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靠山
婆子道,
“這些花都是公子親手種的,因著月苑和公子住的風苑離得近,所以公子幾乎每日都來照料這些花卉。”
江若弗看向錦簇的花叢,
“這些花都被照顧得很好,看來陳公子確實是溫和周致的人。”
婆子笑,
“這是自然,公子從小就脾氣好,對下人也是和善的,從沒見公子發過脾氣。”
“唯獨今日,卻是破了先例。”
江若弗道,
“怎麽?”
婆子打趣道,
“公子今日回來,鬧著要找救他的那位姑娘,夫人說先讓他喝藥,公子咳得臉都紅了,卻還讓下人們去找那位姑娘,若是找不到,他就不喝藥。”
“下人哄著公子,說先喝了藥再找,卻不想公子竟然砸了藥碗,非要見那姑娘不可。”
“這麽一砸,連夫人都愣住了。”
江若弗隻是看路,靜靜地聽著。
婆子繼續道,
“夫人趕緊派遣人去今日在場的公子家裏問,問了好幾家,才有一家和您堂姐關係好的知道您是江府的七小姐。”
江若弗道,
“是顧府?”
婆子道是。
“老奴在丞相府幾十年,是看著公子長大的,從未見過公子生氣,這還是頭一遭,府裏人上上下下噤若寒蟬,夫人夜裏請您來,也是不得已。”
江若弗道,
“我並未放在心上。”
婆子笑道,
“您當真和大人誇讚的一樣,難怪我們公子在等您來的時候,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婆子開門,月苑裏已是燈火通明,有丫鬟替江若弗接過外衣。
屋子裏熏了香,是溫暖和煦的桂花香,整個屋子不由自主都變得熱氣騰騰的。
毛毯鋪地,燭台是做成菡萏形狀的,雙盞並蒂,燭火就像花蕊一樣點在中間。
屋子裏雖然明亮,卻不見奢靡之意。
刺繡水仙的屏風雅致,黑色的淺口大長瓷碗裏養著魚和水草,紅色的鯉魚在水草間遊來遊去。
雨過天青色的簾紗掛在圓拱門上,攏共三層,擋住了床榻所在的地方。
明支夜闔的窗子打了下來,支窗子的竹棍子就放在一旁,還是青色的。
江若弗想起方才來月苑路上的竹林。
想必這支窗的棍子是那竹林裏來的。
進門時的珠簾還碰撞在一起叮當作響。
聲音清脆悅耳。
這月苑,是精心布置過的。
婆子道,
“這院子原先閑置著,是今天夫人說要請您來做客之後,公子親自囑咐布置的,每一樣擺設都是公子親自調整,還有些匆忙,請您見諒。”
江若弗點點頭,
“已經很好了。”
丫鬟引江若弗到了浴房,支起大屏風,遞了托盤放在一旁。
托盤上是一件月牙白的曳地裙。
江若弗泡在熱水裏,將那支白玉簪子拔出來,頭發散下。
她輕輕靠在桶沿上,
這件事情是個意外,但如今她要借此破局了。
————
翌日,陳璟早早就等在月苑外麵,假裝在料理那些花草,實際上卻在偷偷覷著門,等江若弗出來。
江若弗推門,陳璟看見她,眼前一亮。
江若弗的頭發挽了起來,不似昨天那樣簡單,隻是一個單髻。
而是盤成了拋家髻,依舊隻有一柄簪子在發間,給人的感覺卻全然不同。
長長的月遂白玉流金簪穿過發髻,垂下的頭發一綹綹細致地挽住,月白裙子愈發襯得人溫婉如煙。
她麵白如玉,一雙水眸瞧著他,隔著珠簾對他輕笑。
珠玉琮琮而響,略遮她的麵容。
江若弗素手撩起珠簾,青瓦屋簷下,繡花的簾紗在身後隨風輕搖。
明明是那樣清淺的笑,她眼底眉梢間的流波卻像是在燒著他一般。
仍是那股見到她就不由得心悸的感覺。
陳璟站起身來,
“早。”
江若弗放下珠簾,
“公子早。”
陳璟擔心地看著她冷白的麵色,
“你好些了嗎?”
江若弗點頭,
“昨夜喝了藥,又休息過,已然好多了。”
陳璟低著頭看她,恰逢江若弗抬頭,見陳璟瞧她,她自然而然地展顏對他笑。
陳璟卻不自然地轉過了視線,他看見了種在一旁的月遂,
“江姑娘認識這種花嗎?”
江若弗垂眸去看,見是月遂。
陳璟抬眸看向她發間那柄簪子,月遂疊疊映蔚,嵌在她如紗如煙的烏發中。
江若弗笑道,
“是月遂,隻可惜現在不是十五,沒有機會得見它開花。”
陳璟急急道,
“我送你的這根簪子上,雕刻的也是月遂。”
江若弗委身去瞧那月遂的花苞,
“真是巧了,我的小字也叫月遂,隻是月遂珍貴,一直沒機會見真正的月遂。”
陳璟僵住,
“你的小名是月遂?”
江若弗隻當是還在溫孤齊身體裏一樣,和陳璟相處,
“自然。”
陳璟看著她的笑靨,卻感覺自己的心忍不住隨著她眸中笑意輕顫。
這麽多簪子,他獨獨挑中月遂。
而她,就叫月遂。
江若弗道,
“公子說上次在花林見過我?”
陳璟低聲道,
“說起來,其實不過隻過去兩天而已,卻是恍如隔世。”
江若弗笑,
“花朝節時,你也在城東花林踏青?”
陳璟撓了撓頭,笑道,
“和阿齊一起在花林半山腰那兒射箭來著。”
陳璟說完,卻又擔心江若弗聽不懂,
“阿齊就是陳王世子,我與他要好,想必你聽說過他。”
江若弗點點頭。
陳璟道,
“我的朋友雖多,阿齊卻不同,他是其中待我最真誠的,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改日若是能遇見,一定為你引見,想必他還沒有見過你。”
江若弗隻是聽著,沒出聲。
陳璟道,
“他這人雖然看著冷,但實際上卻待人赤忱,待你見到他,千萬別誤會他厭惡你。”
江若弗嗯了一聲。
她初初認識世子的時候,確實也覺得世子冷淡,他一個蹙眉,她都覺得他是生氣了。
但久相處下來,卻能感覺到世子其實並非表麵上那樣冷漠。
就從世子這段日子做的事情來看,都能感覺到。
她以為世子將她當成過路人,可世子卻在在她身體身體裏的時候,多次幫她,替她接回姨娘,教哥哥用筷子,知她擔心,還帶小玉出來見她,讓她放心。
有種人,說的少,卻做的多,不能聽他說什麽,隻有看他做什麽,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陳璟和江若弗到了花廳裏,早膳已經擺好,胡氏就坐在那兒等著。
江若弗上前道,
“見過夫人。”
胡氏將她扶起來,關切道,
“昨日睡得可好?”
江若弗溫聲道,
“休息得很好,謝夫人掛心。”
下人替胡氏舀了粥。
胡氏將粥推到江若弗麵前,
“聽聞你和舒雲關係很好?”
江若弗垂眸,道,
“舒雲姐姐對每一個姊妹都很好,並不獨獨交好於我一人。”
胡氏笑,
“我太久沒參與過姑娘們的花朝節,我記得其中有一個叫擲花選婿的遊戲。”
江若弗道,
“是。”
胡氏問道,
“你擲中了什麽?”
江若弗垂眸,道,
“撲了空,什麽也沒有擲中。”
“不過是遊戲而已,當不得真的。”
胡氏若有所思。
江若弗臨走前,胡氏握住她的手,
“孩子,若是有什麽難處,盡管告訴我,別一個人忍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