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年節家宴(二)
沈宴淡定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小星和風景幫她把衣裙整理好便跪坐在她後側侍奉。
她的席位在賢妃與徐昭儀之間,又是由徐昭儀親自帶到席位之上,這份待遇可是難有。
對麵的朝臣見她衣著華麗,氣度非凡,卻是梳著待嫁的發髻,不由猜測,她便是久病居於深宮的康和帝姬!
這個念頭在眾人心中轉過幾圈,便是心驚。
前朝的幾位老朝臣一早就認出了沈宴,眼神中帶著詫異,互相點頭示意,先帝嬌寵帝姬,時常帶她出入朝堂,對這位帝姬,他們是有些印象的。
年代久遠,當年的小帝姬如今已經長大了,但眉眼依舊,尤其她沉下臉的樣子,與先帝極為相似。
宴席來往賓客繁多,朝臣忙於應酬,雖然依舊有人將目光放在沈宴身上,但比剛才已經少了些許。
這種不自在的感覺令人發麻,她隻能保持冷漠來把握分寸。
沈宴端坐席位之上,淡淡的目光掃過全場,開始搜尋腦海中朝臣畫像。
對麵席位坐著的依次是,丞相,太傅,太常,衍國公,其次是六部尚書。丞相麵色不佳,顯然白鹿案對他影響不小。
令她意外的是,崔敏居然也在宴席之上,正獨自一人飲酒。
他雖是出身崔氏,但品階不高,隻是一個刑部侍郎,按理說不應該在宴席之上。
見沈宴的目光略停留在崔敏身上,徐瑜俯身在她身邊低聲嘲笑,問“帝姬該不是看上了崔家小兒吧?”
“昭儀猜錯了。我還是要臉的。”
沈宴淡淡回道,坐直身子,挑眉看向徐瑜。
年節家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宴席,前朝後宮,但凡有資格出席,都會精心準備。
徐昭儀在後宮一直橫行霸道,如今到了這宴席上,打扮倒是中規中矩,淺紫色的宮裝層層疊疊,襯得她嬌媚非常,卻不似平常越矩。
一側的賢妃依舊是那副淡雅的模樣,眉眼淺笑,溫和的皮囊下是自有的驕傲。
今日她難得戴了一頂小朝冠,氣勢上生生壓了徐瑜一頭。
沈宴左右一看就明白了。
禦史朝臣都在的地方,平時不爭的賢妃便要張揚一回,而素來嬌橫的徐瑜卻不差這一回出風頭。
不消多時,秦王到了。
他的位置就在設皇帝的下手位,位高可俯瞰全局。王煥之一入殿,眾人都停下交談的聲音看向他。
秦王上次宴席突然中途離去,回府之後又突然閉門不出,跟犯病似的。
流言四起,但都被壓下不表。
秦王身量挺拔,今日一身玄色寬袍,玉冠束發,緩踏雲履,越發襯得他溫潤謙和,但領教他鐵血手段的,都不敢苟同。
他一進殿,除了丞相,太傅,太常,衍國公,紛紛起身一拜。
“參加殿下。”
“不必多禮。”
王煥之微微拱手算是還禮,隨即便向自己的席位走去。靈泉跟在他身後,也是一身玄衣,束袖馬尾,格外幹淨利落。
沈宴見他略有些消瘦的麵容,低下頭去,不再看他。
徐瑜感受到身側沈宴的異常,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王煥之,嘴角勾起一絲嬌媚輕蔑的笑意,轉瞬不見。
王煥之自然看到沈宴躲閃的目光,想到當晚的對話,便隻是目不斜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王爺真是好福氣。”
丞相向剛坐下的王煥之舉起酒杯,祝賀道。
王煥之整理了一番衣袖,隨意坐在席塌之上,兩指一扣桌子,淡淡回道“丞相也有福氣。”
豎起耳朵聽的朝臣心中暗笑。
丞相因白鹿祥瑞受傷,可不算什麽福氣。
靈泉得了指令,跪坐在席塌一側為他斟酒。
丞相自然聽明白了秦王話中的嘲諷之意,卻還是哈哈一笑,撫著胡子說道“老夫可沒有秦王的福氣,這位姑娘可是比我那粗手笨腳的丫頭好多了。“
靈泉被丞相提到,她麵色不改,隻是坐在席塌一側,隨時等候王煥之的吩咐。
“靈泉是上過沙場殺過人的,尋常男子都比不上她,何況丞相府中的丫頭。這福氣,怕是丞相承受不來。”
王煥之淺抿一口薄酒,灑脫一笑,說。
靈泉得了誇獎,也隻是微微俯身,算是謝過。
兩人一言一語都落在殿宇之內,徐瑜轉著手中的玉環,斜眼看了一眼沈宴,懶懶開口道“這位姑娘可真是厲害,看起來嬌弱卻是殺過人的。”
“她是用劍殺人,而有些人用陰詭之計殺人,比起這些陰詭之人,我倒覺得這位姑娘是個俠女。”
沈宴莞爾一笑,說道。
她的話落在賢妃的耳中,賢妃藏在袖中的手一頓,複又舒展開來。
殿內輪番唱過幾處戲,傳來高呼聲。
“皇上,皇後駕到。”
眾人皆起身離席,俯身跪拜行禮。
“臣參加陛下,娘娘,恭賀陛下萬歲,娘娘千歲。”
皇後攙扶著皇帝從殿外而來,在眾人的朝拜中一步一步走到殿內的主位之上。待到兩人坐定之後,皇帝微微平息,說“免禮吧。”
“謝陛下!”
眾人回到席位,皇帝看到眼下殿中眾朝臣與後妃,微微一笑,舉杯,說道“今夜是年節家宴,眾卿一年為古周所勞累之事,朕都看在眼中。今夜天下臣民同慶,眾卿不必多禮。”
皇帝說過場麵話,殿宇兩側的樂師紛紛奏樂,樂聲響起,侍女魚貫而入穿梭在各個席位之間,流水的瓜果點心佳肴擺上來。
樂曲動聽,十八名舞姬身著輕慢舞衣入殿,踩著曲子鼓點飛舞,起身翻飛之間,雅俗同賞。
太傅隔著舞姬的舞步死死盯著沈宴。
沈宴察覺到自己身上有幾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抬眼看去,正好與太傅對了個眼,頓時察覺到那人眼中的異樣。
那是看到熟人的眼神。
果然,待沈宴看了太傅一眼,他似鼓起勇氣,起身拱手道“陛下,這位,是否是康和帝姬?”
他的話音一落,眾人持杯的動作皆一頓。
王煥之有些複雜看向沈宴,隻見她坐在席塌上淡然一笑,眼神冷漠。
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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