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花神遊街時見
顧奉常等人站在溫孤齊身後,對宋淮淡淡行一禮。
宋淮挑眉逼目,眸中怨懟與不服極盛。
顧奉常圓場道,
“端王世子想必是累了,不如先到後麵廂房稍作歇息。”
溫孤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宋淮,明明沒有什麽慍怒的表情,但卻壓迫感極強,
“端王世子在太後麵前如今正春風得意,恐眾人都以為端王世子孝義凜然,但依我見,在端王被禁足之時,端王世子卻不見半分急色,反而在外再惹是非,想必是也想禁足好好靜心一陣。”
溫孤齊語氣淡漠,
“頌卷。”
頌卷忙恭敬上前聽命,
“爺吩咐。”
溫孤齊淡淡道,
“遞帖通知一聲北宮,我如今十分思念外祖母,想與外祖母一同用晚膳。”
話音未落,宋淮急道,
“不要!”
溫孤齊清淺眸光流轉,凝在宋淮身上,語氣冷漠,
“端王世子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宋淮忙道,
“這顧氏的花朝宴晚膳亦是極好,溫孤世子何必舍近求遠,宋淮也覺得有些疲倦了,想就此告辭。還請溫孤世子務必留下。”
溫孤齊的眸光像是不經意卻又實實在在穿過眾人落在江若弗身上,卻轉瞬即逝,重新移向宋淮,
溫孤齊眉目疏離道,
“那自然最好。”
宋淮見溫孤齊看向了江若弗,他的視線亦是不可置信地慢慢移向了江若弗。
江若弗正呆呆看著溫孤齊。
宋淮眸中異樣,
這江家的女兒…和溫孤齊?
待宋淮走後,在場的人卻並沒有鬆一口氣,因為現如今坐在他們之中的人,是陳王世子。
江若弗眼睜睜看著溫孤齊落座在她身邊。
她忙轉過視線不敢再看他。
緊張地用食指和大拇指微搓著衣角。
現在不比剛才,現在西苑裏都坐滿了人,世子定是因為沒位置才坐在自己身邊的。
溫孤齊沒和江若弗有接觸,江若弗看著台上,卻其實都不知道在唱什麽,滿腦子渾渾噩噩。
世子是特地為了她開口逼退宋淮的嗎?
江茉引一直吃著菜,顧不上看戲台。
而江舒雲和江若弗一樣,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兩人之中隔著江茉引坐著,江舒雲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始終無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若弗不知道,但她的心上過不去。
慢慢有人開始離開,打道回府,江若弗和江舒雲因為走神沒有注意人走了大半。而江茉引則是因為想多吃點席上的菜肴,細嚼慢咽地吃著。
人慢慢退散,像是潮水一樣。
終於隻剩下零星幾個人,此刻晚霞已傾下,天色變得絢爛瑰麗。
江若弗抬頭才發現天色已經變幻,下意識往旁邊看,看見了空空如也的座位,卻忍不住有些失落,
原來,世子已經走了。
甚至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大抵在她走神的時候便離開了吧。
江茉引心滿意足地揉著肚子,
“我吃飽了,咱們走吧!“
江若弗思緒紛繁,跟著站起來。
三人前後隔開了些距離地走在小徑上,走過長廊的時候,卻有人上前道,
“若弗小姐,還請留下。”
江若弗回頭,是鳴笙。
鳴笙麵上帶笑,極恭敬道,
“小姐在射荷比試裏麵贏得了不少物事,這些物事現下顧府都裝點好了,還請小姐過來看一眼,確認過之後顧府便遣人送到內史府去。”
江若弗點頭,跟著鳴笙去了。江茉引和江舒雲隻能先走一步。
長廊極長,鳴笙恭敬地錯開半身給江若弗引路,疏疏落落的窗格影子落在江若弗身上。
長廊上麵對湖麵的一邊盡由紗窗相對,窗格上是木雕的各色花卉,皆是木色,不蔓不枝。
十裏錦絲步障,日轉影重重。
傍晚的斜陽自窗格中照射進來,強烈的金色渡過紗窗,使得那光點極亮,亮得看不見周遭窗格輪廓。
鳴笙引江若弗到了一個拐角走前幾步便停下,恭敬道,
“還請小姐稍等片刻,馬上有人取小姐贏下的物事來。”
江若弗點頭。
鳴笙恭敬退下。
江若弗背靠著窗子,溫孤齊自轉角而出,落滿一身斜陽。
江若弗詫異道,
“世子?”
“方才的鳴笙是世子的人?”
溫孤齊沒否認也沒肯定,垂眸看向手中檀木盒子,將盒子打開,裏麵正是溫孤齊那枚扳指。溫孤齊抬眸看她,學府
“你落下了這個。”
斜陽散落半條長廊有餘,邊上放著的銀瓶瓶口一圈上正對著窗子的那一點被照射得極亮,像是銀針針尖上那一點閃耀的光。
犀角扳指在強烈的斜陽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那光芒躍入江若弗眸中,她踟躕道,
“但那是世子你贏的,這本該還屬於你才對。”
溫孤齊沒說話,從盒子裏麵取出了那枚扳指,語氣自然而平淡,
“伸手。”
江若弗怔怔地伸出了手。
斜陽下,窗紗的每根絲線都被照得透白,細細密密地穿梭移動著那紅日影子。
半樓紅影明窗,遠處暮山無數,遠遠看去,皆化作連綿不斷的起伏青影。
兩個人影在明亮的紗窗後立著,影上可見女子發髻堆烏雲,步搖輕顫,男子高大,微微低頭看向女子。
而長廊之中深木鋪地,獸形香爐被放在細長的高桌上,鳳髓香輕緩,淡霧沉綿,在沉靜的長廊之中,那煙霧純白繚繞,能看得清每一縷煙霧的走勢,舒卷成浪。
溫孤齊彎下腰傾向江若弗的方向,玉白的指間撚著那枚犀角扳指,他一隻手握住了江若弗的手,另一隻手緩緩將犀角扳指套進她的大拇指。
江若弗的手被握住,她心跳一停。
那扳指溫度並不冰涼,帶著他的餘溫推了進來。
而他指尖的溫熱亦是毫無防備地穿梭入她手心。
心跳快得她不敢抬眸看他。
她的呼吸都被放慢,看著溫孤齊握著她的手,一點點把那扳指推進她拇指中。
餘光中,能見他神態認真,不知是晚霞太濃烈還是她的神思顛倒,她似乎有了一瞬間的錯覺。
仿佛他們之間是極親密的關係一般。
此刻湖廊外的晚霞都被風卷得心動,歡天喜地地湧進湖水裏,將那碧色的湖水都攪得滿麵通紅,羞赫不敢起浪,屏息凝神,放緩了呼吸不敢驚起一絲波瀾,被那晚霞的溫柔卷得天翻地覆,目眩神迷,不知何處是人間。
晚霞蠱惑人心。
她眼前的男子亦然。
不可抑製的怦然心動在長廊中帶著江若弗的心跳聲歡呼雀躍。
江若弗看著溫孤齊慢慢起身,她緊張地看著溫孤齊。
溫孤齊直視著她的眸子,用依舊平靜但卻在江若弗心中能掀起風暴的語氣道,
“戴好了。”
江若弗忙轉過視線不敢與溫孤齊對視,
“哦哦…”
溫孤齊平靜道,
“這次你回學堂去,可能會有一些變化。不必擔憂,對你而言該是好事。”
江若弗點頭。
每次世子換過來,確實總有些變化等她去適應,這是正常的。
江若弗垂眸看著那一枚扳指,
“世子今日在花朝宴上用我的身份替我出了頭,我很感激,但是其實不必這樣的。”
“曲水流觴一次,射荷一次,世子兩次壓了自己來捧我,這對若弗來說是揚名的機會,可是對世子來說卻容易氣度大降,眾人隻怕也難免心中多少對世子有了旁的看法。”
溫孤齊正對著紗窗,夕陽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眸子道,
“陳王世子始終是陳王世子,縱有想法也沒有人敢在我麵前說三道四,你不必替我考慮,既然是我自己選擇這樣做的,你安心即可,我自己有分寸。”
江若弗隻感覺受之有愧,心底亦是不安。
她本無這樣驚世之才,世子替她揚名,他日若有人提起,她卻是德不配位,白得了這好名聲。
溫孤齊看著她,隨手將檀木盒子合上,
“若弗,明日是花朝節最後一日,我有些事情想與你說。”
若弗兩個字從他唇間緩緩而出,明明知道他沒有這個意思,江若弗卻依舊不可遏製地覺得像是刻意撩撥一般。
世子叫她若弗。
溫孤齊把盒子隨手遞到她麵前,
“明日申正時分,我在百聚樓等你。”
江若弗接過那盒子,臉頰止不住地發燙。
江若弗握著那盒子,垂眸道,
“嗯。”
溫孤齊淡淡道,
“那我先走了,如果關於今日有什麽事情想問,都可以問鳴笙。”
江若弗點頭。
溫孤齊的身影在她餘光中消失在拐角。
她抬眸看著那拐角,像是等著什麽一樣地看著,微微出神。
明日是花朝節最後一日,也是故都花朝裏最熱鬧的一日,花神遊街,定親過的男女亦是大膽在街上挽手出行不必忌諱旁人目光,滿街鮮花錦簇,煙花漫天綻放。
江若弗握緊手中盒子,
世子挑明日相見…要和她說什麽?
鳴笙步入長廊,看見了在長廊上失神的江若弗,輕聲喚道,
“江小姐?”
江若弗自沉思中驚醒。
鳴笙笑道,
“想必江小姐落下的東西已經拿到了,鳴笙這就帶江小姐出去。”
鳴笙依舊是錯開半步和江若弗在曲折回環的走廊上走著。
江若弗數度想開口,卻欲言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