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夜未央
秦川之地，晚來風急。或許這茫茫群山所帶來的並不隻是涼薄的寒風，它也給人們帶來了別樣的氣息，屬於秋天的氣息。
秦宮，未央殿。
嬴政站在樓閣之上看著北方的天空久久不語。在他的身後，一隻巨大的金鷹正安靜地站在那裏等待著。而握在他手中的，是一張長長的娟布。從這娟布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來看，寫這信的人肯定有很多話要對他說。這區區一張娟布，恐怕連那人心中一半的話都記錄不了吧。
百曉生，的確給他出了個難題。
＂天下…＂嬴政眼中掠過絲冷意，他握著娟布的手也驟然攥緊。
百曉生給他的來信讓他非常無奈，諸子百家，這個曾經被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組織如今居然會為了抵禦匈奴而遠赴漠北。這種做法，讓他真的很難辦。
是就地格殺，還是全力支持。這是嬴政目前最難抉擇的事情。
如果站在帝國的這邊考慮，他真的很想把墨家給殲滅了。但他卻不得不為天下考慮。百曉生的來信說得很明白，匈奴大軍的實力絕對沒有目前看起來這麽差。綜合這些天百曉生的觀察和情報總結，匈奴大軍似乎在等待什麽，而他們所等待的東西，肯定就是能夠壓死駱駝的最後那根稻草。
而大秦這邊，公輸家族雖然強大，但畢竟資源有限。如果再加上墨家的幫助，這兩大機關家族絕對能夠開創出一條新的戰爭之路。不說擊退匈奴人，單單守住目前的陣線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墨家的四大機關聖獸，絕對是非常可怕的戰力。再加上墨家在諸子百家之中的地位，如果他們願意抵禦匈奴，那對於別的諸子百家的人馬來說，絕對是個標榜。
就像白雲信中所說，諸子百家雖然和大秦帝國有怨，但他們卻是實實在在的老百姓。一旦事情關乎民族大義，他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這無論對大秦帝國，還是對天下蒼生來說，都是件好事。
諸子百家，究竟該如何抉擇，嬴政看著天際的寒星沉默著。
說真的，他不想放過那些諸子百家的人馬。但現在這個時候，明顯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天下蒼生，才是最重要的。雖然他暴虐，但卻不是個昏君。如果匈奴大軍真的入侵中原，恐怕他們這些中原人比奴隸的下場還要慘。
匈奴蠻族，是從來沒有把外族人當人看的。一但讓他們進關，天下就會陷入水深火熱的場麵。那個時候，大秦帝國會亡，天下蒼生會亡，諸子百家也會亡。
也許，這就是他們來漠北幫助帝國的原因吧。看起來，他果然沒有死。嬴政心中微微一笑，白雲，那個天命之人肯定沒有死，不然墨家也不會來幫助大秦。
看起來自己這個對手，真的是條好漢。至少，是個能夠讓他正眼相看的人。看起來這個對手，才是真正的對手！
＂你很不錯，可惜我們是對手。不然，朕肯定會和你成為朋友的……＂嬴政看著北方的天空幽幽一歎。
他突然覺得，未來已經充滿了變數。但他卻很辛運，至少他有百曉生這種能人異士相助。不知道你這個對手身邊，還有多少值得托付的人呢？
嬴政微笑著思索道。
＂陛下，李斯求見…＂突然出現的詢問聲打亂了嬴政心中的思緒，嬴政不知道李斯這位相國大人在深夜來見他是為了什麽。或許李斯，能夠給他帶來什麽好消息。
羅網組織在桑海折損不小，嬴政覺得李斯似乎是來告罪的。但現在卻是用人之際，他沒有功夫管這些小事。李斯對儒家一直以來都有間隙，這點他知之甚深。
如果李斯這次來隻是告罪和繼續說儒家的壞話，那這位相國就是找不自在。
＂進來吧。＂思量了片刻後，嬴政示意李斯進來。
他想看看，李斯今夜又能夠給他帶來什麽什麽好消息。
＂陛下，為何還未安寢。＂李斯看著嬴政臉上的疲憊之色，心底泛起絲憂慮。
已經快十年了吧，他從來就沒有見過嬴政真正的睡過一次好覺。或許這位帝國的霸主心中，從來就沒有鬆懈過吧。
＂你們這些人，從來不讓朕輕鬆，還說什麽安寢不安寢的。李斯，今夜又給朕帶來什麽壞消息了？…＂嬴政撇了眼李斯，眼裏泛起絲漠然的冷意。
＂陛下恕罪。李斯這次來是匯報桑海的事宜的，另外，聽說陛下封百曉生為國師，並差他領導漠北事宜。不知…＂李斯小心地看著嬴政，他想知道嬴政為何會選擇讓一個江湖人做國師。
還有陰陽家的那些事，李斯對此幾乎完全不知情。他不知道陰陽家究竟做了什麽，惹得這位陛下如此不信任。
＂不知什麽。你是想問朕為何讓一個江湖人做帝國國師是吧。你覺得百曉生沒有實力，還是覺得朕白癡？朕告訴你，百曉生之能比起你李斯，那是一個天一個地。所以，在你沒有超過他之前，你最好閉上自己的嘴。這東西，你看看吧…＂嬴政將手中的布卷扔給了李斯，他想看看這位李斯，大秦帝國的相國李大人的胸襟有多大。
看著麵色冷漠的嬴政，李斯拿起布卷看了起來。可剛剛看到一半，他就臉色大變：＂陛下！百曉生這是資敵！其罪當誅！…＂
＂嗬嗬，好一個其罪當誅。如果朕要是讚同的話，是不是朕也該死呢…＂嬴政的話很輕柔，但話語之間的冷漠卻讓李斯渾身一顫。嬴政發怒了，這是李斯心中悄然掠過的思緒。他不明白，自己這話可是完全沒有錯的，對於諸子百家的敵人，嬴政不是從來沒有放過的嗎。
＂傳朕令，通告天下。北方匈奴勢大，欲入侵中原將我百姓視作奴隸。今，朕特令，凡是能夠前往漠北支援戰事的江湖豪傑，朕都不甚歡迎。無論他們以前這做過什麽，朕都既往不咎。另，凡事前往漠北的豪傑，都歸國師全權統領。其餘人等，不得幹涉他們的救助行動，也不得橫加阻攔。違令者殺，家人降為奴隸集……＂嬴政看著李斯，淡淡地說出了這段話。
他如此決定，並不隻是為了北方的戰事。也是基於他信任百曉生，信任這個朋友。雖然他和百曉生認識不過三個月，但沒理由的，他就是信任他，甚至比信任李斯這位左膀右臂還要信任他。
信任感，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陛下，這！這，絕對不可……＂李斯臉色蒼白。他這麽多年的所做所為都是在和諸子百家作對，如果那些人真的去支援北方戰爭，那麽以後他們在嬴政的心目中就會從叛逆份子變成帝國功臣。而他這個人，以後的下場可想而知。
＂既然這樣，那朕再下一條新的命令。李斯李相國，因有固疾纏身，需要在家靜養半年時間。在此期間，不會客，不當值。你，明白了嗎……＂嬴政露出了絲冷笑，看得李斯驚懼不已。
這道命令說得好聽，但其根本目的不就是軟禁他嗎。不會客，就是讓他什麽人也不能見，哪怕是世子也不行。而不當值，無疑是讓他閉門思過。
＂是，微臣明白。＂李斯心中一冷，嬴政從來沒有對他這麽嚴厲過。看起來北方的戰事，真的非常不利。
如果不是戰事緊急，嬴政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讓步的決定。要知道諸子百家，可一直都是大秦帝國的敵人。
＂你去吧，好好想想。還有，你最好和胡亥不要走得太近。＂嬴政歎了口氣，不知是在感歎，還是為提醒。
他的兒子之中，唯有扶蘇他看得過去。而其他的，都是些廢物。可這位李斯李大人，似乎站錯了隊。
權利，固然是個好東西。可要是想獲得不可能得到的權利，就要為此付出代價。或許這個代價，是他永遠也付不起的。
＂謝陛下提醒。＂李斯身影微頓，接著將布卷遞給嬴政後便轉身慢慢離開。
今夜，他真的不該來這裏。但現在後悔，似乎真的晚了些。
看著李斯微微有些蕭索的背影，嬴政心中默默一歎：＂李斯啊李斯，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你得知道，隻要朕活著一天，你就能夠安安穩穩地一天。但朕要是去了的話，你也就別想好過…＂
如果李斯聰明點，他這個丞相的位置就會做得越穩。但要是他犯了糊塗，他這個丞相的位子也就做到頭了。
究竟李斯會作何選擇，嬴政並不知道。但他卻希望李斯，能夠聰明點。
＂天亦寒，夜未央。這未央宮，真的很冷清呢。朕有了朋友，但卻依舊沒有知己。或許，是該好好睡一覺了。＂嬴政望著天際漸漸泛起的亮點，他知道，又一個不眠的黑夜已經過去。
而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你去吧。＂嬴政將手中的布卷看了看，一劍將最後兩個字截下來交給了金鷹。他的決定已經做下，接下來就看百曉生的表演吧。希望，他不會讓天下人失望。
＂啾！…＂金鷹高聲鳴叫著，繼而伸嘴銜住這截布條便振翅飛向天空。
借著東方微微升起的微光照耀，布卷上那兩個小小的文字悄然泛起了絲能夠決定命運輪盤的光芒而現在，這兩個普普通通的文字，卻充滿了歲月凋零的滄桑。
“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