而已了。
“張石川現在在八裏莊?”
“是。”
“八裏莊……”雍正重複著這個莊子的名字。
“我要和張石川麵談!”沉默了許久之後雍正說道。
“皇上,您千金之軀,還是讓臣弟再跑一趟吧!”允祥忙說道。
“事關全體旗民生死存亡,我還是皇帝,是八旗共主,如何能一再推脫?”
阜成門大開,一隊人擁著一輛四輪馬車行過護城河。
“來人止步,乾王軍令,任何人等不得出城一步,違令者擊斃!”一排槍口對準了這一行人。
允祥見狀策馬往前走了兩步喊道:“我是大清怡親王,愛新覺羅·允祥,要見乾王張石川!”
“怡親王請稍後,我這就給您通報團長。”
不一會兒,趙大勇騎馬趕到了阜成門,來到允祥跟前在馬上雙手抱拳:“十三爺!您要見乾王?”
“正是,麻煩引路吧。”
“這車中……按例應該檢查一二,不知可有女眷,還請十三爺知會一聲,恐驚擾了。”趙大勇看了看後麵的四輪馬車。按令,出城的所有人都要搜身,車子肯定也要仔細檢查的。
車門一開,雍正走了下來,負手而立:“趙大勇,你好啊!好久不見了!”
趙大勇頓時一激靈,四阿哥!不對,現在是雍正皇帝了。他以前可是四阿哥的王府二等侍衛,這可是自己的老主子啊。
“趙大勇見過四爺!”趙大勇還是下了馬拱手說道。
“愣著幹嘛?檢查吧。”雍正依舊是麵無表情。
“既然是四爺親自出城了,來人,調集一個連隊,護送四爺和十三爺去八裏莊!”不過事關重要,趙大勇還是親自帶人將車輛以及出城的一眾人仔細查檢了一遍。
行至八裏莊,雍正在車中看著外頭的事物。
八裏莊,他以前也來過兩次,一次張石川請他吃了一頓玉米大餐,並且建議他普及推廣玉米種植。一次是給康熙的萬壽節準備壽禮,大冬天他在八裏莊吃到了新鮮西瓜。
來到張石川所在的院落,馬車停住了。雍正深深吸了一口氣,下了車。
“四爺,您來了。”在門口等著的張石川一拱手。
“來了。”雍正看了看一身戎裝的張石川。
五年沒見了,這小子還是那麽黑,不過現在已經是個成年人了,站在那裏比自己幾乎要高一頭,眼神依舊清澈,不過裏麵能看到一絲威嚴,再不是那個小小的戶部員外郎,也不是瓊州府知府了,而是大乾帝國的乾王。
“四爺,您裏麵請吧。”
來到正廳分賓主落座,又上了茶來,張石川直接開口問道:“四爺,我上次托十三爺給你帶的話,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雍正並未答話,而是看了看桌上的茶杯感慨道:“何以至今日!”
“何以至今日?”張石川一楞,隨即輕笑道:“四爺,都是你把我一步步帶上這條路的。”
“我?”雍正明顯一愣。
“沒錯,是你。”張石川一伸手,小林子馬上遞上一根雪茄,然後又給雍正和允祥發了一根。
雍正擺擺手示意不要,允祥卻是接了過來。
“四爺,十三爺,還記得我那會兒的願望嗎?我隻想舒舒服服的當個財主,一輩子吃穿不愁豐衣足食就夠了,好好享受一下這康熙盛世國泰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多幫襯幫襯身旁的人,僅此而已。
是你讓我卷入了你們的奪嫡爭儲,幫我捐了個員外郎的官,逼我出仕。如果不是四爺,我現在可能還在八裏莊種玉米呢。
後來又讓我安置失地流民,建唐山鎮,經營海貿……”
“你既然有此大才,又有為民謀福祉之心,如何能埋沒?”雍正說道。
“張石川,昔日在唐山鎮你不是也說過,要讓全大清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嗎?”允祥也問道。
“沒錯,建了唐山鎮之後我對自己也有了信心,堅信能讓更多人過上好日子,可是牛痘,著實讓我傷心了。”
聽到牛痘這個詞,雍正和允祥都是沉默不語,這事兒確實不太光彩。利國利民的好事,卻因為康熙的帝王心術而被禁止推行。
“打那之後,我突然就想通了,讓全天下人都過上好日子最大的阻力並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滿清朝廷,來自皇帝!
還有,日後我親眼所見所謂的康熙盛世那些民不聊生的情景我才知道,百姓們的生活並不像朝廷說得那樣好。
在這盛世之中依舊有人衣不遮體食不果腹。”
見雍正臉上有怒意,張石川擺了擺手:“四爺稍安勿躁,聽我說完。我並不是說滿清、說康熙或者四爺不想把國家治理得繁榮富強。
康熙在位時也是極力推廣高產作物、賑濟災民、永不加賦,確實實行了不少仁政。四爺繼位時間不短,可也在推行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當差等改革了。
我所要說的是,你們的目光不夠長遠,格局太小了。你們以為天下就是這麽大清,周邊藩屬國,還有西洋那些坐著船來的國家嗎?
你們還在做著大清是天朝上國的美夢,認為大清是全世界不可一世的存在?醒醒吧,都過去了。
四爺,你也別怪我要一手葬送大清,我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能建立起一個更為強大的帝國。
從我在瓊州造反一直到現在,整整四年了,這四年下來大大小小打過多少仗我已經記不清了。
而因為我而死的人,不管是大乾還是滿清,不超過十萬人。這各種緣由我想你們也都清楚。如果我要一味圖快不顧百姓和你們旗人死活的話,大清現在早就亡了!
這次北運河一戰其實也可以避免。我本來想徐徐圖之慢慢蠶食,可是你們居然和日本合作,造出火槍火炮來打我。
為了避免大乾國防軍的更多傷亡,我隻能一鼓作氣直搗黃龍了。
說到底,嗬嗬,還是被四爺逼出來的。隻希望北運河死去的那幾萬將士們能讓你明白,再堅持下去隻是徒增死傷,並無益處。”
雍正長歎一聲:“事已至此,還說這些個有什麽用?我此次前來隻是要為旗人日後討個生計而已。”
“生計。”張石川重複了一遍。他也是長出了一口氣。問起旗人日後的生計,說明雍正已經準備好退位了,他現在是在用最後的機會給旗人謀取一些適當利益。
雍正之所以說是生計是知道他不會把旗人趕盡殺絕。但是又能如何呢?是像滿清的漢人一般做下等人,還是做包衣?
還有大清的皇室宗親又該如何處置?當初滿清入關後對前明宗室可算是趕盡殺絕了,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麽快。
“我可以允許旗人保留私人財產,包括京師內的房產、鋪麵以及昔日圈地得來的田莊。但是,必須將家中的包衣全部遣散、並且允許漢軍旗退旗。
滿清的爵位大乾不會予以承認,更不會給他們開俸祿了。至於你們發放給底層旗人的餉銀肯定是沒有了,我大乾不可能白白養活著這麽多閑人。他們的生計嗎,要靠他們自己了。
當然,大乾會幫他們重新謀生,比如進作坊務工、進學校教書、甚至自己開作坊、經商,旗人這麽多年過著好日子,也受到了不錯的教育。
隻要付出勞動,肯定能靠雙手來養活自己,像往日這般遊手好閑卻是不能夠了。
這些和你們現有的八旗製度有所衝突。這就要看你們內部協調了。是還是保留你們的祖製,不許做工不許經商讓他們餓死,還是推翻祖製讓他們自己養活自己。”
雍正沉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幹澀的說道:“多謝。”
的確,張石川此舉已經是很寬厚了。要知道,他們旗人進關後圈占了多少土地?那些土地可都是從漢人手中直接搶回來的!現在改朝換代,如果張石川說要把這些土地收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沒了包衣,誰來耕種這些莊子呢?”
“四爺放心吧,勞動力有的是,沒有包衣不等於沒有奴隸嗎!我和十三爺說過,日本可是有三千萬人口呢,還有朝鮮人,又能吃苦又聽話,隻要給口飽飯吃就行!這兩個地方都不遠,隨便抓幾百萬來不就得了!”
雍正差點暈死過去。為什麽自己會覺得張石川仁慈?這個張石川,並不是什麽好人啊!
他是靠什麽起家的?在東南亞挑起爭端然後伺機倒賣軍火發財,搶劫日本,掠奪朝鮮,當然,也有大清貢獻的不少船隻和鳥槍……
當然,隻要他對旗人不這般凶暴蠻橫就好了。對於朝鮮雍正一直是沒什麽好感的。至於日本嗎,更是無所謂了。更何況日本這次還用火槍火藥配方賺走了自己那麽多銀子!
雍正怎麽會不知道日本這麽做是讓大清和大乾死磕,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但是當時確實沒辦法,打不過張石川嗎!現在嗎,也是該讓他們付出點代價了。
張石川拿出一張紙來:“其實我早就擬好了,四爺和十三爺看看吧,回去了也跟其他宗氏們商量商量。”
雍正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接過來,和十三阿哥仔細看了起來。
紙上頭大多是寫的雍正退位後皇室、宗氏以及其他旗人的著落。包括允許他們繼續居住在京師、滿大臣有才幹者可繼續留任、滿清皇家園林會保留一部分給他們、皇陵和宗廟會受到保護等方方麵麵。
二人看了心中也是暗暗稱道,想得已經足夠細致了,對滿族,尤其是皇室的保護也可稱之為無微不至了。甚至雍正還可以住在皇宮裏!
“四爺,您就踏實的住就得了。說實話,我還真不稀罕這皇宮。這玩意,好好留著吧,日後也算是個古跡了,讓我住,我可受不了這個!”
“喀爾喀蒙古以及黑龍江之俄羅斯毛匪,當如何處之?”雍正又問道。
畢竟東三省還有幾萬駐軍呢,允禵也帶著不少兵在打蒙古叛亂諸部呢。
“我為什麽急著讓你退位?就是要接手這些爛攤子。喀爾喀那邊不足為懼,想是十四爺應該吃不了什麽大虧。我派過去一個團,配合十四爺一定能手到擒來。
至於黑龍江,我也會派過去一千人,再給黑龍江將軍送過去兩千支搶,五十門迫擊炮,打那些毛熊肯定是富富有餘了。
四爺,實不相瞞,我這些兵都是南方人,要打就得趁早。按我的計劃本來是想先占了江南,一麵改革一麵慢慢往北滲透,使大乾成為天下人心所向的,結果你們搞出山寨元化一式,我才不得不提前了北伐計劃。
我的準備並不充足,大多數將士甚至沒有可以抵禦北方冬季嚴寒的衣物。如果是到了冬天北邊天寒地凍的,我可舍不得讓這些幾乎沒見過雪的人毫無準備的跑到大北邊去打仗!”
雍正聽了一陣無語。如果不是花了那麽多銀子跟日本買圖紙配方,又費時費力的建作坊造火器,說不定大清還能多挺幾年,這算不算自掘墳墓?
可即便多挺幾年又能怎樣?也無非是苟延殘喘罷了,既然知道了這世上存在一個自己無法擊敗的敵人,苟且偷生又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