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顧雲旗
江茉引還在嘖嘖讚歎,
“陳王世子這容貌氣度,就算不是王公卿相,也足夠讓所有人仰視了。”
江若弗似有意似無意地看向了這邊。
眸光沉寂淡漠。
而溫孤齊恰好抬頭,兩人遙遙相視,穿過佳肴美酒,婆娑樹影,人影交錯。
隻有兩個人的視線如聚,凝在對方身上。
眸中的情緒也隻有他們明白。
風煙靜寂,溪水潺潺,楊柳微拂。
兩人並無一言,並無旁的舉動,隻是遙遙對視。
江若弗隻是淡淡一瞥這個方向,便毫無痕跡地轉開視線,仿佛真的隻是隨意一瞥。
但實際上,她心跳如雷。
能聽得見心跳聲在胸腔裏撞擊的聲音。
在場不下五十人,無人與世子相熟。
而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和世子在這種場合之下,直麵相見,而世子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仿佛她與世子是唯一相熟之人。
在場之中,她是陳王世子的唯一關注之人。
一直都覺得與溫孤齊有距離和隔閡感,隻在這一刻,江若弗真切感受到這一切都不是夢。
她和世子經曆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個高不可攀的陳王世子,如今已然是與她相識以至於了解對方的人。
私下裏如何,都像是摸不到邊際實體的虛空,縱使兩人身體互換,她依舊覺得陳王世子是千裏之外的人。
但就是這個千裏之外,遙不可及的人,會在宴會上,眸光穿過數十人來看她。
完全不是她本以為的高傲冷峻,不將一切放在眼裏的模樣。
在這一眼中,似乎多了一份難言的親近。
與旁人都不同。
世子對她與旁人都不同。
溫孤齊見江若弗轉過視線,他也自然而然地移開視線,仿若沒有這一遭一般。
江茉引卻激動道,
“七妹!剛剛陳王世子是不是看過來了?”
“他剛剛眼神好像是看的這一邊啊!”
江茉引扯住溫孤齊的衣袖,按捺不住她的喜悅激動,低聲道,
“七妹!該不會是他注意到你的美貌,所以多看幾眼吧!”
“七妹,果然生得漂亮是有用的,陳王世子他看你了看你了!”
溫孤齊卻低頭含笑,眸光難言的溫和。
江茉引很是感慨道,
“七妹,你說,一定是陳王世子也注意到你生得漂亮了,所以才看你吧?不然這裏這麽多人他為什麽獨獨看你,因為你是這裏最漂亮的啊!”
江茉引激動得要吼出來。
溫孤齊卻含笑應了一聲,
“嗯。”
“可能是吧。”
江茉引沒有注意,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激動裏。
江茉引喜歡漂亮的物事,對於長相極絕的陳王世子,自然也是驚歎不已。
“那等會兒玩遊戲的時候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這可是陳王世子,我生來就見過這麽一個生得好看得要命的男人。”
溫孤齊給自己斟酒,少有的溫聲道,
“知道了。”
他眉目舒展,不見冷傲。
做陳王世子時那份倨傲高潔,高不可攀,似乎在做江若弗的時候就可以丟棄許多。
他其實常作冷臉,也有些累。
但他一向如此,便也習慣了。
隻是江若弗卻打破了這種局麵,讓他有了更多的可能。
眾人在江若弗進來之後,連說話的嘈雜聲都輕了不少,似乎生怕自己的嘈雜聲音驚擾到這位不似凡間物的世子。
江若弗依舊裝著冷峻淡漠,她自覺自己裝的很像,起碼世子那冰冷無情的眼神,她覺得自己演得入木三分。
眾人正自顧自玩笑聊天之時,忽然有人打翻酒杯。
江茉引一瞧,卻是一向在眾人麵前都盡力大方落落的江舒雲。
江舒雲神色略微慌亂,順著她的視線,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個一身白衣來此的男子。
墨發以一根白玉脂簪束起,發深如墨,眉長入鬢,單看並不是十分出眾的五官,合在一起卻俊美得叫人心悸。
細長的眸子,眼皮極薄,長睫如孔雀翎,鼻梁高挺,唇角天生微微向上彎,容長的臉型,眸光溫柔卻似乎蒙著一層霧一樣迷離,看人時也是朦朧清淺,卻愈發顯得此人眸中清光勾人。
眼皮上有一顆淡淡的紅痣,人都說,那是妖痣。
愈發為他抬眸垂眸間增添了幾分惑人的妖色。
明明是白衣,也是謙謙君子的打扮,不看那張臉,也確實和世家公子們別無二致。
隻是但凡對上那張臉,就會不自覺為他沉淪。
鬼魅動人。
他入場時,不少人屏住呼吸。
已是許久未見顧雲旗,再見時,眾人一刹那間還是不由自主地為其惑人美色打動。
這容貌,太容易讓人沉淪至深,隻是他隨意勾一勾唇角,都有如他勾了指尖,輕勾著你的袖角衣襟要把你勾到他麵前去,而後傾身看你,用那雙鬼魅妖豔的眸子。
不像狀元郎,卻像煙視媚行,橫行人間的男妖孽。
顧雲旗入場,甚至都沒有看旁人,而是徑直走到了江若弗麵前。
深福一禮,開口道,
“見過世子,恭迎陳王世子大駕,寒舍不勝榮幸。”
他的聲音並不似溫孤齊那樣低沉,有男子的磁性,隻是低聲在耳邊輕喃幾句都要酥麻人的骨頭。
顧雲旗的聲音一聽即知是少年,清朗舒潤,悅耳動聽,有如江南煙雨樓下江,煙雨蒙蒙過遠山。
像是用了十二分的真誠來說這一句話,他的聲音也足夠讓人有這種錯覺。
與他的外貌有反差,卻叫人並不覺得違和,反而中和了他身上的邪魅之氣。
江若弗雖不知道溫孤齊和顧雲旗的往日恩怨,但麵對身份地位不比溫孤齊顯貴的人,她也隻是淡淡點了點頭,語氣疏淡,
“顧公子有心。”
上位者理所應當的高高在上,俯瞰下者,江若弗已然能夠駕馭自如。
尤其還有溫孤齊的那份漫不經心。
顧雲旗也不見怒色,很有禮節地退到江若弗以下的座位落座。
眾人之中,唯有溫孤齊身份最高。
所以江若弗一來就被安排在了最上位。
顧雲旗又說了些場麵話,眾人動箸。
隻是沒過多久,顧雲旗卻突然起身,又對江若弗恭敬道,
“既然已經處於曲水流觴之中,不能行令太是可惜,不如世子給出酒令讓眾人流杯而下依次唱和,如此方不負這曲水流觴,楊柳扶風的嫋嫋之景。”
江若弗筷子一停,
行令?
江若弗雖然心下慌亂,卻是淡淡地不動聲色地環顧一圈。
沿著溪水一路,眾人皆是看著她。
江若弗的心跳得愈發快了。
她沒參與過這種宴會,至於行酒令,她也沒有行過。
隻是平日裏會和姨娘唱和幾句,並未實際用過。
江若弗衣袖下的手掌心微微出汗了,
“不如就行數令,每以數折半為下句,可好?”
眾人並未察覺異樣,而陳王世子說話,哪有人會說不好的?
自然皆是應好。
江若弗心下微亂,腦子快速地轉著,她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徐徐道,
“十於敵則圍,五於敵則攻。”
眾人眼中看見的就是陳王世子一臉平靜,語氣從容地說出了第一句。
仿佛並不放在心上一般。
眾人聞言,也是一懵。
就不說世子這個規則很是奇怪,要人下半句出現的數是上半句的一半,就說世子對出來的這句詩,雖然語言簡明,倒是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十於敵則圍,五於敵則攻。
這什麽意思?
難不成是圍棋嗎?
顧雲旗卻覺得有意思,垂著眸子笑道,
“世子果真雄才大略。”
“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
“此乃孫子兵法中的論斷,在座的各位多是女眷,公子們也尚且年輕,未曾上過戰場,自然是不能深刻領略,一時半刻就想到世子所用典故的。”
用兵的原則,有十倍於敵的兵力就包圍敵人,有五倍於敵的兵力就進攻敵人。
這是這句話的意思。
而這句話確實如顧雲旗所言,出自孫子兵法。
江若弗這次互換早上醒來時,一伸手摸到的就是溫孤齊的兵書。
上書此句,被溫孤齊寫在了扉頁上,因此江若弗記得深刻。
世子床頭的那些書其實她也都隨手翻了翻,卻唯獨這一句,她記得格外清楚,縱使隻是匆匆一撇,依舊像是水洗一樣清晰。
眾人聞言,就算是沒有看過孫子兵法的也知道了。
世子一開口就是一個名家典故,而且邏輯上下接洽,十是五的兩倍這滿足了行令條件,而且上下句都是一個語境,不是為了行令胡亂填進去的詞句,論述境地在十和五和減少中反而有加深。
這可謂是行令之中的佳句。
更何況世子給出來的這個行令規則本身就極難。
要對半折數,要上下接洽。
隻怕大多數人隻能填一些沒有什麽實際意思和道理的詞進去。
可是世子這句話卻宛如天生,不必是行酒令,這句話也本來就該這個樣子。
典故且不言,能有加深的語境已經是不易,況且有這樣的深刻含義。
這酒令隨是世子出的,可是怎麽看怎麽都像是隨口說的,說完就馬上能自己接上一句,且如此利落大氣。
世子當真學識淵博,難怪當年在青雲書院能和顧雲旗平分秋色,末了還提前五年肆業,打破了青雲書院不提前肆業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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