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騎射課

  溫孤齊跟了過去,到了後山,見後山前的那塊平地倒是不小。


  而眾人已經準備好了弓箭準備上課。


  有些人專門換了騎裝,大部分人隻是係了攀膊將袖子係起來。


  江舒雲害怕江若弗第一次上騎射課跟不上,特意尋了過來,見溫孤齊兩手空空,她驚訝道,

  “你沒帶弓箭來嗎?”


  溫孤齊淡然,

  “學堂裏不是有配置的弓箭嗎?”


  江舒雲麵露難色,

  “可是學堂裏配備的那些弓箭全都是極難用極不趁手的,幾乎沒有人用它們,而且可以選的範圍也很小,隻能從四石開始選,恐怕那些你都很難拉開。”


  溫孤齊點頭,

  “既然有,那便帶我去看看吧。”


  江舒雲也沒有多餘的弓箭可以借給溫孤齊,隻能衝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架子,那架子立在潭邊一個極隱蔽的地方,被樹擋著,不仔細看倒還真看不見。


  “就在那兒,要我陪你去嗎?”


  溫孤齊大步走向潭邊,江舒雲跟著他,不放心他自己一個人選。


  那架子上的弓箭大多落了塵,隻是做得卻好看,形狀和尋常的弓箭還不一樣。


  那弓上有鏤空的神獸流雲花紋,綠檀令弓看起來更雅致,而箭的尾羽則是雪白夾灰,像是冰天雪地裏矯健跳脫的灰色兔子。


  做得倒是極好看的。


  溫孤齊的手剛剛碰到那弓,不遠處就有人看向他的方向,


  “那庶女該不會是要用學堂裏的弓箭吧?”


  “內史府對她這麽不好嗎?連弓箭都不給她買一副,縱使是最便宜的,也總比學堂裏這些生硬的弓好吧?”


  “看她穿的這麽樸素就知道了啊,全身上下都沒什麽首飾,衣裳上除了縫線連個多餘的花紋也沒有,窮的像是那些平民百姓似的,怎麽說也是內史府的女兒吧?內史府就不嫌她這樣出來丟人?”


  幾人竊竊私語嗤笑著。


  “別說了別說了,人家可是溫公子提親的呢,雖然溫公子也隻是一時興起,一旦隻要這股新鮮勁兒沒過去,她江若弗不還是有機會嫁進首富家裏嗎,往後穿金戴銀,隻怕你們都要眼紅得出病呢。”


  眾人又是一陣笑,隻有那些一夜暴富的低俗人才把金銀看得重,真正有底蘊的人家根本不看重金銀,而是更注重有品質加持的玉石,玉石向來高貴而為人稱道,形容君子美人也多用美玉而不用金銀。


  這話說江若弗將來會穿金戴銀,也是一股子陰陽怪氣。


  而那些看出了江若弗發簪和玉佩有多名貴的人則是緘默不語,默默聽著幾人嘲諷。


  見溫孤齊去拿起了那架子上掛著的弓箭,江紫帶著冷笑諷刺道,

  “她該不會是覺得自己能拉開這些學堂裏的弓吧?”


  旁邊的人附和道,

  “就是,學堂裏的這些弓最容易拉開的也是四石,尋常女子用的弓箭不過是二石罷了,江若弗該不會是覺得自己天生神力,能拉開這四石的弓吧?”


  “江若弗當真是有意思,難不成是等會拉不開了就要借機請溫公子幫忙嗎?”


  “說的也是呢,這要教導射箭可不是得擦肩過掌,旖旎得很,她也是當真有手段的,竟然能想到這樣的辦法來勾引溫公子。”


  “難怪人家不帶弓箭來呢,之前還覺得是她愚笨。現在看來人家可比我們聰明的多了。”


  江紫聽了這話,臉陰沉了下來,

  “閉上你們的嘴。”


  眾人才想起來江紫心慕溫清岑,恐怕是聽不得把溫清岑也編排進去的。


  一時紛紛噤聲。


  江紫是中大夫的女兒,在江氏之中是官位除卻內史府外最高的了,而且江紫也是隻隔一代的旁係,算起來和江舒雲是真正的堂姐妹。


  眾人都不得不多顧及她幾分。


  而一旁的江婉蓉聽了眾人的話,她停下了擦拭弓箭的動作,抬起眸子看向溫孤齊的方向。


  見溫孤齊拿起了一把架子上的弓箭,她搖搖頭,心中暗道,

  自不量力。


  隻是還沒等她心底的聲音說完,一陣破風的聲音就從她耳邊穿過,一支箭嗖地從她眼前飛過去。


  恰恰好就和江紫等人擦肩而過,那箭飛得極快,亦是飛得離那群議論江若弗的姑娘極近,堪堪隻有一個指節的距離!

  江紫瞳孔猛地放大,那群人亦是反應都來不及,隻能驚恐地變了麵色,心皺縮起來。


  那群議論紛紛的姑娘更是被嚇得魂不附體,騎射課向來都是有幾位先生一起帶的,從沒有亂箭,更不會讓箭離人這麽近!

  江婉蓉眼睜睜地看著那支箭從剛剛說得最起勁的那個姑娘發間穿過,尾羽糾纏猛地拽下幾縷發絲,那姑娘疼得尖叫一聲,那箭早已纏著她的發絲穿空釘在了不遠處的箭靶上,而那箭不偏不倚,正中紅心!


  那個說得最起勁的姑娘被生生揪掉了一縷發絲,疼得眼淚都出來了,蹲在地上咬牙哭起來。


  疼得都發不出一絲聲音。


  江婉蓉怔在原地,呆呆地看向箭來的方向。


  隻有一個身量頎長但纖瘦十分的少女,眉目冷傲地看著那支箭的方向。


  眼睛微微眯起來,竟給人一種她極危險的錯覺。


  很淡漠,亦是毫不刻意讓人覺得她居高臨下,她眼波流轉之間隻有冰冷和輕蔑。


  一襲青衣,玉白的手握著那把綠檀的弓,背脊挺拔,青絲隨著長風飛揚起來,比那湖麵的波紋更闊,而她手邊剛剛啟封的箭筒昭示著方才那支箭的來處。


  淺深山色高低樹,她一身青衣立於其中,竟依舊如濃墨的畫卷奪目,紅蓼花繁,初夏潭邊新生的黃蘆葉亂,整個畫麵有了她的點綴便如行山澗圖般古道瑰麗,亂草深潭,青衣長風。


  而女子手中握著的弓箭便讓她身上無端多了一股殺氣。


  雖然轉瞬即逝,但是江婉蓉卻依舊覺得,自己剛看過去那一瞬間,她眼中的江若弗是動了殺心的。


  那支箭,也許江若弗最初是想射在人身上,而不是射在草靶紅心上。


  江紫被嚇得心髒驟停,唇色都白了,直到回過神來,聽見江朱的哭聲,她才清醒了一點。


  眾人都上前去安慰江朱,而江朱是江紫的妹妹,江紫自然也上前去撫慰。


  江朱捂著自己被揪痛的頭皮痛哭。


  同支的江曉玟上前去指責溫孤齊,溫孤齊卻隻是放下弓,看著她淺笑一聲,

  “我的箭可沒有射在她身上。”


  他眼波中流轉著清寒的光。


  江曉玟不服,伸出手就要上前抓溫孤齊的臉,溫孤齊穩穩地抓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折到背後,挑眉笑了一聲,

  “如果再胡鬧,恐怕就不止於此了哦。”


  他眼中的光讓江曉玟有一種自己被調戲了的感覺,戲謔而慵懶,勾人卻不刻意。


  上挑的旖旎尾音慢慢從舌尖下咽,讓江曉玟的臉頰騰地燒起來。


  似男子一般有侵略性卻並不刻意的目光,亦讓人渾身發燙,心跳加速。


  隻是靠得近了幾分,江曉玟都能看見溫孤齊眼底眉梢的風流韻致,毫不掩飾的探究和打量,大膽而沒有任何刻意收斂。燃文


  看得人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手心不自覺發汗。


  溫孤齊偏偏還挑著眉,饒有興味地道,


  “如果被我發現你們再背後擺弄江若弗的是非,你的結局,會和她一樣。”


  “知道了嗎?”


  江曉玟不由得緊張起來,結巴道,


  “知…知道了。”


  溫孤齊鬆開她的手,轉過身去繼續挑著弓箭,江曉玟魂不守舍地走回去。


  江紫責難道,

  “曉玟,你怎麽就這麽回來了,怎麽不把江若弗帶過來。”


  江紫麵色陰沉,


  “她害江朱被扯斷了頭發,也必須照樣還江朱才行。”


  江曉玟麵露不忍,

  “其實她也未必是故意的,就不用以牙還牙了吧。”


  “而且江朱姐姐也沒有受很重的傷,隻是幾縷頭發,過一陣子就會長出來的。”


  江紫不滿道,

  “你怎麽反倒幫著江若弗說話,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江曉玟想起方才溫孤齊那個眼神,仍舊覺得臉頰發燙。


  其實江若弗說不定真的是不小心的。


  而且她們議論在先,確實有不對。


  就算是江若弗有心要射,也手下留情了,沒有真的射在人身上。


  江朱是江紫的姐妹,她和江紫自小認識,和江朱卻是十萬八千裏的,江紫憑什麽指使她去給江朱討回公道,要去也應該是江紫她自己去,關她江曉玟什麽事情?

  就因為江紫她爹是中大夫嗎?


  算起來,她也是江舒雲的堂姐妹,和江紫同代,誰也不差著誰,憑什麽江紫就可以對她這麽頤指氣使的。


  江曉玟生了悶氣,也不再和江紫說話,走到一旁去自己練。


  江紫才不管她生氣與否,江紫隻看著不遠處的溫孤齊,看著他極認真地挑選著弓箭,想到溫清岑向江若弗提親的事情,江紫心中恨意更甚。


  認識也是她先認識溫公子,撲蝶會上她也在,溫公子卻隻與江若弗主動搭話。


  那一次,她就已經注意到江若弗了。


  那個時候覺得不過是個其貌不揚的庶女,沒什麽好顧忌的,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庶女卻並沒有她想的那樣簡單。


  她都能讓溫公子上門提親了,還吊著不答應,而溫公子為了讓她動搖,直接追來了學堂裏。


  誰都想去青雲書院,可是溫公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為了她退學青雲來到江氏。


  這絕對不是普普通通的庶女能做到的。


  而此刻,溫清岑見溫孤齊一個人在挑選弓箭,特意走上前去,目光擔憂,

  “若弗妹妹,今日你沒有帶弓箭來嗎?”


  溫孤齊沒有理他。


  溫清岑繼續道,


  “這學堂裏的弓箭都不趁手,不如我現在馬上讓我的小廝上街去給你買一把,不用半刻鍾就能送過來。”


  溫孤齊依舊垂眸擦弓,並不搭話。


  溫清岑的眸光有些不安,


  “若弗妹妹?”


  溫孤齊終於抬頭看他,說出來的話卻冷,

  “江若弗沒有姓溫的哥哥。”


  “不要妹妹妹妹地叫,江若弗與你不是很熟稔,也不必裝出一副熟稔的樣子來。”


  溫清岑麵露難色,

  “若弗,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上次我送過去的那些衣裳首飾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不是嘲笑你,隻是我見你平時穿著打扮都不甚在意,所以才送了那些東西給你。”


  溫孤齊擦弓的手停了,他將擦弓的髒帕子隨手扔給溫清岑,冷聲道,

  “你下學後就在溫府等著,那些東西都會送回去,江家也不缺你這幾件首飾,江若弗更不會缺,別妄想用這種小恩小惠來打動江若弗。”


  溫孤齊放下弓,抱著胸看他,


  “士農工商,溫家坐這個三輔之位尚且沒有坐穩,就急著要展闊商路,急著往最卑賤的路子走,從低等往高等走的我見過不少,急著從士往商傾斜,自降身價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溫清岑,坦言之,你覺得江家能給你溫家多少助力?”


  溫孤齊向著溫清岑的方向走了兩步,兩人距離不過咫尺,卻鋒芒畢露。


  溫孤齊抬眸看著他,故做漫不經心道,


  “還是你溫家除了錢之外,還有什麽別的企圖?”


  風颯颯地吹過來,吹得衣袍翻飛,溫清岑的心毫無征兆地亂了片刻。


  別的企圖。


  別的企圖?


  沒有。


  溫家沒有!


  溫清岑沒來得及出口反駁,溫孤齊就拿起弓箭走了,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儼然是瞧不起他,連聽他的答案都不屑。


  溫清岑呆呆站在原地,呼吸的節奏都被打亂,他看著少女的背影。


  明明依舊是那樣纖瘦,隻看一眼也覺得如弱柳扶風般孱弱,可是那背影如今再看來卻深不可測,不知道那單薄的身影下藏著有多少驚濤駭浪。


  他的企圖。


  她全都知道。


  溫清岑的十指指尖冰涼。


  溫孤齊被一個穿著褐衣短打的騎射先生帶著到了他的靶位前,

  “你試試看,看看能不能射中。”


  溫孤齊聞言便舉起弓,而教導騎射的先生見他竟然拿的是學堂的弓箭,有些驚訝,

  “這弓箭女子可拉不開,我那兒還有一副閑置的,要不——”


  話音未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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