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要挾

  第三百五十三章要挾


  “要挾?”


  孫貴人像是大吃一驚:“公主怎麽能說這樣的話。


  你如今大權在握,天下都是你的,誰還敢來威脅你?


  我們母子的命都在你手裏了。


  我隻是跟你談談心,聊聊天罷了。”


  她話雖然是這樣說,可麵上的表情卻沒有半分善意。


  宋樂儀當初說,跟孫氏這樣的人共事,無異於與虎謀皮。


  到如今看來,倒也不得不承認。


  早知她不是個會安分的。


  趙盈並不接她的話,隻等她繼續說。


  孫貴人撫了下鬢邊金釵:“聽皇後娘娘說,貴嬪當年懷胎不足七個月,就生下了公主。”


  她抬了眼皮,斜掃過來:“我也是生過孩子的人,這再怎麽早產不足月,也沒見過不足七個月就能生下來,且似公主這樣健康的孩子。


  除非——”


  “除非孤本就是足月而生。”


  孫貴人話音頓住的同時,趙盈自顧自的就已經把她的話接了過來。


  孫貴人臉色微變。


  她居然就敢承認了?


  趙盈失笑搖頭:“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天大的把柄捏在手裏。


  這話也不會是馮皇後告訴你的。


  貴人聰明人做久了,如今是被嚇傻了嗎?”


  她緩緩站起身來:“今日出宮,趙姝和趙嫵孤就一並帶走了。


  如今孤住在宮外,倒也很惦記兩個妹妹。


  公主府已然建成,這些日子我正好搬進去。


  足夠大,也足夠氣派,夠趙姝在府上玩鬧好一陣子的。


  至於貴人你——你也清閑了這麽久,不如每日到清寧殿去侍疾吧。


  孤會叫人把清寧偏殿收拾出來,既要侍疾,你搬過去住吧。”


  “趙盈!”


  眼看著趙盈要走,孫貴人騰地站起身來,一向沉穩的人,臉上難得有了慌亂:“你真不怕天下人知你出身?你隻不過是個……”


  野種兩個字,她到底沒敢說,喉嚨一澀,自己岔過去:“趙家江山,是你竊來的!趙氏宗親肯聽從你,扶持你,是因你身上終究流著趙氏的血,可你不是!”


  趙盈回過頭,皺著眉頭把孫貴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終於確認,這女人是真的不太願意赴死的。


  不然也不至於口不擇言,這樣沒腦子的話也說得出來。


  “你說這些話,都還要假借馮皇後的名義,黔驢技窮,你到底能拿孤怎麽樣?”


  趙盈歎氣,還是搖頭:“你與孤總算共事一場,從前種種,不得不說,孤也有要謝你之處。


  你肯老實一些,安分一點,孤總要給你身後體麵,推恩孫氏一族。


  偏偏你貪心不足。


  也是,人不都是貪心不足的。”


  趙盈再沒有理會孫貴人半句,吩咐人去抱上趙濯和趙嫵,也一並帶上趙姝要出宮。


  趙姝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她隻是不想離開母親,又哭又鬧,沒有半點天家公主的體麵,吵吵嚷嚷,吵的趙盈頭疼不已,也實在懶得耐著性子哄她,幾乎是叫人把她綁了丟進軟轎,抬出了宮去的。


  至於把孫貴人挪入清寧偏殿,封禁昭仁宮,那就是另外一宗事了。


  李寂最早是被孫貴人收買的,但是宮裏當差的小太監,能從籍籍無名一步步往上爬,做了孫符的徒弟,他就是最活泛也最有心眼子的人,曉得該為自己擇什麽樣的主。


  孫貴人挪去清寧偏殿,就是李寂寸步不離的守著她,餘下的一概都不再提。


  ·

  趙盈的公主府坐落在距離司隸院兩條街的古井胡同上。


  說起來也是挺巧的,那從前是趙榮祿的公主府。


  趙榮祿死後,先帝同失愛女,下令府中一切維持原樣,他自己偶爾都還會微服出宮,到此處小住一兩日,思念愛女。


  本來趙盈在司隸院後宅中住的也好好的,那裏是她精心布置過的,極合她心意。


  不過近來宋昭陽總是說,連雲氏也勸她。


  這麽大個人了,也該有個正經宅邸。


  等到冊立皇太女,她本該搬到東宮去住,要說起來倒也不用這麽麻煩。


  可是東宮上一任的主人是趙承奕,叫他們誰想來都覺得膈應惡心,估摸著趙盈也不肯搬進去住。


  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選了公主府,比照皇太子的規格布置起來,也是個正經事兒。


  如此她才選了趙榮祿從前的公主府,令工部比照東宮規格布置修繕一番,早兩天前就已經搬了進去,留在司隸院的東西也陸陸續續都送了過來。


  宋樂儀已經在她這兒住了三天了。


  趙姝被綁著抬進府中,小宮娥把她從轎子裏抱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哭暈過去。


  宋樂儀人都看傻了,快步往趙盈身邊迎過去,一雙水汪汪的眼角閃了又閃:“這是什麽意思?趙姝怎麽哭成那樣?你把她怎麽了?”


  趙盈卻冷笑:“不是我把她怎麽了,是她的好母妃要把我怎麽了。”


  她一麵說,揉了把眉心,叫人把趙姝帶下去安置,轉頭就吩咐書夏:“你去看著她,不許她離開自己的院子半步,人醒了打發人來告訴我。”


  她是打算把趙姝帶出宮軟禁起來嗎?

  怎麽進了一趟宮,又出了這麽多的變故?


  宋樂儀憂心忡忡,卻一直等到伺候的小宮娥盡數退下去,隻剩下揮春和她身邊的雲兮在,她才拉著趙盈問:“到底出什麽事了?我還說這程子總算平靜下來。


  如今國喪也過去,再過些日子常恩王要完婚,大哥和晚照姐姐也要成婚,京城該一團喜氣了,也衝一衝先頭的陰霾。


  你這進宮一趟,怎麽又生出變故來?


  孫貴人?孫貴人她怎麽了?”


  兩個姑娘手挽著手,一並進了內院去,一路上趙盈大致將孫貴人行事說與她知曉。


  宋樂儀一時聽聞竟也不是生氣的,後來偏又生出無限的感慨來:“這人說來真是奇怪,她費盡心思,還去翻閱史書記載,等著你入宮說這樣一番話。


  可元元,倘或你不進宮見她呢?豈不是白費工夫。


  她明知道你有這樣的念頭,說來是孤注一擲,明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活不成了,總要給趙姝和趙嫵留條後路,但這幹的叫什麽事兒?”


  進了屋中落了座,宋樂儀盤腿坐在羅漢床上,回想往日種種,越發歎起氣來:“這算不算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是慈母心腸,恐怕我連趙姝和趙嫵也一並不肯留,隻是可恨她這樣要挾我。”


  趙盈遞了個果子過去:“還要挑撥離間。”


  說起這個,宋樂儀咦了聲:“你又怎知不是馮皇後告訴她的呢?”


  趙盈便笑了。


  馮皇後可比孫貴人格局大多了。


  也許是她這一生都沒有兒女牽絆,才更加放得開吧。


  馮皇後把母親當做死敵,記恨了這半輩子,但是當日肯幫她,給趙承衍投毒,既有對趙承奕的報複,也是為了活下去。


  她的身世,不管到什麽時候,都是禁忌。


  從前對趙承奕是,現如今對她更是。


  馮皇後連拿這事兒見罪於趙承奕都不敢,又何況是她呢?

  她已經掌權了,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況且現在把這種事情告訴孫貴人又能有什麽好處?

  既沒有好處,她便一輩子都不會再開口,爛在肚子裏,帶進墳墓裏。


  至於孫貴人如何知曉——


  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宋樂儀見她許久不說話,便也沒有再追問:“那你現在把趙姝和趙嫵都帶出宮,是打算把她們兩個也軟禁在你的公主府嗎?”


  “孫氏我把她扔去清寧偏殿了,好吃好喝的供著她,等著她給趙承奕殉葬那天,在這之前,她自是走不出清寧偏殿半步了。”


  趙盈往身後靠過去:“趙嫵繈褓嬰孩,倒沒什麽。趙姝卻被孫氏養的鬼靈精。


  我思來想去,暫且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合適不過。”


  隻是……


  “可你如今行事,她必定恨極了你,今後怎麽辦呢?”


  她是不能把趙姝軟禁在永嘉公主府一輩子。


  但是等到孫氏死後,青燈古佛常伴,又有什麽不能的?


  “我要是說先前本打算給她個安穩餘生,表姐信我嗎?”


  那就是現在不打算給了。


  宋樂儀呼吸微滯:“那自然是信你的了。我隻是覺得,皇上接連折損三個兒子,趙婉是不值一提了,也沒有人在意她的死後,她親娘獲罪,養母又獲罪,便沒有人再把她放在眼裏。


  可趙姝不一樣啊。


  她母妃從前榮寵一時,趙濯雖然出嗣,但他畢竟是皇上的骨血,那是趙姝的親弟弟。


  你打算怎麽處置她啊?


  或輕或重,隻怕天下人議論。”


  她話音落下,按著趙盈手腕又說:“知道你最不怕天下人議論,我這不也是替你犯愁,隻覺得你為難。


  明明該前路平坦,怎麽行事還是有諸多磕磕絆絆的。


  要不然明兒我陪你往道觀去,祈個福求個平安順遂,咱們去抽個簽子解來看看吧。”


  “我可不去。”


  她最不信的就是那個。


  什麽天命不天命,她都死過一次,還不是從地獄裏掙紮著又爬回來。


  “孫貴人一往情深,惦記著天子,撇下幼女要去侍疾。


  趙姝和趙嫵也是我的妹妹,在宮中無人照拂,我把她們接到公主府照看,有什麽不妥的嗎?”


  趙盈撇嘴,把兩手一攤:“趙姝也十一歲了,再過上幾個月,天子駕崩——也許都用不了幾個月時間。


  孫貴人殉葬追隨先帝去了,趙姝自幼和孫貴人相依為命,對她母妃感情甚篤,一夜看破紅塵,非要出家修行,我雖然心疼她,卻也攔不住。


  到時候無非在京郊給她建個廟,許她住在裏麵,帶發修行。


  可這出家人便不該再過問紅塵俗世,也不該再見紅塵中人。


  到時候叫人守在外頭,不讓人擾她清修就是了。”


  她一麵說著,又伸了個懶腰:“我真不想這樣的。


  還記得兩年前,趙澈剛打傷我,我醒過來後你進宮看我那天,小姑娘眉眼彎彎,橫衝直撞的跑到我宮裏,那會兒多可愛多活潑啊。


  她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我,我搬出了宮,可隻要我回宮去,她就總要粘著我,大皇姐長大皇姐短的。


  可惜了。”


  宋樂儀眉心動了一下:“那也沒什麽可惜的。隻怪她這個年紀不好。


  她要跟趙嫵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也能平安富貴長大。


  就是十一歲了,懂事了,太懂事了,才不成。”


  她又拍了拍趙盈手背:“可她現在住在你這兒,總歸有的鬧,底下這麽多伺候的丫頭,難保沒有渾說的,要不然給她換個地方住?


  姚玉明安置薑子期的那個院子,她現在帶著人出京散心,暫且閑置下來。


  那府裏伺候的一個比一個嘴嚴。


  或者玉堂琴府上也行啊,那不都是你精心挑出來的人,又不會走漏風聲。


  你再叫徐大他們多盯著點,一個小丫頭,總不會翻了天。”


  趙盈正要說沒事,書夏神色匆匆的進門來,她後話登時收住:“趙姝怎麽了?”


  書夏一麵蹲身做禮,一麵回道:“三公主醒了之後就把屋子裏的東西全砸了,一地的碎瓷片子,滿目狼藉,奴婢們勸不住,她拿了碎瓷片子弄傷了自己,奴婢們還不敢近她身,她吵著要見公主,您……您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宋樂儀心下咯噔一聲:“把自己給弄傷了?人沒事吧?”


  趙姝可不能死在元元的公主府,那麻煩才大呢。


  趙盈深吸口氣:“她沒什麽籌碼跟我談條件,就拿自己的性命做要挾,想著她死在我府上,我沒法子跟趙氏宗親交代,也沒法跟天下人交代。


  真是把她母妃的鑽營學了個十成十。


  她眼下就這麽點兒資本了,才不會真把自己給弄死。”


  說著人已經從羅漢床上起身來:“表姐你就別去了。”


  她朝著門外方向走,沒回頭,隻吩咐書夏:“你去叫張嬤嬤和胡嬤嬤來,我倒要看看她有沒有通天的本事。”


  宋樂儀原要提步跟上去的,一聽這話,駐足停下。


  內廷裏積年的嬤嬤們手上都有磋磨人的本事,不叫她跟著,大抵是不想她見識這些東西。


  趙姝小小年紀說起來也是可憐,但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她和她母親雖都是為了她們自己的將來,可要真是安分守己……元元起初並沒有打算趕盡殺絕的。


  宋樂儀目送趙盈出門,不免歎氣:“我叫灶上準備魚羹,你別把自己氣的吃不下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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