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滿心敬畏
第四十五章滿心敬畏
沒成想,趙盈以搖頭來回應他。
薛閑亭錯愕:“不進宮?”
“現在不合適。”
他不懂。
劉淑儀做了那麽多混賬事,趙盈倒要替她隱瞞遮掩?
有什麽不合適的?
要他說,劉淑儀敢在上陽宮安插眼線,她當日就該直接拿了留雁到清寧殿去見皇上,皇上不活剮了劉淑儀才怪!
那種女人,得寸進尺,越是退讓,她才越發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旁人都怕了她。
他心中這樣想,嘴上也真就是這麽說的:“有什麽合適不合適,她做了那麽多虧心事,手上還沾著皇嗣的命,你怕她什麽?”
“你不懂。”趙盈剜過去一眼,“這陣子接二連三的出事,我現在急匆匆帶留雁到父皇麵前告發劉淑儀,父皇疼我,寵我,自然不會姑息,再算上她從前那些糊塗賬,她不死也要脫層皮,連劉家也未必討得到好。”
“是啊,所以……”
“可太後呢?皇後呢?”趙盈深吸口氣,似有些無奈,更多是無力,“從來天真仁善的大公主,怎麽一夕之間就長大了,這些宮闈隱秘事,竟也知曉,還懂得步步為營,全查清楚之後,仗著自幼受寵,一出手,就要了劉淑儀的命呢?”
薛閑亭是個頂天立地的郎君,內宅女眷這些勾心鬥角,他從來不懂,更不會沾染半分。
朝堂上的明槍暗箭,是另一回事。
從趙澈傷她,她步步心機,處置了留雁,暗中抬舉孫婕妤複寵,明裏暗裏落劉淑儀母女的麵子和名聲,再借選駙馬之事挑起昭寧帝與太後爭執,借機搬出宮外——
出宮數日,昔日吃裏扒外被趕出上陽宮的小宮娥,搖身一變,又成了她的好幫手,站在她的身邊,控訴著劉淑儀多年罪狀?
太後為她要搬去燕王府之事,對她已有提防之心,但那姑且算小事,隻要她安分,不勾著趙承衍做糊塗事,清清白白的,太後總會放下戒心。
趙盈稍立正了身子,抬手去觸空氣中的塵粒:“在宮裏我能倚仗的隻有父皇和太後,在宮外,就隻有舅舅一家,還有你。
可你也聽見了,當年父皇把澈兒送去嘉仁宮,給了劉淑儀一個孩子,條件竟是再不許她有自己的兒子——我突然就有些心驚害怕。”
薛閑亭胸口驀然一痛:“怕什麽,你是皇上心裏無可替代的女兒,趙澈是皇子,你們又不一樣。皇上看重趙澈,是因為他心裏有貴嬪娘娘,可正因為他始終放不下貴嬪娘娘,才會更憐惜你,疼愛你,不怕。”
他上前,長臂撈了一把,想把人往懷裏帶。
趙盈苦笑著推開他的手。
薛閑亭在這上頭,是莫名其妙的自覺。
他好像一直把她當做所謂的自己人。
小的時候是玩伴,長大一些,是心愛的姑娘,反正從小到大,都把她看作是他的所有物,仿佛等她長大了,要選駙馬了,順理成章就該選中他,該嫁給他,壓根兒就沒想過什麽男女大防一類的事。
人前倒還收斂些,四下無人時,她有時想起母妃會傷心,他想安慰她,又不想甜言蜜語哄她,就喜歡抱抱她,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
趙盈拒絕了他的擁抱,這令薛閑亭眉心蹙攏。
她看在眼裏,別開臉:“總之這件事我自有分寸,現在不是好時機,若叫人以為我工於心計,鑽營算計——我今天在劉家,也沒給劉寄之好臉色,還威脅他來著。”
她一麵說,想起西北事,抿緊了唇角,麵上有為難。
薛閑亭目光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你想說什麽?跟我也有難以啟齒,開不了口的?”
倒也不是。
隻是這事兒,到底是涉險的。
如果有可能,她很想自己去。
但眼下京中一切未定,她走不開,去不了。
薛閑亭等了半天,她也沒開口,於是帶著寬慰的安撫,笑著哄她:“想說什麽就直說,刀山火海我不都要為你去拚的?扭扭捏捏像什麽。”
趙盈猛然回頭,與他四目相對。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他總這樣,玩笑著就把真心說出了口。
趙盈心中動容,眼眶一熱,差點兒沒掉下淚來,握了拳在他胳膊上捶了一回:“你願意為了我去西北嗎?”
薛閑亭幾乎不假思索就要答應下來的,趙盈卻趕在他答應之前,先解釋起來:“單單是為了我,不是為了趙澈。”
這下他就困惑不解了:“你想叫我去西北,我就去,但你說隻是為了你,不是為了趙澈,我不太明白。”
他低頭看著她:“劉寄之想讓趙澈去西北,是為了劉淑儀和劉家。孫其上那道折子,我爹也說,薑家一貫囂張跋扈,未必幹不出這樣的事兒,那是為了趙澄。
燕王避了這事,滿朝都議論,此去凶險萬分,賑災沒什麽,險的是那夥不知何處來的所謂山匪。
你不想讓趙澈去,我理解,可趙澈不去,就要有個人頂上來。
我是侯府世子,換我去,也勉強可以,再配上幾個朝中重臣,再不然,有了我,皇上還可以指派晉王殿下同行,也足夠。
但你說為了你——元元,什麽叫單為了你?”
“我需要朝中有能為我說話的人。”趙盈根本就沒打算瞞他。
將來的事,要一點點說給他,但眼下的,卻從來就沒打算瞞著薛閑亭。
薛閑亭和宋雲嘉不同,和趙承衍更不同,他和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不同。
這是她的青梅竹馬,真能把命都給她的薛閑亭。
趙盈聲音是平平的,眼底也未曾起波瀾,就那樣靜靜的望著他:“那個人是薛閑亭,而不是廣寧侯世子,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薛閑亭眼底的熱切,在短時間內完全的冷凝下來:“你要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卻不為趙澈,元元,你想幹什麽?”
可他的冷肅之中,滿是擔憂。
趙盈深吸口氣:“我沒想幹什麽,隻是經此一事,突然發現,我什麽都沒有。仗著父皇的寵愛,我也能長大,嫁人,生子,然後呢?
那些人要算計我——他們正是為了父皇的寵愛而算計我的,我卻毫無還手之力,我不甘心,也不想這樣過一生。”
她又揚起下巴來,變成了那個驕傲的大公主:“殺一個劉淑儀多簡單啊,我帶著留雁到父皇麵前哭一場,我想讓她死,她就活不成。
再不濟,我給她下毒,我親手了結了她,無論我做什麽,父皇總會替我遮掩的很好,沒有人能拿到我的罪證。
可我不想這樣子活著!
我要有朝一日,所有人都不敢算計我,不敢欺負我,我要他們想起趙盈,就膽戰心驚,滿心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