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拿個桶幹啥呀?”
“嗨,我那啥,車師傅他們要練車呢,我給找了一個。”
“那還用得著你從家裏拿?車間還缺個桶?”武英強問。
武英強最近幾天特別關注成人高考的事。其他事一概不感興趣。郭國柱在更衣室門外,從車把上取下來一個上下一般粗,高過腿膝蓋的鐵皮水桶,對武英強笑笑:“嗨,人家車師傅說了,我一想,讓車間去買,哪能一下就買來呢,就想家裏正好有個不用的舊桶,拿來哇,還可以廢舊利用麽。”他說著嗬嗬笑,他不由自主的把嶽紅楓換成了車師傅。他心裏也有點好笑,但挺坦然的。
郭國柱換好工作衣,手裏提著水桶,和武英強一起往爐前廠房走。從這裏聽爐前的動靜,寂靜無聲。顯然,剛交完班,電弧爐剛剛傾倒完一爐桔紅泛黃的,如火山口噴薄而出岩漿的紅流,滾燙的爐膛像剛燒開一鍋開水一樣,蒸騰著蒸汽。這時候,一天到晚不停地吃進去廢鋼,吐出鋼水的電爐,和人一樣,也想歇歇了。
夜色呈墨藍色,相比之下,反而比車間某個燈光照不到的廠房角落,顯得更明朗些。經過化驗室牆外,左麵一個黑洞洞的岔口小路,白天看不出什麽,現在卻像一個隨時會撲出鬼怪的神秘魔窟。
武英強無意間向左麵的岔口小路望了一眼,化驗室門外一扇透著微弱光亮的窗戶前,撲通一聲,仿佛一個麻袋落在地上,隨即一個黑影悄莫聲地走過來。還沒等兩人看清,黑影便開口說話:“幹啥去來?”
待走近,郭國柱和武英強才看清,原來是大臭。“呀嗬,幹啥去來?嚇我們一跳。”實際上,這個時候,這麽個黑洞洞所在,盡管有化驗室的大門,但已經足夠讓人納悶了。
大臭從黑暗裏走過來,一聲不吭,給人的感覺,像個突然從身後默默接近的大毛驢,不叫,不咬,也無惡意,但生疏醜陋的麵容,足以讓一扭頭的人嚇一跳。武英強說:“我操,嚇我一跳。”
郭國柱嗬嗬笑:“這是幹啥去了?送樣子?可是現在還沒煉了呀。”
大臭滿不在乎地站住,一對小眼睛擠著壞笑:“我爬到窗戶上,看看裏麵。”
郭國柱和武英強都禁不住笑了。看啥呢?化驗室裏有啥看得呢?
大臭並不覺得丟人,而是像一個靠投機取巧贏了下棋的貨,得意洋洋地說:“我是看看化驗室那兩女的上夜班幹甚呢,嗬嗬嗬。”
郭國柱和武英強都哈哈笑。他倆知道,大臭能幹出這事來。但大臭也就僅僅是爬爬窗戶而已。
大臭問郭國柱:“拿球個桶幹啥呀?”
郭國柱已經領教過大臭,覺得沒必要和他多說什麽:“人家車師傅的,給他。”
到了爐前,郭國柱把水桶先放到了爐前休息室。他估算著今天嶽紅楓是夜班。可是,等他出來,卻見車師傅在爐前正和大劉幾個說話。郭國柱走過去,隻是朝著車師傅笑笑,輕描淡寫地說:“車師傅來了———夜班?”
“嗷,夜班。嗨,大劉,你們爐前不比武?人家其他工種都要參加技術比武呢,沒聽你們說麽。”
“俺們?”大劉正站在當間把褲帶鬆開,重新係緊點,“俺們,球了,俺們能把幾爐鋼煉好就行了,比啥武呢。”
“那你不想比就別比,脫啥褲子呢?球了,沒人稀罕你外家俱,俺們都有呢。”車師傅嗓子最近不沙啞了。顯得洪亮異常。大家哈哈大笑。大臭眯著眼睛笑,又想說“人家正搞對象”的話,但懾於大劉最近愛發火,就改成了:“鬆一鬆老二,不然的話……”他看大劉雙手提著褲腰帶,用一隻腳夠他,就往邊上一躲。
於文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忙地說:“好像今年沒有俺們,參加比武的都是技術工種。”
車師傅使勁一扭頭:“球了,你們咋不是技術工種呢?不是技術工種,能把一堆廢鋼爛鐵倒進去,再倒出一爐子鋼水來?”
“嗨,俺們這是熟練工,誰也能煉了。不能和你們比。人家你們多油呢,關鍵是全廠哪個車間都離不了。俺們鋼爐,全廠就這一台四噸電弧爐。”大劉說。於文糾正道:“嗯,鑄鐵車間還有台化鐵爐,精鑄車間有一台精煉爐。不過,但是數咱們車間的大了。”
車師傅馬上說:“就是呀,那還不是數咱們車間的爐子大?大劉,別動不動就說泄氣話,鬧不好,今年采煤機上來了,大的鑄件還就得咱們車間幹呢。哼,你別說。”
“呀嗬,看人家車師傅,共產黨員,當兵出身,覺悟就是比俺們高。俺們可不知道甚球的采煤機,還是挖掘機……”
大臭和一個胖後生在旁邊比劃著說;“就是,不管球他是采煤機還是挖掘機,你看你看,就這的,用手挖,挖,”他的比劃,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胖後生馬上說:“嗨,一看就是個耍流氓的老手。”
大劉不屑地一撇嘴說:“球,大臭?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耍流氓?大臭就會偷看別人耍流氓,你讓他真耍,他敢個屁。”
大臭不生氣,眯著小眼睛,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麽,說:“嗨,你們見過耍流氓沒有,俺們鐵建那時候,在農民麥子地裏,就幹上了……”
大劉一看大臭又他媽來這套了,馬上一甩手:“嗨,快快快快,別瞎逼扯了,幹活幹活!”
車師傅也好像想起來啥,一轉身,看著郭國柱問:“唉,是不是拿來鐵桶了?我看見你遠遠的拿一個水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