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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攤牌

  第二百一十七章攤牌


  廢禦史台改置都察院之事宋昭陽心裏一早有數,所以真的料理起來,也並不至於手忙腳亂又或是要拖延許久。


  畢竟這事兒早就是心照不宣的,隻是等著天子金口一開,旨意下達罷了。


  再說司隸院雖也有監察百官之權,但前提還是得有禦史台此類機構的存在,況且禦史台中那麽多官員,總不能一直閑置不用。


  是以昭寧帝派下話來的第三日,都察院一切也就安置妥當。


  其實還是沿用了禦史台從前的衙門來辦公,不過是換個說法,至於一眾屬官,該怎麽樣就還是怎麽樣。


  辛恭自入京至今,也總算是徹底的有了著落。


  二品左都禦史,又襲了淮安郡公爵位。


  他要久居京城,工部還要為他選址依照規製打點出他的郡公府邸來。


  而此前趙盈私下裏也同宋昭陽提過了辛程的事,吏部借著改置都察院一事,順勢上折,順理成章的把辛程送進了禮部去。


  薑承德起初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辛程入了禮部後他反而還殷勤切切的關懷過幾句,端的是一派長輩架勢。


  可一直到宋樂儀設什麽百花宴,遍邀京中貴女,辛程上趕著給她搜羅了百盆名種盆栽,還有二十餘盆珊瑚琉璃一類的盆景,全都送到宋昭陽的尚書府時,他才覺出不對味兒來。


  那天雲逸樓四樓歡聲笑語一片,趙盈麵上的笑容雖然淡淡,但眼角眉梢總是歡愉的。


  辛程執盞一飲而盡,烈酒入喉他卻隻覺得酣暢淋漓“我說這法子一定行吧,殿下這回總該信我了吧?”


  趙盈橫一眼去“我不信你,你能見到杜三?”


  杜知邑給趙盈的茶杯裏添滿了茶,薛閑亭冷眼看著,沒說話。


  二人之間氣氛實在是有些凝重的,辛程卻恍若未聞“我想薑閣老的臉色可難看透了,明日到部裏去當差,他說不得吃了我的心都有。”


  “是啊,所以你又打什麽鬼主意呢?”


  趙盈端了茶盞挪開,示意杜知邑不必為她忙碌,實在也是不想看見薛閑亭那樣冷肅的眼神。


  這二人之間,為了她若真鬧得不痛快,她覺得大可不必。


  反正她一個也不喜歡,都是一起共事的人,因為兒女情長的事生出嫌隙,該頭疼的那就是她了。


  好在杜知邑有分寸,收了手,小銅壺放回原處去。


  薛閑亭才把目光收回來,若無其事的去看辛程“你既要做出私心裏偏向他和瑞王的樣子,又整這幺蛾子做什麽?自己給自己找事?嫌日子過得太清閑嗎?”


  辛程挑眉反駁回去“我心愛的姑娘設宴請客,那我不是總要給她撐撐排場的嗎?我送了東西去又怎麽了?再說了,我先前也常到宋尚書府上獻殷勤,是薑承德自我安慰,以為我做表麵功夫給人看罷了。


  另有一則,世子難道真指望我那個弟弟一直幫我遮掩著啊?”


  倒也是。


  辛家這兩兄弟,貌合神離。


  辛程私下裏與他們一處時,把辛恭的老底揭了個遍,那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真小人。


  至於辛恭,朝中得了勢,對辛程這個嫡兄不聞不問,往來赴宴也從不提起辛程半句,全然沒有這麽個人似的。


  上京官場如今哪還有人不知曉,兄弟倆比陌路人也親厚不到哪裏去。


  辛恭當日假借辛程之名和薑承德私下往來,是希望辛程知難而退,後見此計未成,還叫辛程提劍給傷了,順了辛程之意,又與薑承德虛與委蛇數日。


  這才有了辛程入禮部以來薑承德對他滿懷關切一事。


  經過宋樂儀這一遭,辛程幾乎等同是把心事告訴了全京城,他心有所屬,一顆心全撲在宋大姑娘身上,薑承德就是個傻子,也不會信他有心投誠了。


  趙盈慢慢品茶,一杯茶很快有大半下了肚“這樣也好,私下少了往來,他心裏也不想這事,別以後真出了什麽亂子,還要捎帶上你。


  他要捎帶你倒無所謂,偏偏還要我出手撈你。


  所以說這三心二意,腳踏幾條船的事,不管是真是假,最好都別幹。”


  辛程正要再飲一杯酒,叫她這話給噎住,酒杯僵在那兒,他眼神閃著無辜的光望向趙盈“殿下,我可沒腳踏幾條船,這話可不好亂說的,尤其是到了宋大姑娘麵前,倒像我何等風流一般。”


  趙盈一抬手打斷了他“你在我這兒表的誠心夠多了,我一個字也沒說給表姐聽,閉嘴吧。”


  辛程眸色暗了暗。


  杜知邑順勢在他肩膀一拍“金城所致,金石為開,怕什麽。”


  趙盈不動聲色瞥去一眼,而後收回目光,望向窗外“時辰不早了,你們該走了,別叫我表哥生等著你們。”


  她催了一聲,後麵的話全是衝著薛閑亭說的“崔大姑娘為你的事進京這麽久也沒同京中女孩兒一處聚過,我叮囑過表姐,盡量看顧她,但表姐今日做東,總不能不錯眼的看著她。


  今日這個宴男女未曾分席,你們自能一處,你也該給她留些體麵,好叫外頭那些人知道,清河崔氏的姑娘,你廣寧侯府堂堂正正的表姑娘,也不是什麽人都好上來踩一腳的。”


  薛閑亭說知道,攏了長衫下擺緩緩起身。


  辛程隨著他動作而動,又確信自己沒看錯,薛閑亭眼角的餘光一定是落在了杜知邑身上的。


  他不動聲色一撇嘴,越發不吭聲。


  薛閑亭果然沒忍住,問趙盈道“你何時走?”


  趙盈沒看他“我跟杜三還有話說,你別管我。”


  薛閑亭餘光中的人眼尾染笑,更似挑釁。


  二人暗中的較量,其實誰也沒瞞過。


  辛程踉蹌了下,一把抓在薛閑亭左臂上。


  突如其來的一下叫薛閑亭回神看他,嫌棄的甩開手“兩杯酒就吃醉了嗎?”


  “沒站穩唄,走不走啊?”


  薛閑亭深吸口氣,拂袖而去。


  辛程回頭看趙盈,趙盈正衝他擺手叫他去。


  二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杜知邑眼尾的笑意才慢慢擴散開,等到蔓延至於整張臉,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爽朗的笑聲此刻尚未走遠的人一定聽得到。


  趙盈壓著太陽穴“別笑了。”


  他漸次斂起笑聲“本來覺得日子枯燥無味,現在反而覺得有趣極了。”


  “你少逗他,真把他惹急了,跟你動起手來,你未必討得到好處。”


  趙盈白他一眼“他頭先和徐冽比試,都能在徐冽手下走上五十多招,我記得你醉心經營之道,文不成,武不就吧?”


  杜知邑心道果然還是親疏有別,他和薛閑亭相比,到底薛閑亭分量更重些,一聳肩“焉知不是徐將軍讓著他?”


  “徐冽當然是讓著他,那你也打不過他。”


  “我打不過他,殿下就看著他揍我?”


  “你活該。”


  趙盈不留情麵的把他每一句話都駁了回去。


  杜知邑沉默下來,趙盈打量的目光也隻在他麵上停滯一瞬“你動真格的?”


  他搖頭說沒有,趙盈暗暗鬆了口氣“那少逗他吧。”


  “行啊。”杜知邑還是替她添滿了茶,“起初隻是覺得殿下很不同。”


  趙盈由著他添茶,也沒接他的話。


  小銅壺彎彎的壺口,煮沸的水注入茶盞中,霎時間氤氳出熱氣騰騰來。


  他手上動作一收,傾瀉而下的水柱便不見了蹤影“後來跟隨殿下時日久了,殿下不說,我也猜透了殿下心事,本來應該震驚,甚至是到禦前去告發殿下,但那個時候,我一個人想了很久,竟會覺得,殿下本該如此。”


  趙盈不愛吃熱茶,滾燙的茶水入喉燒心,她就沒碰茶杯。


  聞言眉心一動“你是說我本就應該是個大逆不道之人。”


  “曲解我的意思幹什麽?”


  人真情實感笑著的時候,眉眼彎彎,是藏不住的歡喜。


  趙盈見他那副神情,心頭一墜“你覺得我和你是一樣的人。”


  杜知邑才恩了聲“但,也不同。我不是真的醉心經營之道而放棄襲爵,是不得不選了這條路。殿下你確實自己情願走上一條不歸路的。”


  “現在還覺得是不歸路?”


  “現在隻是殿下經營得好,可它仍是一條不歸路啊。”杜知邑的語調更似低歎,“我對殿下好,是因殿下值得。陪在殿下身邊,無論鞍前馬後還是出謀劃策,我都覺得這樣的人生比過去二十多年更有意義。


  殿下待我,真心也好,利用也罷——其實利用更多吧?


  我是不介意的。”


  他拖長了音調啊了一聲,歎息的意思就更明顯“不過薛閑亭應該,理解不了。”


  杜知邑眼太毒,心太明了。


  他也沒說錯,更相似的人總能更精準的捕捉到對方心中那一點點不為人知的隱秘。


  譬如她曾不止一次利用薛閑亭這事兒。


  還有,徐冽。


  “你們都能理解,他不能,那他就應該出局。”


  “殿下這話說的好生無情呀。”


  這麽一個大男人,就算生的不錯,嬌俏的尾音狀似撒嬌,也實在讓人吃不消。


  趙盈沒由來打了個寒顫“好好說話,不然閉嘴。”


  杜知邑無所謂的又聳肩“殿下先前以為我動了真心,今天其實是想跟我攤牌的吧?”


  這心思何時起的呢?


  是前些天她嘴欠,和表姐玩笑起來,後來表姐問她,如今是不是真練就一副鐵石心腸。


  入夜輾轉難眠,她想即便是千錘百煉之後,那堅硬如鐵之下,也總該留下一絲柔軟。


  這話說來是癡了,但她還是想,守住那一點點溫暖吧。


  至少將來也還能像個人一樣活著,有血有肉,不是行屍走肉一般。


  那未免太無趣了。


  對薛閑亭已然如此,她做不了什麽改變,倘或能重生在七八歲時,她必定早早斷絕薛閑亭的心思,若不能為友,她固然遺憾,隻是絕不願利用那樣的真心。


  杜知邑是仍有回旋餘地的。


  想了有兩日,還是打算攤牌說清楚,不然今天也不會拉上薛閑亭和辛程一起過來。


  直接開口實在突兀又僵硬,弄不好就是彼此尷尬,她最煩應付這種尷尬場麵。


  憑杜知邑的聰明勁兒,他能想明白的。


  她果然沒看錯人。


  趙盈的目光總算肯落在他身上“那你覺得是我多心,還是如何?”


  “殿下沒有多心。”


  趙盈眸色一沉,麵色也跟著沉了沉。


  杜知邑臉上的笑褪去些“早就知道殿下會是這樣的臉色,但殿下來跟我攤牌,我真是舍不得騙你啊。”


  要騙也不是騙不過去,杜知邑他有本事把真心藏到骨子裏,趙盈是堅信的。


  “不過我跟薛閑亭不一樣,殿下也可以放心。”


  他把自己沒說完的話又接過來“他對殿下隻有男女之情,我對殿下這顆心,要複雜得多。”


  至於如何複雜,趙盈就不打算叫他說出口了。


  心疼,可憐,惋惜,這些她一個也不想聽到。


  “別的都隨你,把男女之情剝離出去,叫它隨著時間流逝煙消雲散,餘下我再不過問。”


  強人所難。


  不過幸好,如果他對趙盈的情愫有十分,那點男女情愛之事,也至多不過占據兩分,微不足道罷了。


  於是他說好“那看在我這麽坦誠的份兒上,殿下能陪我打個賭嗎?”


  又是打賭。


  趙盈眉心一挑“說來聽聽?”


  “殿下給徐將軍飛鴿傳書,要他延遲回京之期,我賭他為殿下會不顧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安危,賭嗎?”


  “不賭。”趙盈黑了臉,“他在戰場上,你胡說什麽?”


  杜知邑垂眸,語氣未曾邑變,眼底藏起來的陰沉沒讓她看見“殿下對徐將軍真好。我的意思是,此役徐將軍一定能大敗柔然,他也本能全身而退的,可他為了殿下那短短八個字,會不顧自身,想法子順理成章留在南境。


  沙場奮戰,負傷,是最好的借口。


  這總能賭了吧?”


  他再不等趙盈開口,一抬眼,眼神又有了光彩“我若贏了,殿下叫我抱一下吧。”


  可他若贏了,徐冽的一顆心,又算什麽?

  趙盈咬了咬牙“你可真是好樣的。”


  他唇角上揚“賭吧?”


  趙盈沒應聲,站起身來,杜知邑見狀猛然起身,剛要開口叫她,她邁開的腿收住,就站在他身旁,雙臂張開,給了他一個擁抱。


  短促一瞬,鬆開手退兩步“徐冽的事,你少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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