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過去了,有了理論為支撐,在以趙元化為首的攻關小組經曆了上百次的實驗之後,終於解決了玻璃退火問題,也積累了密密麻麻的筆記,對於玻璃強度的增加和透明度的增強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試驗過了玻璃作坊做出的蒸餾器、燒杯、試管等等一係列化學儀器之後,張石川滿意的點了點頭。
“小川,你做這些奇怪的玩意到底有啥用?不能就是普通的杯子吧?這造型也太……燒水直接用壺不好嗎?”
張石川笑了笑:“趙叔,以後這間屋子就叫實驗室,除了你我,外人一概不許入內!小娥也不行!還有,我接下來要教你的東西,也不可輕易外傳……”
見張石川說得如此鄭重,趙元化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知道,張石川又要給自己打開一個新的大門了,那裏麵有數不盡稀奇古怪的變化。
“以前咱們說過,萬物皆可煆燒,趙叔你現在很有體會了吧?”
趙元化點了點頭,的確,沙子、石灰石、火堿、高嶺土、黏土等等等等,這些東西隻要換一種組合,就可以燒出來玻璃、水泥、陶瓷等等等等看起來完全不同的東西,那熊熊的火爐讓他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下麵講的是:萬物皆可幹餾!”
“幹……幹餾?”趙元化又接觸了一個新鮮詞。
“對,幹餾,就是隔絕空氣加熱。比如燒炭,不管是木炭還是焦炭,其實都是一種幹餾,隻不過設備太落後了。這些等以後有了條件,我們會改進現在的焦炭工藝。”
張石川拿起了幾個器皿一一給趙元化講到:“這個叫蒸餾燒瓶,這個叫冷凝管……”
張石川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似乎他已經幾個世紀沒有碰過這些以前天天打交道的器皿了。看著燒杯中的液體,張石川長出一口氣。(硫酸和硝酸這兩種東西怎麽做不寫了,和諧萬歲,有興趣的自己查吧。)
“這怪味的水,有啥用?”趙元化把鼻子湊到杯口。
“別這麽聞!要這樣!”張石川做了一個用手扇風的示範,嚴肅的說道:“以後在這間屋子裏接觸的任何不熟悉或者未知的東西,都要小心再小心,比如這個,我們是在綠礬裏麵幹餾出來的,叫做綠礬油,當然,也可以叫它——硫酸。”
為了引起趙元化足夠的重視,張石川倒了一點在一塊鐵板上。看著冒煙冒泡然後被腐蝕出一個洞的鐵板,趙元化有些驚恐。
有了硫酸和硝石,硝酸也不是什麽難事了。
張石川捅了捅因為眼看見一塊銀子扔進硝酸中開始冒泡溶解,最後化為烏而呆若木雞的趙元化:“趙叔,記住,這兩種酸,都很危險,混合在一起更危險,你最好還是不要探索我沒有告訴過你的東西。”
此刻,他腦子裏想到的是硝化纖維、硝酸甘油、苦味酸、三硝基甲苯……“化學化學,物質變化之學,這門學問,用得得當,可以造福人類,用得不得當,那就是史無前例的災難。”
“化學?史……史無前例的災難?”趙元化木訥的重複著。
張石川輕輕歎了一口氣,把腦子中的各種炸藥暫時忘掉:“走吧,咱們去給小娥變魔術。”
屋內一個碳爐上麵燒著一鍋熱水,張石川把裝著硝酸銀的大號燒杯放到熱水中:“小娥,你看好了啊,哥的魔術要開始了,你看,這是透明的神奇魔水,這是一塊玻璃……”
張石川用一個木夾子夾住了玻璃的一角,放進硝酸銀和飴糖的混合溶液中。葡萄糖實在做不出來,麥芽糖應該也沒問題吧……他心裏也沒底,畢竟當初做實驗都是用的葡萄糖。幾分鍾之後懷著忐忑的心情,張石川把玻璃拿了出來。
鏡子被夾子夾出水麵的那一刻,屋子裏安靜了,幾雙眼睛看著玻璃一點點的出水,那銀亮的光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銀……銀!銀子!”王奎山的聲音有些發抖。
“真的是銀子!隻聽說戲文裏麵說,點石成金,沒想到川哥能點玻璃成銀!發……發財了!”
“咳咳,各位,是銀子,不過不是什麽點玻璃成銀子,隻是薄薄一層銀子塗在了玻璃上,現在不能叫玻璃了,應該叫銀鏡。”
張石川一麵說著一麵將鏡子安進早已預備好的木框中,然後把趙娥拉過來,用鏡子照了照她的小臉:“看看吧,這就是我的小娥妹妹。”
“這……這……這是我嗎?”小娥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有點不敢相信。
她搶過了張石川手中的鏡子對著他照了照:“哇,這鏡子裏的川哥和川哥果然是一模一樣!可比銅鏡清晰太多啦!”
一時間好多腦袋擠成一團,都想看看在鏡子裏的自己是什麽樣的。張石川嗬嗬傻笑,感覺自己好像在哄一群幼兒園的孩子。
“咱們,咱們是要做銀鏡賣?”馮樹秦興奮的搓著手。
“嗯,這就是咱們下一個項目。”張石川接過了鏡子:“不過大家也別太激動了,這東西,大清已經有了。我上次去雍親王府的時候就看到過一麵落地的鏡子,做工不比咱們的差,咱們這不算是壟斷,隻能是和那些運送銀鏡來大清賺錢的人搶一杯羹。好了好了,別搶了,既然可以做出來,自然是咱們自己優先用,一人先發一麵,不過這第一麵銀鏡,老規矩,還是小娥的。”
趙娥喜滋滋的接過了鏡子,踮起腳把小臉和張石川的臉貼在一起,然後用鏡子照了照,鏡子裏反射出兩個稚氣未脫的小小少年,趙娥甜甜的一笑,漏出一顆小虎牙。
“啊,這要是有個手機多好,拍下這張照片……”正想著,張石川的臉蛋被趙娥的小嘴輕輕啄了一口,然後小丫頭抱著鏡子飛快的撒丫子跑掉了。
“咳咳……川哥,這喜酒啥時候喝啊?”馮樹秦賊兮兮的看了看張石川,又看了看趙元化。
“嘿嘿嘿嘿嘿嘿……”趙元化傻笑著看著剛剛被丟進溶液裏的玻璃,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傻笑什麽。
“我!小娥……她還是個孩子啊……”
“西洋鏡!”王鈞看到鏡子的反應和其他人截然不同,顯然,他見過這玩意。
“對,就是西洋鏡,不過現在不是西洋才產的了,還是叫它銀鏡吧。還有這個,一起拿去賣,價格你看著定,我相信你的眼光。”
張石川說著把一個寸許的小玻璃瓶拔掉塞子遞給了王鈞:“洋人叫它香水,有些俗氣了。你若是有更好的名字,自己拿主意吧。現在京師裏也有的賣,都是西洋傳進來的,你可以買一些回來對比一下。現在咱們能做的隻有這幾種香型,日後還會增加。香水和鏡子都是女人家喜歡的東西,你放在一起賣,香水要賣得貴一些,若是多買幾瓶,送一麵鏡子也使得。咳咳,好了,這些小細節不用我操心了,你自己發揮。”
“好的,我知道了川哥。”王鈞點點頭道。“此次我來,還有一件事,山西介休範家的人找到咱們的天寶閣,說是想進一批玻璃發往京師其他各地,若是銷路打開,希望長期合作。”
“山西介休範家?”張石川頭一次聽到這個詞。
王鈞壓低了聲音把範家的發家史大概說了一遍。
介休範氏經商始祖叫範永鬥,明末時在張家口經商,經常出入遼東,是當時有名的八大商人之一。
由於當時商人經常出入關內外,為滿清提供軍需物資和情報,滿清入關稱帝後,順治皇帝為答謝八大商人,在紫禁城設宴,親自召見,嚐賜朝服,編入“禦用皇商”行列。
範永鬥被任命為主持貿易事務,並“賜產張家口為世業”,取得了別的商人無法享有的經濟特權。
範毓賓是範永鬥的孫子,他具有聰穎卓越的經濟頭腦,繼承祖業後不負眾望,使範家商務達到登峰造極的境地。他主政時,擔當了“承辦、采運軍糧”的大官差。
清朝初年,康熙皇帝親征準噶爾部,由於運送軍糧花費過大,“輸米饋軍”付出了慘重代價。作為皇商接受這項官差後,認為雖然返販軍糧艱苦,但依仗自己多年經商的經驗,認為不僅有利可圖,又可報效國家。他請求以每石米低於官價三分二的價格自費辦售軍糧,康熙聞奏大喜,遂即準請。
範毓賓感受皇恩浩大,表現出令人感慨的忠誠。他湊足144萬兩白銀,補運軍糧計為百萬餘石,為清政府節省費用600餘萬兩。
康熙時,國內銅斤(造銅錢用的原料)嚴重短缺,政府允許商人赴日本購買銅斤。範氏把握時機,奏請內務府,承擔了販運洋銅的大部分業務,獲得巨大利益。不隻是銅斤,直隸、河南兩省的鹽引也都在範家手中把控著,如今正是清王朝數一數二的紅頂商人。
張石川邊聽邊點頭。對於晉商,他隻知道喬家大院,可用王鈞的話來說,喬家給範家提鞋都不配。
張石川一拍桌子罵道:“這就是一個令人發指的大漢奸啊!如果沒有這範家給滿清提供軍需和情報,是不是大明沒有那麽快就滅亡?”
“咳咳,川哥慎言,您現在可是大清命官……”
“我……”張石川頓時沒詞了,他突然感覺到自己似乎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態,對於介休範氏,漢奸一詞是沒錯的,可自己為什麽要懷念明朝?這是隱隱的對大清有一股敵意?
張石川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
“川哥,和範家這生意,咱們是做還是不做?”王鈞看著張石川陰晴不定的臉,小心的問道。不知從何時起,他發現自己有點怕這個比他小將近十歲的小孩……
“做!為什麽不做?一切照你的章程。還有這銀鏡,香水,隻要他要,隻要利潤有保障,都拿去讓他們賣。”張石川想都沒想就拍板了。
這範家用銅斤賺國家的錢,用鹽引刮老百姓的血汗,現在咱們給他玻璃、鏡子和香水,反正這些都是有錢人才能用的東西,讓他替我打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