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遂不遂

  江弘細思,還是決定去尋江伯啟,談談這位七妹。


  隻是,這位妹妹到底是脫胎換骨還是一直韜光養晦,收斂鋒芒,那就不得而知了。


  江伯啟坐下沒多久,江弘就來了。


  “父親。”


  江伯啟想起方才的事情,畢竟是事情解決了,現在他還是得了丞相青眼的人。


  不由喜上心頭,想和江弘分享此事。


  “弘兒,想必你還不知道,方才丞相…”


  江弘打斷他,

  “父親,兒子知道。”


  “兒子也是為了這件事情前來。”


  江伯啟見江弘這麵色沉重的樣子,有些疑惑。


  既然知道是解決了一件壞事,江府還借此得到了丞相大人的欣賞,又為何愁眉苦臉?


  江弘垂眸,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梨木桌麵上。


  敲得這屋中人心都沉了幾分。


  “父親覺得,七妹如何?”


  江伯啟想起今日溫孤齊那般言論舉止,有些怒氣,卻忍不住驚異,

  “不知為何,許是我疏於管教久了,她竟然變得如此會玩弄心機,在丞相頭上算計也就罷了,還算計到為父頭上來了。”


  江弘擺擺手,

  “父親,沒有這麽簡單。”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可能有人能一天之內性情大變。”


  “父親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府裏這麽多人,丹砂獨獨對七妹溫順?”


  江伯啟蹙眉,

  “你七妹又不會馴馬,不過是巧合罷了。”


  江弘順著江伯啟的話說,


  “是啊,不會馴馬,所有……大概是那馬本來就認識她。”


  江伯啟心一驚。


  江弘繼續道,

  “這件事情尚且可以說是巧合,但父親恐怕不知道,前幾日七妹都做過些什麽。”


  江弘將這段日子江若弗說出丹砂之名,索要春被,會武,奉茗撞見清暉苑在吃百聚樓的菜,還有今天的事情一並說了。


  “七妹近來的談吐舉止,與之前大相徑庭,我猜測,七妹或許是有些際遇的。”


  江伯啟沒懂這個有些際遇是什麽意思。


  江弘隻能提醒道,

  “咱們江府,未必就隻能出一位嫁進高門的姑娘。”


  “七妹如今變化頗大,行事說話頗有世家之風,且禁足之時,有人送了百聚樓的飯菜與她,除卻與世家子弟相好,兒子也想不到別的答案了。”


  江伯啟詫異,

  “你的意思是……她攀上了高門府邸?”


  江弘道,

  “隻是揣測,還未確定,但必定有人幫她。”


  江伯啟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半圈,


  “那就派人日日跟著她,看看到底是個怎麽回事。如今什麽都還沒見到,不好胡亂猜測。”


  江弘道,

  “父親說得是。”


  江伯啟心中卻打起了小算盤,若是真有其事,若那世家子弟門第高,便是將江若弗送去作妾也是有增益的。


  就算門第不高,能一擲千金買百聚樓的飯菜特意送來,也絕對是將江若弗放在了心上的,且家室必定富裕。對江府來說,亦有利可圖。


  溫孤齊不知道自己無意間露了這麽多端倪。


  更想不到江弘居然將這一切歸功於他必定攀附上了世家子弟。


  此刻溫孤齊回到院子裏,小玉歡歡喜喜地迎出來,

  “小姐,他們都說姨娘要回來了,是不是真的?”


  溫孤齊淡淡地“嗯”了一聲。


  小玉與江懷隱說了,江懷隱縱使聽不懂,也知道小玉很開心,嘻嘻地和小玉笑。


  溫孤齊看著眼前的畫麵,忽然心中有些莫名的安定。


  江若弗知道明姨娘要回來了,必定會很開心罷。


  而小玉看向溫孤齊。


  堂上燭光搖曳,不知是錯覺是真的,小玉看見自家小姐這段日子一直疏離冷漠的眸光似乎溫柔了起來。
——

  江家別苑。


  明雲羅躺下了,因為吃了飯,終於是不再那麽頭暈目眩。


  她就睡在窗邊,借著月光,她看著自己的手。


  雖然仍舊白皙,但已經蒼老帶傷了,掌心有深深的溝壑,還有磨出來的血泡和繭子。


  原先撫琴窗下千人聚的那雙玉手,已經不能再看。


  看著那輪月亮,明雲羅腦海裏回蕩著這二十年來沉沉浮浮。


  曾經綾羅一身,權貴擲千金釵簪而她不屑一顧,亦曾綽立顰笑於丹墀,一敵綻蕊梨花,展顏一笑,長安城內盡作詩讚歎。


  但最後,卻不得不忍氣吞聲,受盡淩辱,屈不敢說一句,痛不敢吭一聲。


  作為母親,她實在太過於無能。


  明雲羅轉過身,看著窗外的月。


  她的孩子,連名字都要忍氣吞聲。


  江家女子皆以花作名,無論是江抱荷,江蘭潛,還是江茉引,皆以花為名。


  可是到了若弗這裏,卻隻能叫若弗。


  有,卻似沒有一般的人。


  有不爭如無有。


  若弗懷隱。


  本來若弗,是應該叫月遂的。


  月遂花開於月圓之夜,花開白花,花盞大而散清香。


  遂即圓滿,即完成。


  月遂是她能想到的最圓滿的花。


  如今卻隻能作為若弗的小名。


  本來懷隱也該有一個圓滿的名字,卻也變成了有爭如無這般意思的名字。


  且懷隱也本不該是如今的樣子,他該是少年英傑,提筆賦詩,倚馬可待。


  就在明雲羅思緒紛繁的時候,門被人悄悄打開了。


  管事莊頭的綠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往床邊走來,


  “乖乖。”


  “你在哪?”


  明雲羅乍聞人聲,猛地坐了起來。


  管事莊頭見她有反應,笑著露出了自己參差不齊的黃牙,眼角皺了起來,往床上摸去。


  明雲羅忙躲,赤著腳道,


  “你要做什麽!”


  管事莊頭嘿嘿地笑著,上前低聲道,

  “噓———”


  “不要喊,我陪你玩一玩。”


  明雲羅大喊,

  “救命!”


  “救命!”


  她跑向門的方向,卻發現門怎麽也打不開,而管事莊頭已經走過來了。


  伸手就要捂住她的嘴,一張口還散著惡臭,低吼道,

  “別喊了!”


  然而管事婆子卻聽見了這聲音。


  莫不是別苑裏有盜賊?

  管事婆子想到這個可能,忙下床穿了鞋往後院去,還喊了好些人,生怕敵不過盜賊,弄得自己受傷。


  到了明雲羅屋子外頭,卻怎麽也打不開門。


  管事婆子粗魯地拍著門,


  “快給我開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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