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宴後(二)
“你許是不知道,崔敏之前差點也是駙馬的人選之一,他出身崔氏,端得是驕傲的性子,就算崔影這個妹妹在他眼中是塊金疙瘩,他都不會來求我!今日這局,是你主動招攬設下的吧。”
沈宴淡淡的話散在夜晚的風中,橫在兩人中間。
走在一側的徐瑾眼眸沉了下來,抿嘴笑道“夫人明察秋毫。”
“你別以為說一句好話,我便放過你了。”
沈宴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邁步向前走去。
宴賓樓是一等一的好飯菜,廚子來自天涯海角各地,各色地道美食都能吃到。沈宴赴宴之前原本還想著多吃一些,卻被崔影的事折騰得隻喝了兩杯薄酒。
還是極為淺的蘋果酒!
現在沈宴空著肚子,裏麵都是火氣,這火氣不能噴給別人,便隻有徐瑾倒黴受著了。
她氣呼呼走在前麵,肚子不爭氣地軲轆一聲。
夜裏安靜,這一聲自然沒有逃開徐瑾的耳朵。
徐瑾默默走在旁邊,問道“你餓了?”
“今晚上就喝了兩杯酒,換成是你,你也得餓。”沈宴冷著臉有些委屈說道,幽怨的眼神將徐瑾的愧疚心極大地激發了出來。
他上前拉住沈宴,說“我帶你去一家好吃的店,至於別的事情,等你吃飽之後我再說給你聽。”
說完,便帶著沈宴向前走去。
沈宴挑眉看向前方牽著自己的徐瑾,心想著,他在搞什麽名堂,自己且繼續看著。
走過兩個街道,拐角處有一處四桌小攤,稀稀拉拉有幾人坐著。
還沒有靠近沈宴便聞到了一股子羊肉的味道。鮮香極了。徐瑾拉著沈宴走進,對著老婦人道“來兩碗羊肉泡饃。”
“好嘞。”
老婦人愉快地答應道。
兩人挑個一張沒有人的四角桌子坐下,胡凳類似現代的凳子,在此時的長安並不常見。也就胡姬胡商聚集的坊間多些。
坐在路邊小攤,感受到鼻尖的香氣,沈宴這時候感覺自己像是這長安城最普通的一個百姓,看著這個王朝的更迭興衰,看顧著屬於自己的小家小日子。
不久,兩碗熱騰騰的羊肉泡饃上來,黑瓷的大碗裏麵羊湯濃鬱,撒著蔥花等料,一旁的盤子之內放了兩大塊饃,焦黃的兩麵散發著香味。
“不是我誇,我掰饃的本事還是不錯。”
許是為了認錯,徐瑾此時笑著拿過一個饃,細細掰著。上好羊肉泡饃的饃需要掰得不大不小,在羊湯裏才夠入味,吃起來也爽快。
徐瑾骨節分明的手指平時是握著劍,握著書卷,握著偃甲的四肢,仿佛高高在上。現卻在長安城普通的街邊小攤,掰著饃。
想到此,沈宴頗有一種夢幻的感覺。
忒不真實了!
徐瑾快速地掰好饃,將眼前這碗放在沈宴麵前,抽了一雙木筷子遞給她,說“你嚐嚐吧,這家店是我以前常來的。”
沈宴接過筷子,有些詫異,問“你的老家在徽州,後來也是去了江城,什麽時候竟是來長安住過?”
“小時候的事情了。在我去江城之前,曾經在長安住過一年半載的。”
徐瑾似是不太想說這段回憶,寥寥幾句便帶了過去。
有人說過,時間是個殘忍的東西,它會吞噬掉一切的細節。
沈宴覺得不錯,但是時間吞噬掉細節,卻還會留下所謂的回憶,將一些殘忍的東西美化。在日漸現實的衝刷下,也許不堪的過去也會變成無比美好的回憶。
徐瑾這番表情,沈宴直覺自己不能深刻探究。
她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吃著碗裏的羊肉泡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她現在急需要吃點東西,否則晚上餓著肚子睡,委實有些慘兮兮。
一口溫熱的羊湯下肚,沈宴眼前一亮,說道“真好吃!”
老婦人聽到沈宴的誇獎,憨憨笑著說道“我們家的羊肉泡饃是做了幾十年的了,能得到夫人這樣天仙般人物的誇讚,真是好。”
“店家的羊肉泡饃是真的好吃。”
沈宴彎了彎眉眼笑說。
老頭子從房內出來收拾廚具,爽朗笑著說道“公子夫人晚上吃了這羊肉泡饃,回去要多喝些茶水消消膩。”
“這話沒錯。”
沈宴笑說,看到徐瑾正在安靜吃著飯,敲了敲桌案,看著他深邃的眼眸,低聲說“今日這飯比宴賓樓的果酒好得多了。”
她可還記恨著方才宴賓樓的局。
徐瑾無奈一笑,擦了擦嘴,說“夫人吃好了嗎?”
“差不多。”
沈宴拿勺子喝了一口湯,回道。
徐瑾笑了笑,從荷包中取出一塊碎銀子放在桌案上,對老婦人說道“錢放在這裏,我家夫人吃得開心,多謝了。”
“公子夫人感情好,吃什麽都是香的。”
老頭子爽朗一笑,說道。
沈宴無奈一笑,與徐瑾一道兒慢慢走到長長的街道。此時行人少,夜風吹來卻不涼,肚子裏麵是暖暖的羊湯。
沈宴心安理得受了誇讚,說道。
徐瑾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從地上撿了一枝桃枝,上麵還留著翠綠的葉子,亭亭玉立又生機勃勃,且長短合意,握在手中十分順手,像是專門為了徐瑾而折一般。
“那你可得準備好誇我的詞了。”
徐瑾握著桃枝微微一笑,還不待沈宴反應過來,手腕一轉,桃枝在他手中宛如化身為神兵利器,翻身掃腿之間,桃枝帶起劍風,將垂落的幾朵花瓣卷起在半空中,隨著他的身形閃動而舞動。
他的劍招淩厲,雖是用了桃枝,但其中的淩厲之氣不減,雖是身處桃林之中卻依舊帶著一股蓬勃的朝陽之氣。
連帶軟煙的桃花林都帶著殺氣。
最後,徐瑾腳尖輕點在地上,一個轉身便收住劍招款款站定,深深看向沈宴,伸手。
“誇我。”
沈宴原本沉浸在方才徐瑾的劍舞之中無法自拔,一下被徐瑾這麽一說,直接愣在原地,許久才悠悠憋出一句“人比花嬌。”
“……”
徐瑾感覺自己腳下瞬間就要站不穩,原本端得四平八穩的表情頓時就裂開一條縫隙,連帶手中的桃枝都不再亭亭玉立。
這是什麽奇怪的誇讚?
人比花嬌?
他無奈扶額一笑,丟開手中的桃枝,上前一拍沈宴的肩膀,沉痛道“我原本想著讓你多玩幾天。現在看來,是時候給你找個教書先生了。”
“你敢!”
沈宴怒目厲聲道。
他別以為自己聽不懂,徐瑾是在罵自己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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