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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蹊蹺

  第九十六章蹊蹺


  馮昆的死法,十分蹊蹺。


  這是周衍在第二次跟著仵作查看過馮昆屍身後回給趙盈的話。


  趙盈原本也以為隻是普通的中毒而亡,畢竟第一次仵作驗屍後就是這樣來回話的,而周衍從前在順天府做推官,大小人命案子也經手過不少,經驗老道,也認可了仵作驗屍的結果。


  可這也不過轉天而已,怎麽就改了口了?

  趙盈聽了這話登時冷了臉:“蹊蹺?”


  周衍麵沉如水,萬分鄭重的點頭:“昨日驗看屍身,的確是尋常中毒身亡的樣子,可今日再去驗看時,才發現馮昆全身經脈盡斷,且非中毒所致。”


  經脈盡斷!


  趙盈一時隻覺頭皮發麻。


  劉榮第一次被抓到的時候,也曾被徐冽挑開過手腳筋,但不至於傷他根本。


  可那時候劉榮已經是痛苦萬分,不能站立,不能行走,隻能任人揉搓。


  若是全身經脈盡斷……且非中毒所致的話……


  趙盈吞了口口水,沉思很久:“可為什麽昨天驗看屍身時沒有發現呢?”


  “這就是蹊蹺之處。”周衍抿緊了唇角,聲音也不似往日溫煦,反而透著一股子清寒涼意,“他的經脈盡斷不是毒物導致的,那就應該是在生前為人所傷,可那時候他沒有死——因為毒藥入腹,最終呈現出來的,是他麵色發紺,唇色青紫,一看就是中毒身亡。


  況且昨日也是臣和仵作一同前去驗看的屍身,彼時他全身經脈盡好,未見半分損傷。”


  這何止是蹊蹺。


  周衍見她麵色鐵青,才又補了兩句:“臣去問過李大人,他說習武之人的確是能夠震碎人周身經脈,可是馮昆的死法,他也前所未聞。


  因為一般人經脈盡斷就一定活不成了的,不可能還能將毒性最終呈現在臉上,更別說發現屍體時竟連仵作都驗看不出他經脈盡斷。


  今日太極殿上沈閣老借此事發揮,像吏部發難,薑閣老又步步緊逼,臣明白,馮昆的死如果處置不妥,於殿下百害無一利,所以才找了仵作再去驗屍。


  可這結果……臣在順天府快五年?大小案子經辦不少?陳年舊案的卷宗也翻閱過不少,就沒有一件命案?是這種死法的。


  臣覺得此事蹊蹺?且事關緊要,便趕緊來回殿下。”


  但至少可以確定?是習武之人為之,再不然?趙盈前世曾經聽說過西域蠱毒?隻是她未曾見過。


  亦或者,李重之雖也舞刀弄槍,自幼習武,可他走的是正道?那些個旁門左道?他不甚了解……


  趙盈眸色一沉,揚聲叫徐冽。


  人出現在堂中時,臉上神情依舊是淡然的。


  聽聞這樣的事也能麵不改色,趙盈仔細品了品,竟果真在徐冽的眼底發現了一抹了然。


  她鬆了口氣:“你知道是怎麽回事?”


  周衍聞言?下意識就把目光投向了徐冽,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徐冽點頭?緩緩開口:“我未曾投靠燕王殿下之前,曾走南闖北在外闖蕩過兩年?聽聞有內家高手,確實能夠練成這樣的功夫?以掌力掌法將人全身經脈震斷?而且能夠控製時間?不會使人立時斃命,至於時間能控製多久,便要看施掌之人內力高深與否了。”


  “也就是說,內力越是高深,越是修成大家者,屍體經脈盡斷的時間就會越晚,可能等人棺槨入殮,入土為安,都沒人能發現?”


  徐冽說是:“但按照周大人的說法,馮昆昨日在牢中斃命,至於今天他和仵作發現屍身不對,滿打滿算也不到十二個時辰。


  說不定早在今日朝會前,馮昆的屍體就已經發生了變化,隻是當時無人再去驗看而已,這麽說來,殺害馮昆的凶手,也算不上真正的內家高手,大約尚修不得法,隻習得皮毛而已。”


  他語氣中有不屑,趙盈聽來倒像是在安她的心一樣。


  “我從沒質疑過你的能力,就算真有這樣的人,你拚了性命也會護我周全。”


  她語氣淡淡的,反手摸著下巴,思忖良久:“馮昆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就算是他昔年還與旁人做下過作奸犯科的勾當,現如今人家想要殺人滅口,也不過給他一刀,或是一杯毒酒了事,實在沒必要這麽麻煩。”


  殺個人,怎麽殺不是殺呢?

  都已經敢在大理寺的牢裏動手了,用什麽方式殺人滅口,還重要嗎?


  這不是多此一舉,顯然是為了震懾。


  威脅她。


  趙盈眼中再凝寒霜:“如果單以此類掌法殺人,人死當時,屍身不會有任何異常?”


  徐冽並沒有立時應聲,反而沉默了很久,似乎想起什麽:“我沒見過,但曾經聽人說,如果單以此類掌法殺人,人斃命時心髒驟停,瞳孔放大,會更像是驚嚇過度,心悸而亡,不會有外傷,當然也看不出內傷來的。”


  很明顯,這樣的死法更難追凶。


  無論凶手的目標是馮昆還是劉榮,都大可不必如此行事。


  趙盈嗤了聲。


  周衍不解:“殿下想到了什麽?”


  “這是給我的下馬威。”想明白了這一層,趙盈反而鬆懈下來,“至少他們短時間內不敢對我出手,也隻能像過街老鼠一樣,躲在暗處,使些看似詭譎的手段,最好是我能被嚇破了膽,滾回上陽宮去。”


  徐冽麵色微變:“這些人太放肆了。”


  “他們不是放肆,大約是……”


  孤注一擲。


  因為劉榮在她手上,不管是孔家要對她下手,還是薑家,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人,想要坐收漁利的,但劉榮手裏握有帶著孔家族徽的玉佩,隻要劉榮在她手上開了口,到時候順藤摸瓜,誰也別想跑。


  孔家會狗急跳牆她一點也不意外。


  若是有人苦心做局,棋局走到今天這一步,不下一劑猛藥,怎麽借她的手置孔氏一族於萬劫不複之地?


  “奉功,你去單獨提審劉榮,過後派人到肅國公府去請肅國公到司隸院說話。”


  周衍剛要起身,身形猛然僵住:“殿下是懷疑……”


  “我誰也不懷疑,但他們這些人全都有嫌疑,你隻管去辦。”


  她沒容周衍問完,擺手叫他去。


  周衍想了想,她這話也不錯。


  朝廷裏的這些人,誰沒嫌疑呢?

  孔家和薑家最重而已。


  說句大不敬的,就算是馮家,即便馮皇後膝下無子,馮家也是有這樣的動機的。


  這十幾年來,馮皇後和大公主一向貌合神離,誰又不知道呢?


  馮皇後為宋貴嬪的緣故不待見大公主和三殿下,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


  於中宮而言,倘或皇上駕鶴西去,來日無論哪一位殿下禦極,她都是太後之尊,可她又怎麽會甘心讓宋貴嬪的兒子做皇帝。


  何況陳士德雖然身死,可大公主第一次被截殺,就是在大公主拿到陳士德貪墨罪狀之時,他說與此事無關,他背後的主子有沒有關係,誰又知道呢?


  隻是不知道陳士德當日關起門來,都和大公主說了些什麽了。


  周衍出門的時候顯然是心事重重。


  徐冽盯著他背影看了半晌:“周大人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殿下交辦的差事,他都放在心上,也盡心盡力的辦好,隻是他或許有許多困惑,沒辦法宣之於口,詢問殿下。”


  “你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啊,連這些都看得出來,所以我說你麵冷心熱。”


  趙盈挑眉,虛空點了點左手邊排開的官帽椅,示意他坐著說話:“有些事情現在不需要他知道,也不需要你知道。”


  “我明白,所以陳士德私下裏回殿下話那天,我沒守在殿下身邊聽。”


  她身邊目下用的順手的這些人裏,其實徐冽是最通透的。


  周衍從前俗務纏身,有太多的顧慮。


  杜知邑倒也是個妙人,好多事情哪怕她不點,他也能參悟,隻可惜他身上背負著康寧伯府,終究放不開手腳。


  至於李重之,當差辦事一把好手,但要說起這裏頭的彎彎繞繞,他就差了點兒意思了。


  “你認識那樣的內家高手嗎?”


  徐冽像是早料到她會問什麽,她那頭才問出聲,他就已經搖頭回話了:“聽說過一兩個,但要麽是年過半百早歸隱山林,要麽是名師大家,淡泊名利,雲遊四海,絕不會為朝廷中人所用。


  我剛才也告訴殿下了,殺馮昆的人,並不能算得上內家高手。


  這樣的掌法,需精純內家之力,一心苦練,早晚會有有大成,可三心二意,是練不成的。”


  都涉足朝廷紛爭了,當然是練不成了。


  趙盈似乎有些苦悶。


  徐冽略想了想:“或許殿下可以去問問劉榮。他做殺手的,那些三教九流認識的總會更多,說不得他認識。”


  她現在不打算見劉榮。


  提審劉榮的事她打算全都交給周衍和李重之去做那個戲。


  於是搖了搖頭:“我有個想法,你要不要聽聽看?”


  徐冽沒由來後背一涼,下意識說不要。


  話一出了口,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忙改了口:“我不是要駁殿下的話……”


  屋中冷凝的氣氛一下被打破了。


  趙盈麵上的愁雲慘淡消散開,倏爾就笑的燦爛:“你可真有意思,就算駁了又如何,我還能殺了你不成?”


  她是真的很敬重他,徐冽自己也知道。


  這段時間兩個人相處,不像是臣屬,更像是朋友。


  徐冽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趙盈時常給他那樣的感覺。


  他每天看著周衍和李重之是如何對待主君的,偶爾她去見杜知邑,他也都看在眼裏。


  唯獨他是那個例外。


  徐冽揉了把眉心:“殿下又有什麽想法了?”


  好像她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點子,鬼靈精怪似的。


  趙盈白了他一眼:“叫杜知邑出銀子,你招募人,訓練一支暗衛給我,怎麽樣?”


  徐冽眉心一動:“殿下說的暗衛,是指什麽呢?”


  她身邊現在就有,那是燕王殿下從自己身邊抽調出來的人,歸在他的麾下,保護她安全的。


  然而很顯然,她想要的,不是那樣的暗衛。


  徐冽眉頭又攏起來:“殿下總不會想讓我為你訓練出一支身手過人,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吧?”


  “那我不如找劉榮,他比你更合適幹這個?”趙盈語氣也不好,難道的真跟他甩了臉子,“徐冽,我沒忘了跟你的三月之約,且我自認不是那樣的人,我要殺人,明目張膽的殺了也是不怕的,暗地裏養殺手,那是卑鄙無恥的下做人才幹的事。”


  徐冽知道他想歪了,也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我說錯了話,殿下別生氣。”


  他或許是有口無心,趙盈也懶得置這份氣。


  可要說真心如止水,她也自問做不到。


  橫豎還是沒好氣,視線也從他身上收了回去,從前和徐冽說話,總少不了三分調侃的意味,這會子也全不見了:“你在江湖上闖蕩過兩年,總結交過不少朋友,天下奇人異士何其多,雖然不可能個個為我所用,但若能得一二,也是美事一樁了。”


  至此徐冽才明白她的意圖,也察覺出她心情不好來,有些自責,有些懊惱:“殿下別跟我置氣,我是個習武的粗人,說話不過心也不過腦的。”


  趙盈又嗤笑:“真難得啊,你還會哄人呢?”


  徐冽實在尷尬。


  他哪裏會哄人啊。


  他雖然是庶出的兒子,可以前還做徐家公子時,仗著一副好皮囊,加上一身好武藝,那也是眼高於頂的主兒。


  更別說後來種種了。


  他從來是個最不會服軟哄人的。


  趙盈也不逗他:“我跟你說的,你覺得成不成?”


  “倒不是不成,隻是……”


  “現在可還沒到三個月,你還在我跟前聽用呢,別想著拿這個做借口。”


  “我不是那個意思……”徐冽氣勢更弱,語氣也更無奈,“闖江湖的人大多不拘小節,更沒有那麽多得規矩教條束縛,一來就算我真的認識些能人異士,他們未必肯為朝廷效力,二來就算是肯,我也隻怕他們會衝撞得罪殿下。”


  “你是怕我被惹毛了砍了他們吧?還說的這麽委婉?”趙盈點著扶手,“我許諾你的,你招募來的江湖人,我一定禮待有加,給足他們時間和包容,大事小情的,隻要不過火上頭,看在你的麵子上,我一概不計較,成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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