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江蘭潛看著大堂眾人看著她的麵色有所緩和,心下也鬆動了。
就算是此番勾引端王世子沒有成功,到底是不至於讓眾人看了她的笑話心上對她多有微詞。
隻是她敢這樣大膽地撲上去,是想著端王世子好色,卻沒有想到端王世子竟然不為所動,反麵色難看地一把將她揪開,從樓梯上扔了下來。
她今日當真是丟盡了臉。
雖然大堂眾人對她的印象有所緩和,但是那店小二的語氣,卻並沒有鬆動,依舊冷漠,
“這位小姐,小的之所以如今不趕您,是因為給您留著一分薄麵,如果您不願意自己出去的話,恐怕就要小的請您出去了。”
江蘭潛感覺得到眾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種視線,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正在焦急之時,她忽然想起陸蔚漳在百聚樓裏有一個專門的包間,想必陸蔚漳一定是百聚樓眼中與眾不同的貴客,如今是他將自己請來的,如果將這一成關係說出來,想必百聚樓一定不敢趕她,江蘭潛咬牙道,
“我是你們百聚樓的貴客請來的朋友,你若是敢趕我的話,必定要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後果。”
店小二站直了身子,帶著幾分嘲諷,
“小的卻是不知道哪一位貴客能請來您這樣的朋友,那往後百聚樓可能要好好考慮考慮是否還要接待這位貴客了。”
“小的再最後一次提醒您,若是您再不趕緊站起來出去,小的就要叫人將您送出去了。”
“端王世子的脾氣想必你也有所耳聞,最是憎惡分明,你今日當著眾人的麵這般不要臉麵地當眾勾引,若是事情再這麽鬧下去,鬧大了,傳到了長安眾人的耳朵裏,姑娘你可要掂量掂量,到底是誰受的損失大?”
江蘭潛眼神慌亂,當著眾人的麵她心急如焚,
“你胡說!”
“明明隻是不小心摔倒,卻被你誣陷成了故意勾引,隻要端碗是指一句話,你百聚樓便如門下走狗奉為圭臬,我當真不知你們為了攀附權貴,還能做出什麽黑心的勾當來,女子的名節豈是能任由你們隨意侮辱的?”
江蘭潛說著說著還哽咽起來,她捂著臉哭著道,
“今日明明隻是一場誤會,卻因為你們諂媚逢迎而壞了我的名節。”
“我才是那個摔倒的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自然是我自己最清楚,你一個局外人憑什麽做這些口舌官司來冤枉人?”
“難不成就因為我身份不顯赫,所以你們便仗勢欺人嗎?”
見到了江蘭潛摔倒的都是大堂的客人,可是那些坐在大堂裏的客人並沒有在包間裏的顯貴,亦是有過因為身份而受人白眼的事,對江蘭潛此刻的遭遇十分感同身受。
那端王世子的名聲也不怎麽好,不過是一個縱情聲色犬馬的紈絝罷了,有哪些好姑娘的女兒是上趕著往上湊的?這不是可笑嗎?
而且那姑娘是從二樓包間裏出來的,身份必定非富即貴,又怎麽可能會以犧牲自己名聲這樣大的風險來博一個上位?
說不定這姑娘的身份還和端王世子差不太多呢,有什麽必要去攀附端王世子?
江蘭潛這樣一引導,各人心中又各有想法,此刻的心境也就不自然地往江蘭潛的方向去偏移了。
好好的姑娘,無端被人誣陷刻意勾引,怎麽可能能平靜得下來?
這姑娘哭的這般沉痛,必定也是因為被冤枉了,心中十分慍怒委屈。
有心疼江蘭潛的姑娘上前去扶起江蘭潛,
“姑娘勿哭了,我們都明白你的苦,定然不會出去亂說的,你這樣好的姑娘,隻是這運道卻有些可惜,摔了一跤都被人說成是蓄意勾引。”
“權貴就是權貴,連旁人反駁一句都不給,一句就定死了人的罪名,殊不知這多害了人家姑娘。”
江南前輩浮了起來,依舊淚眼汪汪,柔弱道,
“多謝姐姐。”
她故作吃痛一聲,捂住了手腕。
那個將她扶起來的女子看向她的手腕,麵露不忍道,
“啊呀,這手都青了!”
“真是作孽。”
下麵的人竊竊私語,
“對姑娘家都能下手這麽狠。”
“可不是嘛,而且人家姑娘家也沒真的要勾引他,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他不幫把手扶一下就算了,還把人家姑娘扔出去。”
“末了,還讓這店小二出來欺負人,當真是夠了。”
樓上的地字號突然被人猛地一腳踢開,門撞在牆上“嘭”的一聲響。
眾人噤聲。
裏麵走出一個麵色青黑的人來,冷冷地看向下麵,
“你們怎麽不繼續說了?”
“方才不是還說的很痛快嘛。”
宋淮走下樓梯,走向江蘭潛,江蘭潛不禁驚懼,她連連後退幾步,撞在樓梯扶手上。
宋淮走一步就說一句,華貴的衣料在行走間反射出深淺不同的色澤,腰間配著的玉亦是十分名貴,高傲而卓爾不群,
“我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她也好端端的站在樓梯上,卻沒想到,我一路過她就站不住了,左不偏右不倚地就摔在了我身上,卻不知你哪裏有臉來說依據這一句不小心?”
宋淮將扇子反轉,扇尾挑起了江蘭潛的下巴,他略長的眼瞼讓他看人時的眼神愈發鄙夷,
“不是想勾引我嗎?與其在路上假裝站不住腳,不如現在就撲進我懷裏,這倒來得直接輕鬆了,我府裏還有若幹侍妾的位置,你若是實在想坐,我倒也不會拒絕。”
“你們這些破落門第的女子,整日心裏的打算不是想著攀交權貴,便是如何嫁得一個好夫婿,我見你的模樣,想必也是久久無人上門提親,強拖到了現如今,弄得自己著急了,於是不擇手段要傍上一門夫婿,覺得我這人好色便自以為十拿九穩,可以靠美色來博得我的注意。”
他麵相陰柔,說出的話倒是直擊要害,毫不柔和。
“就你這般模樣的,還是自己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的樣子,我雖喜好美色,但不會饑不擇食。”
宋淮收回自己的扇子,卻又覺得是拿著什麽肮髒的東西,把扇子隨手往香爐裏一扔。
火星四濺,千金扇就這樣被燃了起來。
陸蔚漳跟著江若弗和江茉引到了百聚樓外,江茉引還道,
“聽說這百聚樓裏有一道夏月麻腐鶏皮,我一直想去嚐嚐,卻沒攢夠錢,七妹你現在月錢比我多好多,能不能借我點?”
江茉引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比她現在和江若弗的月錢差距,很是感歎道,
“都是江家的女兒,怎麽還分貴賤呢,是我不配三百兩的月錢嗎?”
江若弗點頭,
“好。”
不是江蘭潛不配,而是在江伯啟的心裏有一杆稱,他隻看女兒值不值這個價錢罷了。
曾經她一文不值,所以什麽都沒有,但如今,父親覺得她有用,哪怕她不催不告狀,父親也將月錢補上,還說從前苦了她,一個月撥給她三百兩,旁的姐妹隻是每一季做衣服,而父親每半個月就會派遣人來問一遍她需不需要作衣裳。
陸蔚漳就在不遠處跟著,饒有興味地看著江若弗和江茉引踏入百聚樓。
跟著的隨侍道,
“公子不跟著進去嗎?”
陸蔚漳笑笑,
“不,這裏麵有我請來的貴客。隻怕現在不是跟她見麵的時候。今日跟到這就差不多了。”
“打道回府吧。”
當江茉引和江若弗進大堂的時候,江蘭潛正在樓梯上哭著爭辯道,
“世子,縱使我身份不顯赫,你不是能夠隨意任人欺辱的,今日你若執意在此辱沒我,不如我一頭撞死在這裏,也好全了我的清白名聲!”
江蘭潛猛地往廊柱上奔去,就在要撞的一霎那,江若弗眼疾手快地衝過前去,用自己的手擋在了江蘭潛將要觸碰到的廊柱上。
江蘭潛猛地撞在她手背上,似乎整隻手的手掌手骨都碎裂一般,江若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疼得五官皺縮。
而江蘭潛被攔住,碰到江若弗的手背後反彈回來,她連連往後退了幾步,狼狽地跌倒在地,卻抬起頭不敢置信道,
“七妹?”
江茉引馬上去扶起江蘭潛,江若弗另一隻手捂住自己被猛烈撞擊的手掌,那隻手被撞得每個關節都在刺痛,她忍不住蹙眉,卻也跟著上前去扶起江蘭潛。
風吹起,撩起她的椎帽紗簾,江若弗忍痛用手扶正了自己略有些鬆動的椎帽,
“二姐,有什麽話回家再說,別在這裏。”
她聲音輕,隻在她和江蘭潛二人之間。
江蘭潛聞言,卻是推開了江若弗,看了她一眼,便柔弱地哭泣道,
“今日若非是我的姊妹臨危救急,我就要血濺當場,可是我的清白就這樣被人汙蔑,世子你總要解釋清楚還我一個清白!”
江蘭潛心中怨懟。
如果不是這段日子裏連連有人上門向江若弗提親、向江若弗示好,她怎麽可能想岔一步,一時之間被擊得挺而走險,去勾引端王世子?
如果江若弗她一直安安分分的,不去掀開她一直藏著大半張臉的發簾,不去救丞相公子,不去參加撲蝶會,又怎麽會惹出今天這樣的事情來!
今天本來她也沒有打算撞死在這百聚樓裏,她沒有這麽傻,用自己的命去證明一個虛無縹緲的名節,更何況在此之前,眾人的心就已經偏向她了,她何必要這麽多此一舉。
她不過是想略微做個樣子,如果江若弗不攔著的話,她是撞不到那廊柱上的,隻是因為江若弗一時突然出現,她來不及反應,下意識避開江若弗,就往那廊柱上撞了。縱使江若弗用自己的手擋著她的額頭,如今她的額頭也疼痛得厲害。
江若弗江若弗,
什麽都是她,
為什麽哪裏都有她的事情?
為什麽她做什麽事情總是有江若弗來攪局?
她自己深知已經與端王世子沒有再攀結的機會了,便心生一計,想著端王世子素來紈絝好色的名聲在外,如果她今日在百聚樓觸柱證貞,她必定聲名大揚,從前沒有人上門提親,定是因為她久在深閨少被人聽聞,而她的好名聲傳揚出去,自然也就有人慕名而來。
婚事都是長輩們做主,長輩們自然喜歡這樣的兒媳孫媳。
到時候,踏破門檻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卻沒想到橫空多出一個江若弗來,生生阻止了她觸柱受傷,將她的計劃全然打亂。
這下好了,她既不能攀結端王世子,亦沒有機會借端王世子來將自己揚名。
她今日這些不都是白鬧了嗎?該是如何收場?
江若弗雖然是不敢確定事實原委,但是她真真切切痛著的手卻不是假的。二姐這麽用力地往柱子上撞,想必也不是作假,是確實受了屈辱。
更何況二姐一向小心謹慎,雖然小心思多,但不可能是這種鋌而走險在大庭廣眾之下去勾引端王世子的人。
更何況端王世子是什麽人,二姐怎麽可能不清楚?她還要往火坑裏跳,難不成上趕著去做一個一日就被忘記的妾嗎?
端王世的話,一張臉陰沉著,
“敢造爺的謠,你是想死嗎?”
宋淮的隨從馬上圍住了江若弗一行人。
江茉引被嚇了一跳。
江若弗站起身來,隔著椎帽紗簾看著宋淮,
“端王世子,如今事實還不明朗,而我姐姐如今也因為這件事情受了傷,現在人多眼雜,不如選一個安靜地方好好協商,如果錯在我們,自然會對端王世子道歉,但如果錯在端王世子裏,我們自然也不能輕易地任由姊妹的清白被辱沒。”
宋淮冷笑一聲,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
“一個見男人就撲,撲不成就撒潑打滾的野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