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跟著我來吧。”十三阿哥說道。
“十三爺……”
十三阿哥沒有說話,示意張石川跟他走。
張石川隻得跟著十三阿哥一起上了他的車。
“琢玉,你真的不知道那個趙元化的身世?”十三阿哥又問道。
“十三爺,我隻知道趙叔是個鐵匠,他能有什麽身世?還請十三爺明示。”張石川聽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提到了這個問題,發覺有點不對勁了。
十三阿哥這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張石川沒有猜錯,查抄八裏莊確實是出自八阿哥一黨,確切點說是出自十阿哥之手。
八爺黨早就查出了八裏莊的問題,也知道香皂、玻璃和銀鏡都是出自這裏,隻是康熙萬壽吃了個虧不敢有所舉動,如今康熙已經起駕去熱河了,八阿哥和九阿哥都隨駕,十阿哥就自作主張的派人隨便找了個由頭讓順天府出麵把八裏莊給查了。
本來十阿哥隻想出口惡氣,最好能把這幾件東西的製法都搞到手,這樣也能在八哥九哥麵前露一手,不讓他們總是瞧不起自己,可沒想到順天府還查出了意外收獲,趙元化的屋子裏居然藏著幾把火器,還有《神器譜》、《武備誌》等禁書。再一拷問,趙元化竟然是明朝火器專家趙士楨的後人。
張石川這才頓悟,難怪他第一次看見趙元化祭祖的時候對著幾本書頂禮膜拜,自己當時還沒想起來這神器譜到底是本什麽書,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原來老趙居然是趙士楨的後人!
趙士楨字常吉,號後湖,樂清人,明代傑出的火器研製專家。他一生中研製改進了多種火器,且善書能詩,還著有《神器譜》、《神器雜說》、《神器譜或問》、《防虜車銃議》等關於火器研製開發、使用訓練等方麵的論著,是中國古代科技史上不可多得的人才。
私藏火器可是大罪,再加上那幾本所謂的禁書,估計掉腦袋是沒跑的了。
張石川心裏一涼,說道:“十三爺,我確實不知其中隱情,或許趙元化的確是趙士楨後人,可據我所知,趙元化隻是個老實巴交的鐵匠,並沒有什麽不軌之心,他私藏的火器和書籍,隻怕也隻是因為是祖傳之物,才不舍得丟棄或者上繳官府。而且我跟趙元化住了一年有餘,他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也沒有一點謀逆之心,十三爺……”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順天府也查了,趙元化確實沒有做過什麽作奸犯科之事。不然也不會隻抓了他一人。怕你這八裏莊整個都要遭殃了。”
十三阿哥打斷了張石川的話:“可是畢竟私藏火器幹係重大,這是天子腳下,又有十阿哥盯著,順天府尹已經遞了折子往熱河給皇上了,皇上最重視民間火器管製,隻怕此事不能善終。”
張石川心裏咯噔一下,沒想到這麽快就捅到康熙那去了?康熙那老頭對這麽點小事也要親自過問?不夠是在一個鐵匠家裏翻出來幾本所謂的禁書和古董級的火器而已啊。
十三爺見張石川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歎了口氣說道:“琢玉,我知道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隻是這事如今鬧到這步田地,已經不是你能插手的了。你也別怪四哥,他已經給順天府遞了話,不讓趙元化受委屈,又暗中派人護著八裏莊,其他的事四哥現在也不好插手。你也不要怪他。好在莊子上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趙元化的身世,八裏莊又是皇上欽點的禦用瓜園,莊子上的其他人倒也沒有被怎麽為難。”
“多謝四爺和十三爺。”張石川說道。
他也知道,對於四阿哥來說,這個趙元化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草民,若是沒有張石川這一層關係在裏麵,人家貴為親王,別說自己和趙元化確實沒有關係,即便有關係,撇清還來不及,如今都說可以照顧一下已經是難得了。
“琢玉,今兒天也不早了,且八裏莊那邊不知道是什麽情形,依我說你今兒就住在我府上,明天我再派人去打探打探,摸清楚了你再作打算。”
張石川也沒了主意,隻得答應了。
雖然勞累,但是心裏總是擔心趙元化和八裏莊,又想起還在大沽的趙娥,一時心亂如麻,隻是胡亂睡了一會。
第二天中午,十三阿哥就得了信,這傳說中的六百裏加急速度也是一流。
對於趙元化這件事,康熙的親筆回複隻有八個字:從重讞獄,不得姑息!
張石川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這八個字無疑就是宣判了趙元化的死刑。
康熙甲子萬壽剛剛過,才下詔大赦天下,張石川本來還幻想著康熙年老了對那些貪官汙吏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不是對一個小小的草民也能慈悲一些,隻要不定死罪,哪怕是流放寧古塔什麽的也好啊,這個從重讞獄四個字是不是有點太過嚴重了?
就因為幾把祖傳老古董火槍和幾本破書?說好的仁君呢?這是要殺雞儆猴,給京師內外的百姓看嗎?
“不知趙元化現在何處,我能否見上一麵?”張石川擦了把眼淚問道。
“現在就在順天府大牢裏,見一麵自然是可以,隻是需等上幾日,爺給你安排。琢玉,你也不必太悲傷……”
又問了幾句,十三阿哥也所知不多,張石川隻得起身告辭了。
出了十三阿哥府,一時他不知該如何是好,腦子裏都是趙元化昔日的影子,把自己救下,給自己買新鞋,教自己打鐵……一幕一幕電影一般都浮現在腦子裏。
把自己真的是當侄子一樣的照顧,這個老實巴交的鐵匠到底造了什麽孽!
該怎麽辦?怎麽和小娥交代?怎麽和自己交代?
胡思亂想之間,張石川不覺已經來到順天府衙的大門前。
一丈高的青磚院牆似乎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門前兩個持槍侍衛一左一右的站著,目光掃過每一個路過的人。張石川想透過大門往裏頭看看,卻被影壁阻礙了視線。
“會不會這順天府衙和大沽縣縣衙構造差不多呢?如果是的話,進了這大門往左不遠就應該是大牢了吧?”
一麵想著,張石川牽著馬繞到順天府衙西牆,順天府西麵是財神廟,這條胡同裏倒也有幾家茶肆飯館之類的鋪麵倒也熱鬧。
張石川呆呆的看著一丈高的磚牆,想著和趙元化隻一牆之隔卻如同生死兩別,心中又是一陣難過。
回到八裏莊,果然莊口有官兵盤查,問了幾句諸如你是誰,來莊子做什麽,要見什麽人之類的話。
張石川有些不耐煩,忽然想起自己也是五品官,掏出腰牌晃了晃。官兵見了狐疑的對視一眼,卻也沒有再為難張石川,放他進去了。
得知張石川回來了,眾人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他趙元化情況如何。
張石川看著那一張張有些惶恐的臉,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來:“沒什麽大事,想是有什誤會在裏頭,等查明白了就能放人,大家不必擔心,該做什麽還做什麽就是了。”
說完也不理會大家將信將疑的表情,低頭走進了趙元化和他住的院子。
來到屋裏,隻見各處都是一片狼藉。趙元化的東屋裏被翻弄得幾乎無處下腳,箱子櫃子都大敞四開著,一些換洗衣物和用品胡亂散落各地,連炕席炕褥子都被掀起來了。
那些火槍和書就是在這屋裏被翻出來的吧?
胡亂收拾了一下,又來到自己和趙娥住的西屋,裏麵情形也好不到哪兒去,被翻得好像台風過境一般。
張石川撿起地上一小瓶沒有被打碎的甘油,這是趙娥擦手用的。小娥還不知道這回事,如果知道了他爸犯了這等事,會哭成什麽樣呢?想到這裏張石川的心又是一緊。
飛來橫禍啊,一年多的接觸,張石川知道趙元化雖然三十多歲了,其實還是一個很天真的人,善良,並沒有害人之心,對張石川的那些他難以理解的知識充滿了好奇,對玻璃、水泥甚至硫酸硝酸有著十足的興趣。這麽一個老實巴交的人,怎麽就落得這步田地?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責任,如果沒有張石川,趙元化應該還在京師外城取燈胡同裏叮叮當當的打著菜刀和剪刀,小娥也應該無憂無慮的幫趙元化拉風箱,是自己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是自己的香皂玻璃讓八爺一黨惦記著,所以趙元化才被抓,才被查抄出那些違禁品。
瑪德!哭有什麽用?自己現在這條命都是憑空多出來的,為什麽總覺得自己隻是個平凡人?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有點穿越者的覺悟?
張石川擦幹了眼淚,緊緊握住那一瓶甘油,劫牢反獄四個大字無比清晰的跳進他的腦海。
拿了一大瓶甘油,又從木匠作坊裝了一口袋碎鋸末,從廚房拿了幾個生雞蛋,張石川一頭鑽進了實驗室裏。
當天夜裏,距離八裏莊不遠的一座小土山附近爆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周圍十裏的人們都以為是打雷了……
對於自己的土製炸藥的威力張石川還是滿意的。有現成的原料弄點消化甘油和雷酸鹽出來對於一個學化學的人來說並非難事。
唯一不足的是硝化棉和宣紙混合搓成的導火索太不穩定,燃燒時快時慢的讓人有些不放心。
這也好解決,去城裏找一家賣煙花的鋪子買點幾串爆竹拆下引信就可以了。
不要急,不要急。張石川一直提醒自己。
總是要審問明白定了案,說不定還要再由康熙親子批示才會對趙元化下手,自己有的是時間。
可是想一想自己要在整個大清戒備最森嚴的京師城裏去炸順天府的大牢救人,他一顆心還是撲通撲通的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