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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過了一天,郭國柱不想再猶豫了,他決定在兩件事上果斷些,一件是把大臭那晚偷偷去過高車組,可能是真正猥褻小賴的人這一情況告訴車間領導,上次想說,猶豫再三沒找到機會。這事關係到車師傅,而車師傅是嶽紅楓的師傅。另一件是,絕對不能讓熊二波再找徐利的事。盡管他知道,二蛋進去了,能給熊二波出氣的人沒了。但誰知道呢。過去,他顧慮太多了,總是順著熊二波,熊二波是最好的朋友,在一定程度上,是他謙讓著熊二波。況且熊二波有本事,出生和自己不一樣,見過世麵,比自己聰明,大多時候自己沒有熊二波主意大。


  郭國柱等第二爐鋼剛化上,看看大劉也沒什麽事了,又站在爐前發了會呆,準備去車間辦公室。武英強從他身邊準備走開,說:“我去休息室看會書去呀。”


  大臭慢慢騰騰過來,嬉皮笑臉叫武英強:“呀!小武,幹啥去呀,唉別走,別走,我給你們說個事。”


  “啥事?”武英強知道大臭沒正經話。但礙於麵子,站著想聽幾句。


  大臭卻開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想啥呢?想老婆呢?”大臭對著郭國柱說,嗬嗬嗬笑,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唉,對了,聽說了沒有?高車上的小賴又球出事了。”


  郭國柱心裏咯噔一下,一陣莫名的緊張。不會是又弄出啥對車師傅不利的事吧,上一次的事還沒完呢。


  “咋,咋了?”他關心道。嘴上這麽問著,又不想表現的過份了,“不是開玩笑了吧?”他越顯得若無其事,越著急,因為擔心太不在乎了,大臭又把話咽回去。他專注地盯著大臭。


  大臭沒正經地依然嬉皮笑臉,光顧笑。郭國柱一急,罵一句;“真他媽的,正經問你呀,就不說了?”


  大臭一向沒正經,笑了半天,眯著小眼睛擠出一句壞話:“可能是又他媽的讓誰給幹了,嘿嘿嘿。”


  武英強故意打趣:“誰了?”,他不好意思直接說粗話。盡管有一年左右的接觸,知道大臭這貨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並不像有的老師傅所建議的,別和大臭多接觸。他盡量保持著自己的矜持。郭國柱隻是笑。大臭說:“不是車師傅。那都是瞎逼亂猜的。這次是誰,可能是外麵的哪個大疙夾,嗬嗬嗬。”說著開始使勁壞笑起來。武英強笑著走開了。


  郭國柱知道從大臭嘴裏打聽不到啥,也笑著走開了。他還是要去車間。


  剛轉過車間前的黑板報,嶽紅楓從車間出來,望著郭國柱微微一愣,薄薄的嘴唇微微張合一下,又往回癟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嗔怪:“哎呀,你,二班?”


  “嗷,二班,剛剛……,我還以為你早班,或者是夜班呢。”其實,郭國柱自下午四點一上班就在心裏嘀咕,怎麽沒見嶽紅楓,難道是夜班?他不好意思問別人。下午下決心去車間辦公室,其實也有這方麵說不出的心事。這種感覺,有點像小時候剛上初中時,老師讓他去向一個女生轉告一句話。而他從未和這個女生說過話。恰恰女生又是一個特別孤傲冷漠的樣子,平時向來不和男生搭腔,讓郭國柱為難的要命。此時就是這種心境。


  嶽紅楓的腳步沒怎麽停,並沒有要和他多說話的意思,沒有正麵接他的話:“不忙了?”說著話,沒等他回話就往高車組休息室走。郭國柱愣了一下,望著紅楓葉的背影,呆了幾秒鍾,機械地邁著步子往車間辦公室挪,似乎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在往哪兒走。


  等他要推車間辦公室那扇對開的門時,忽然被裏麵出來的人嗨一聲:“發呆,發呆,好好的,都忙的發呆了!”


  郭國柱定睛一看是梁三清,笑道:“呀!沒注意。”


  “沒注意?注意啥了?注意鋼水是不是倒錯地方了?應該倒在模子裏,結果倒到鍋裏了。”


  郭國柱一聽哈哈大笑。前幾天造型上除了點問題,剛出爐的鋼水,由電瓶車剛從煉鋼廠房跨,拉到造型跨,那麵上高車的是小賴,小賴也許是晚上又跳舞去了,沒休息好,聽著下麵應該把鋼水倒在地上的模子裏,結果鬼使神差的烏拉一下,高車開過了頭。偏偏造型上碰上兩個年輕人,光顧抬著頭和小賴說笑呢,把半爐鋼水倒到了旁邊另一個模子裏。倒錯的模子是第二天要用的。把付主任氣壞了。這兩天那張黑黢黢的臉,更顯得陰沉可怖。


  右手辦公室的桌子前,有四五個不常見的中年女工,並不專門去理會坐著抄寫什麽的朱師傅和金師傅,她們自顧自地聊的起勁。仿佛是沒地方可聊,可算找了個聚會聊天的場所似的。讓她們愜意的是,一邊說話還一邊被金師傅評論一句。


  “你們幾個都是早班?下了班,可算是有了說話的時間了。”金師傅沒抬頭,“尤其是小王,你這下可是弄好了,從大營盤的機床廠,一下就調回到一機械了,十幾二十年都沒調成,天天跑家,這下可是有時間聊聊天了。“


  被稱為小王的女工,趕緊笑嘻嘻地對著金師傅和朱師傅說:“嗷就是,嗷就是,我跑了十幾年,從夏天到冬天,沒明沒夜,從和娃娃下了學,全靠我家老頭,我就是想接孩子也接不成。”


  “跑了十幾二十年?那你才多大了麽?”變梅剛進來,不緊不慢的問。


  “我?快四十了。”小王不好意思,擔心在別人印象裏是老呢還是年輕。


  “那你家娃娃多大?”


  “十歲了。”


  “嗷,那你跑了二十年,我還以為你家娃娃二十歲了。”


  幾個女人頓時笑成一片,紛紛說,就是呀,還以為你結婚二十年呢,如果結婚二十年,可不娃娃就差不多二十歲了。有一個大個子女工睜大眼睛,故作驚訝:“那不應該呀,你娃娃十歲,你就跑了二十年,前十年就光顧幹跑路了,沒顧上生娃娃?”還沒等人們笑,變梅挺著胖肚子,慢慢騰騰說:“是不是每天騎車子,一圪顛一圪顛,……”


  “哈哈,你是說,圪顛圪顛顛掉娃娃了?呀,變梅,你可是真行了。”


  “騎車子一圪顛就能顛掉娃娃?那你這肚子,咋就沒有顛得瘦回去點呢?”幾個女工彎腰笑個不停。金師傅不出聲地笑,說:“革命戰爭時期,長征路上,那還不是,……”覺得下麵的話不妥,不說了。


  “自己每天幾十裏路跑上,風裏雪裏,每天都跑到路上,那哪能顧上呢。”朱師傅不緊不慢地說。


  “真是,真是。”小王一臉感激和羞澀,“要不是鄭主任出麵幫著給我們調動工作,哪能這麽快呢,真是不知道咋感謝呢。”


  金師傅趕緊說一句:“鄭主任專門為你的調動,還找了廠長呢,不過,主任們,”金師傅麵麵俱到,像是在提醒小王,“付主任呀,咱們馬書記呀,賈主席呀,都特別關心職工們,每個職工都關心。”


  “嗷,是的呢,是的呢。”幾個女工紛紛說。她們還沒有下班回家的意思,仿佛平時那幾個最能來辦公室諞嘴的人,剝奪了她們的發言權,她們要彌補一下損失似的。


  郭國柱在辦公室過廳裏等了片刻,往這麵看看,顯得有點不自然和局促。憑他身上的粗布工作服,正聊天的女工知道是爐前的,也麵熟,但不慣。郭國柱又往左麵的主任辦公室看看,隨口問一句:“金師傅,主任們不在?”


  金師傅溫和地問:“哪個主任呢?”


  “嗯…嗬嗬,哪個也行。”郭國柱顯得有點唯唯諾諾的樣子。


  “好像,好像付主任在呢。”金師傅說,抬頭示意郭國柱,“去吧,付主任在呢。”


  一個女工隨口壓低嗓音問:“爐前的?聽說那誰,高車上的小賴,那天晚上上夜班,正好對著鋼爐上夜班,所以、…”


  “是了麽,是了麽,……”變梅想壓低嗓門,可是天生的大嗓門,壓低後變得怪怪的,有點像公鴨子嘴上被捂了塊布,聲音變了,但並沒有變低,“聽說,那事還沒完了。”


  “不是說,人家車師傅是被冤枉的麽?”大個子女工神秘地問。


  變梅粗脖子一扭,執拗樣子,像要吵架:“那肯定麽!那肯定麽!人家車師傅一個當過兵打過仗的人,能看上那小賴?”


  “嗨嗨嗨,”金師傅馬上糾正,“啥叫能看上呢?不能這麽說,“他看看敞開的門,“應該說,車師傅本來就不是那種人,照你這麽說的話,嗷,咱們車師傅就成了外街上的混混了,非得看上誰才……唉,不說了,不說了,越說越亂了,唉,大家注意點啊,別給車師傅瞎議論,尤其是無中生有,捕風捉影的事。”朱師傅在一旁也一句一個嗷就是嗷就是,好像車師傅是自己家人一樣。


  有人忽然問:“車師傅還打過仗呢?”


  “那當然呢,莫拉打過仗,還叫當兵了。”變梅完了瞪的老大。


  “在哪兒打的?他年紀也不像是抗美援朝的呀?”


  “打印度,不行?”


  “印度?咱們國家和印度還打過?”


  “咋沒打過呢?難道人家解放軍打仗,還需要先讓你知道一下?”


  “就是,你又不是國防部長,打仗還需要你批準?哪怕你是個軍長旅長太太也算。”梁三清又鑽進來了,臉上沒半點笑容,“哪怕你原來想嫁給個軍長旅長,可是,一覺醒來,原來是夢裏嫁給了軍長旅長了,來車間一上班,原來嫁給的不是軍長旅長,而是班長爐長,你看看,你看看,那可咋辦呀,哇呀呀……”


  幾個女工三把兩把抓住三清的胳膊,變梅說:“來,把那塊抹布拿過來,塞住狗的臭嘴,看他還說不說了。”


  金師傅不急不忙道:“哎哎哎,別把俺們的抹布弄上唾沫啊,俺們還要擦桌子呢。”大家笑作一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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