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初涉江湖
可是,凡事都最怕這個可是了。
突如一夜寒風來,下崗工人一片海。田江和袁三泰雙雙下崗了,由於田江文化不高,就自然優化,而袁三泰就屬於本來領導對他就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那一批人,名額一下來,他肯定就名列榜首了。
這下子徹底打亂了田江的計劃,他的婚禮在他的腦海中突然就失色了,他覺得自己沒有了任何保障和前途,眼前一片黑暗。什麽事情都不能令他打起精神來,這在現在看來是很不可理解的,現在的人跳槽跟喝水一樣的平常,失個業跟玩似的,根本就不算什麽事,可是在當年,沒有了工作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就跟太陽突然消失了一樣,所有的花草都枯死萎縮,所有的顏色都變成了灰色,天地之間一片愁雲慘霧。
田江變得很憂鬱,他之前一直以為,自己人緣好,技術好,誰下崗也輪不到自己,可是這當頭一棒打得他頭暈目眩,一下就失去了方向。他一度躲在家裏不想見人,弟弟田震已經參軍走了,他幹脆飯也不做,衣服也不洗,扛了幾箱方便麵,在家裏門都不願意開。
袁曉紅看著他這個樣子,怎麽勸也勸不好,隻能眼淚汪汪的回家去了。
其實田江是覺得,自己突然沒有了收入,就跟一個廢人似的,還怎麽給袁曉紅帶來幸福啊,還怎麽讓她過上好日子啊,他都要崩潰了,直到有一天袁三泰來找他。
“哥,你怎麽這麽消沉啊,我姐還等你娶她過門呢!”袁三泰看著胡子拉碴,躺在床上死氣沉沉的田江說。
“我哪有臉娶她啊,我現在連個飯碗都沒有了,怎麽養活你姐啊,讓她跟我一起喝西北風嗎?還是讓我吃軟飯,讓老婆養著啊!”田江那陣子確實消沉得一塌糊塗。
“你看你說的,哥,我覺得你就是太老實了,有時候人活著得知道變通,窮則思變,你知道嗎?”袁三泰別的本事沒有,嘴上功夫可是很好的。
“怎麽變?我從十多歲就接了我老子的班,還多虧他老人家是因公死亡,才給我換了這個鐵飯碗,誰知道,讓我一下就給打破了,我怎麽有臉去見他啊!”田江說著說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你看你,現在被優化了,你不是更自由了嗎,怎麽會這麽想不開,你看看現在外麵做生意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我兄弟聯手,還怕掙不到錢,不能讓我姐過上好日子嗎?”袁三泰說得口沫橫飛,好像看到花花綠綠的鈔票正朝他飛來,擋都擋不住。
“你有路子?”田江被他說得動了心,從床上爬起來,在床頭櫃上堆積如山的空煙盒裏翻來翻去,翻出一根皺皺巴巴的眼,袁三泰趕緊給他點著了。
“有,我有個哥們告訴我,現在在城市廣場倒騰那些冒牌衣服,有得賺!”袁三泰從自己的口袋裏也摸出一包煙,丟在床上,抽出一根點著了。
“我從來沒有做過生意,弄不明白,怎麽操作啊?”田江皺著眉大口抽著煙,他從小到大跟生意沾點邊的事情都沒做過,一頭霧水。
“學唄,咱們跟著他,一起做,做得好了,自己單出來就可以了。”
袁三泰站起來,到處找水,實在沒找到,就跑到廚房去咕嚕咕嚕灌了一肚皮自來水,他摸著嘴角的水滴走出來,又坐到田江的床邊。
“那你說,怎麽做?”田江有了點興趣,從床上下來。
“你不是跟我姐攢了結婚的錢嗎,幹脆先拿出來,當本錢,然後跟著我那哥們去進貨,我們在城市廣場去賣,至於怎麽賣,就得請他帶我們上道兒了。”
袁三泰的本意就是要讓田江出本錢,他自己是有一個錢花兩個的主兒,一分錢沒有,外債倒有一攤子。
“這個我得跟你姐商量一下才行,我們的錢都是她管著。”
田江有點猶豫,畢竟做生意是有賠有賺,自己現在沒了收入,賺了當然好,要是賠了可怎麽得了。
“我姐那,我去說,她從來都聽我的!”袁三泰拍著胸脯說,又勸田江:“哥,你從來都是個爽快人,別這麽磨磨唧唧的,做生意就得膽大心細,還沒開始賺你就想著賠,哪像個大老爺們啊!”田江被他一遊說,還真的有點動心了,反正現在是走到死胡同了,不如放手一搏,大不了最後萬一賠了,就去工地扛磚,自己一個男人,有的是力氣,還怕什麽呢?他對袁三泰說:“那你去跟你姐我,我還是有點說不出口,那錢可是我們準備結婚用的。”
“行,包在我身上了!”袁三泰一出門就捂著嘴笑了,這個田江,又被自己繞進去了,這下好了有了本錢,就不怕下崗沒有收入了,以我的本事和腦子,再加上田江那個塊頭和身手,想來也沒什麽人敢欺負,賺錢隻是時間問題。
回到家裏,袁三泰就對姐姐袁曉紅說了自己的計劃,袁曉紅本來就擔心田江就這麽消沉下去,一聽弟弟說田江已經想通了,加上袁三泰的三寸不爛之舌,把做生意說得簡直就是直接到銀行拿錢似的,而且存折都不要,自己想怎麽拿怎麽拿,她也就有點動心了。
於是,袁三泰帶著姐姐來到田江家裏,袁曉紅把錢拿出來的時候田江的眼睛就紅了,他知道袁曉紅對他的愛是很真誠的,她為了他,可以暫時不結婚,可以把全部的積蓄拿出來,甚至是她自己以前攢的那些私房錢,這個女人對他真的是一往情深,他田江然後若有飛黃騰達的一天,絕對不會辜負了袁曉紅,他這輩子就認定了這個女人了。
兩個人抱著都動了感情,哭得旁邊的袁三泰鼻子都酸了,他想著,等賺了錢,一定得還給姐姐,這輩子,他覺得姐姐對他是最好的。
當天,袁三泰就帶著田江找到了他那個哥們,他們先是在批發市場進了一批便宜貨,拿到廣場上一賣,還真是賣出去了幾套,收到錢的時候把個田江和袁三泰高興壞了,真沒想到,做生意還真是順利,看來不發財都不行了。
可是好景不長,沒多久,他們的衣服就沒有人要買了,質量太差了,就算是假冒的名牌,人家一看也知道是地攤貨,一個假冒的東西,一眼就看出是假冒的,就證明這個商家簡直沒有一點誠意,你要理解一下顧客的心情啊,買了你的東西不就是想著冒充一下名牌提提自己的身份嘛,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別人一看就知道你穿假貨,反而讓人笑話,當然這假貨就不好賣了。
田江沒什麽商業頭腦,他隻想著誠信最重要,於是他就想走正常途徑,可是他們那點本錢連個小門臉都租不起,隻能擺地攤,擺地攤賣正品,買的人也不相信啊。
還是袁三泰鬼主意多,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批洋垃圾。說白了,就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不過是外國死人,現在想想,當時的人腦子也夠壞的了。
這批洋垃圾便宜得要死,簡直就是白撿的,但是袁三泰鼓動姐姐袁曉紅幫著他收拾了一下,一件件的洗幹淨熨燙以後,看起來確實很有質感。
然後袁三泰就跟田江分工合作了,他讓田江在城市廣場附近一個小巷子裏租了一間居民房,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掛在牆上,跟商店裏的衣服似的,然後他自己跑到城市廣場上轉悠著尋找目標。
看到一個穿得還不錯的人,袁三泰就賊眉賊眼的走過去,挨挨擦擦的跟人家說:“哥,有進口的水貨,好質量好牌子,保證你穿著更顯身份地位,泡妞也能提一個檔次,你去看看唄,絕對正宗進口貨,價錢是商場裏的一半兒。”
“姐,有資格的水貨,你知道嗎,電影裏那個麻雀變鳳凰裏的,茱莉亞羅伯茨穿得那身,我那有,絕對正宗進口的,我有關係,知道嗎,沒有交關稅,所以便宜,你去看看唄,保證你一穿上就有一堆帥哥跟著你,甩都甩不掉!”“這位兄弟,我那有正宗的耐克,阿迪,靠背,看你樣子就是個運動健將,意大利國家隊,那些球星都穿靠背,帥得一塌糊塗,羅伯特巴喬,知道嗎,他就喜歡穿,你去看看吧,保證你滿意,絕對意大利進口的!”“大姐,看你這身打扮就知道你有眼光,我那有法國最近的巴黎時裝秀裏的款式,新鮮出爐,絕對不會有人跟你穿重樣,大姐你這氣質,隻有你才能穿出那衣服的味道來,我跟你說,那些模特都沒有你這韻味,去看看吧!”袁三泰果然是個騙人的高手,他拉了無數好奇的,撿便宜的,愛慕虛榮的男男女女到田江租的那個小房子裏來,田江跟他聯手,賣了一批又一批的洋垃圾,這個是一個暴利的買賣,很快,他們就累積了原始資金,挖到了第一桶金。
有了錢,自然就有人盯上了,就像蒼蠅看到血。
這天,袁三泰拉了一個男人來看衣服,這個男人看上去很有錢,穿著那會最流行的一身行頭,一件高領的白色T恤,外麵一件厚厚的,但是有點皺的呢子西服,皮帶扣閃閃發光,在他滾圓的肚子上繃得緊緊地,一條肥大的西褲,白襪子,黑皮鞋,脖子上一根小手指粗的金鏈子,手腕上一塊金表,手裏是掌中寶,皮帶上掛著扣機,戴著墨鏡,胳膊上還夾了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標準土老板一個。田江這些日子以來也學會看人下菜碟了,他趕緊迎上前去,堆出滿臉笑,對這個男人說:“先生,一看你就是有錢人,你真是來對了地方,我們這的衣服都是比較高的檔次的,適合你這樣身份地位的大老板,你隨便看看!”男人轉動著粗大的脖子,緩緩地看了一圈牆上的衣服,回頭看著袁三泰和田江,慢慢摘下墨鏡,露出一雙腫泡泡的金魚眼,那眼中,田江第一次看到了不同於以往接觸到的人的一種凶光。
“你們在我的地盤上做買賣,經過我同意了嗎?”男人用很慢的語速說了這句話,摸出一根煙點上。
“不好意思這位大哥,我們初來乍到,還沒登門拜訪,您就親自來了,真是讓我們蓬蓽生輝,三生有幸!”袁三泰知道,這是拉錯人了啊,這位肯定是這塊地盤的地頭蛇啊,還能怎麽辦呢,趕緊低頭吧!他滿嘴胡言亂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麽。
田江盯著這個人,他以前是打過無數次架,可是那些都是些小角色,也有些硬貨,可是都不是眼前這個人這種氣質,怎麽說,以前的都還算是普通老百姓,可是這個人明顯跟他們不一樣,他給人的感覺很陰,很沉,很重。
這個人根本沒有理袁三泰,他直勾勾的看著田江,好像覺得這個男人才是這兒話事的,因為他看到了田江的眼神,那是一個不服氣的眼神,而且是帶著一種研究的,不膽怯的眼神。
他走過去:“年輕人,出來混,道上的規矩是必須要遵守的。”
田江冷冷的說:“我的規矩,我自己定。”
“好樣的,有膽色,隻是光有膽子是沒有用的,一會我會叫我兄弟來結賬,你們準備一下。”
他走到袁三泰麵前:“很好,你做生意做到了我的頭上,有一套啊!”說完拍拍袁三泰的肩,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