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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往事(二)

  沈宴的出現仿佛是上天給的一個開關。


  他多年的籌謀原本隻是一紙空談,隻是一個虛幻的計劃,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信念。而一切卻因為沈宴的出現變得有可能,且步上了正軌。


  安娘從長安而來,原本隻是一顆死棋,卻因為沈宴在江城的出現變成了一步至關重要的棋子。他知道沈宴存在的時候屬實吃驚,但他依舊按捺下性子,囑咐安娘盡快將沈宴帶到自己身邊。


  那日見到沈宴,他仿佛看到了活著的康和。


  可惜,一開口,便將他的美夢打破。沈宴太執拗了,她滿身都是刺兒,恨不能將對方與自己都紮個頭破血流才好。


  他隻能耐心下來,步步教導,終於把她變得與康和有七分相似。


  沈宴很聰明,像是天生為了這個計劃而存在的人。


  唯一的破綻便是沈宴的眼神,她的眼神是明亮的,哪怕是故作沉穩時,眼中也沒有陰霾。


  康和最後幾年眼中化不開的陰沉,是她所沒有的。她更像是,王煥之初次見到的那個康和帝姬,狡黠聰慧,有著自己的驕傲與倔強。


  這一步步,都是王煥之精心安排的。


  包括沈宴會心悅他。


  沈宴看向他的眼神,與大明宮那個狡黠的帝姬幾乎一模一樣。帶著幾分嬌羞與爽朗,光明正大的熱烈,像是簇簇開的葵花。


  隻是,他唯一沒有料到的事情,便是沈宴會為了他出頭,提前進了大明宮。更沒有想到,皇帝後來會將沈宴許給徐瑾!

  王煥之漏算了徐瑾和宮中毫無根基的徐昭儀,便滿盤皆輸。


  因著徐瑾,導致他原先安排下的局勢都無法達成。沈宴還沒有查清楚真相,便安全地離開了大明宮,恢複了安靜和平的生活。


  那日大婚,看見她十裏紅妝出嫁,漫天的喜慶,王煥之心想,自己應該放下了。


  沈宴既然掙脫了他設下的局和深宮的牢籠,許是冥冥注定的事情。既然老天如此,他便不必強求,隻當放了沈宴一個平安的人生。


  可惜,背後之人的冷劍已經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刺入了沈宴!


  又是蓮絲之毒!


  王煥之越想越悲憤,懊惱地捂住胸口,大口喘著氣,隻感覺心疼地無法呼吸。


  他腦海中想到康和臨去時平靜的眼眸,那是看透世間毫無留戀的眼神。但就算如此,康和都求他,保住沈家的天下!


  她作為一個帝姬,沒有享受到帝姬的尊榮,卻一直擔著帝姬的責任,想著天下的江山。


  那夜,他抱著康和冰涼的屍體,從大明宮逃出。


  長夜漫漫,懷中的人終於離開了這個鎖住她全部年華的牢籠。


  可惜,她再也無法看一眼外麵的世界,再也沒有辦法走遍這大好河山,看遍四時美景,與他攜手走過春秋。她的人生已經停止。


  他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沒有早日帶她出宮。


  既然她想要自由,想要廣闊的天地,他便給她!


  “康和……”


  王煥之看著虛無,輕笑著說道,話中是無盡的悲傷和思念。


  平日裏溫和殺敵的秦王,在夜深人靜之時也會流露出如此軟弱的一麵。


  此時站在外麵的靈泉,收回推門的手選擇默默離去。


  她將袖中的信函收起。安娘剛剛遞過來的信函,裏麵寫的是,徐瑾與長公主夫妻和睦,琴瑟和鳴。這樣的話還是不要被殿下聽到了。


  她侍奉秦王多年,第一次隔著木門感受到他洶湧的悲傷。


  康和帝姬始終是秦王心上的一塊疤痕。


  既然這塊疤痕存在且疼著,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主動觸碰,像是安娘今日傳來的這封信函,便是最該消失的存在!


  她雖不知道為何康和帝姬會嫁給徐瑾,但這段錯過的緣分與情誼對王煥之而言,是糟糕的。


  ……


  安娘被關了起來。


  她躺在床上悠悠哼著歌,仿佛此時不是在禁足而是在郊外踏青,此時房門推開,徐瑾進來了。


  瞧見徐瑾進來,安娘支起一半身子柔聲道“城主今日怎麽會大駕光臨?”


  她似乎並不害怕即將到來的事情。徐瑾將她留在身邊許久就是為了抓到她的把柄。昨日的密信便是最大的把柄。


  “你不知嗎?”


  徐瑾將袖中的密信扔出,冷冷道。


  安娘看清那密信之後,沉穩柔和的臉龐頓時一收,換上了另外一幅麵孔。


  “原來城主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


  安娘嗤笑一聲,從床榻上起身,她褪下外麵一層長衫,裸露著大片雪白的肌膚妖嬈走到徐瑾麵前,手搭在徐瑾的肩膀處,媚笑說道“你能拿我如何?”


  “剝皮抽筋,隨你挑選。”


  徐瑾淡淡一笑躲開攀附在身上的安娘,負手而站,眼中沒有她一絲身影。


  聽到他毫不留情麵的話,安娘眼神一痛,高傲地抬起頭顱,說“不必,這兩個我都高攀不起。城主給我三尺白綾即可。隻求城主,在我死後,不要休棄我。我不能為主子謀成功,便隻能為他死。但我死後便是自由的,隻想還能有個你枕邊人的名分。”


  感受到安娘話中的情意,徐瑾冷笑一聲,說道“你這番假意惺惺,不必做給我看。”


  “在你眼中,我的情意都是假的?”


  安娘睜大眼睛看他,悲傷控訴著。


  她唱起戲真是絕妙,一顰一笑仿佛都是滿心滿眼的愛意。若不是這密信中籌謀將他扣留在長安,蠶食江城的權利,他都快相信了!


  跟安娘比起來,沈宴做戲的功夫真是不到家。


  徐瑾沉聲道“你嘴裏,是沒有真話的。從一開始進府,到現在,一句真話都沒有。你是長安人士,你劫走了沈宴,你是王煥之的人,樁樁件件,哪一件你說過真話?”


  這麽長時間,徐瑾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你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安娘震驚了許久,才低聲說道。


  她輸了。


  在眼前這個人的後宅之內,她輸了自己的心,還得配合著演戲,配合著秦王的籌謀。她有時候真的,太累了。


  “你劫走沈宴的那一晚,你可還記得你說過什麽話?細細想想,那便是你最大的破綻。”


  徐瑾淡淡說道,仿佛在看一個掙紮的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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