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兒女心(三)
第十七章:兒女心(三)
玉闕山下的鎮子口。
所有人最不願意看到的是無事生非的狀況發生。然而,偏偏天不遂人願,有人偏愛在這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地方,不妨在多插一枝柳條。
此刻的佁止然就是這樣想的。
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盯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所有人都在想著,‘這不是成心搗亂嗎。’
所有人還在想,能順順利利的走上玉闕山不好嗎?
隻是,當佁止然的這一劍擊出時,一切似乎都在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不盡人意。
三道劍影——
一道劍影被裴栗躲過了。
而一道被手握銀白色劍的女子,隻是將劍豎在身前,手一抖,劍微動,元力激蕩開去,就像是清風拂麵,掀起女子耳邊的發絲,輕輕一碰,她就輕輕鬆鬆的化解掉了佁止然的那道劍影。
手持銀白色劍的女子看著佁止然,輕微的笑了一下。
而剩下的另一道劍影,刺向的是江南樂府的名潄音。
名潄音惱怒的看向佁止然,說道,“沒大沒小的後輩。”
有些人不敢相信的看著佁止然。
她惹得是名漱音——
屹立在世間千萬年而不絕跡的江南樂府——
這是在這裏,她最不該招惹的人。
大乘境後期的修為,厚積薄發的功力,從吸納靈力,再而汲取靈力中的力量,化成修道之人可用的元力,這整個過程,與佁止然這樣一個化神境的修士而言,快到不知道要多快,她無異於是在行刀俎魚肉之路。
名漱音後發製人,擋下佁止然的劍影後。她腳板兒拍地,借力施展輕功,直身躍然而上。
騰空而起,名漱音在半空中左腳踢出,正好剛剛從上空落下的五魂琴貼上了她的腳腕。腳尖往懷裏陡然彎曲,接著右腿向下曲縮,然後又是想懷裏挑起,五魂琴被她的右腳勾向了她的懷中。
名漱音的左臂平躺,手掌朝上,五魂琴剛剛好落在了她的左臂上,穩穩當當,不搖不斜。
“不知為何你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名漱音的聲音很響亮。
旋即,她的右手落在了五魂琴上,食指扣弦,中指,無名指,和小指漸次劃過琴弦。
琴音環繞,猶如湖麵上的漣漪,依次向外擴散。
佁止然閉著眼睛,靜靜的聽著環環相扣的音色律符。
她知道大乘境後期和化神境後期的區別有多大,僅僅一個境界的跨度,大乘境就能夠信手拈來的接下一個化神境後期,以及琉璃劍加持下的攻擊,這足夠說明之間的差距是天壤之別。
佁止然睜開眼睛,張嘴說道,“二師姐三師姐,快退。”
白馬時光緊鎖眉頭,迅速問道,“能接下嗎?”
佁止然換了口氣,平平靜靜的說道,“我也想知道。”
接著她又大聲說道,“我想知道江南樂府,一座橫亙在世間千萬年的宗派,為什麽會依舊那麽光彩奪目。”
“茗茗,給你劍……”
佁止然回手,將琉璃劍準確無誤的插進了身後乜茗茗手中的劍鞘裏。
“冥幽夜。”
“出來!”佁止然大聲喝道。
接著,她單膝跪地,右掌重重拍打在地麵上。
元力有如颶風,在佁止然手掌底下翻騰。片刻功夫,就將佁止然手掌下麵的砂礫石土攪碎成了麵沙細土,隨元力盡數泄去身外。
塵土飛揚,忽然不知從什麽地方吹來的一縷風,將佁止然手掌下麵的塵土一掃而光。
佁止然站了起來,盯著腳邊的小坑。他再次伸出右手,元力自掌心溢出,緩緩墜入那個小坑裏。
小坑中開始冒出縷縷黑氣,然後,慢慢的黑氣開始湧了出來。
“出來吧。”
佁止然像是在引導孩子一般說道,“我讓你再次曜目奪輝。”
說著,佁止然手心再次湧出更多的元力,注入到小坑裏。接著,她手掌猛然曲直,右手直直往上拉升,在快要高過胸脯時,她驟然將右手向天空揮去。
一柄漆黑如墨的劍豎在了佁止然身前。
名漱音的第一道琴音也近在眼前。
五魂琴的攻擊撞上了幽黑的劍。
沒有聲音——
絲絲縷縷的黑氣從劍身上嫋繞開來,輕輕顫悠。
佁止然滿意的笑了笑。
緊接著,名漱音的第二道琴音和第三道琴音也隨之而來。
依舊被黑如濃墨的劍擋下了。
依舊沒有聲音的碰撞。
就像是五魂琴的功力沒有聲音,黑色的劍受到攻擊也不會有聲音發出。
“嗯……”佁止然悶哼了一聲,突然覺得嗓子‘咕嘟’了一下,咽喉處一股甜味兒湧了上來。
她知道出事兒了。
佁止然強忍著,她抬頭看了看依然身懸在空中的名漱音。
然而,幾息時間後,佁止然身子徒然一震,緊接著腰身彎曲,猛然離地,不受控製的向後倒著飛了出去。
佁止然就像是被巨大的衝擊波及到了似的。
“然兒!”
“然兒!”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白馬時光和古力紥拉伸手去抓佁止然的衣裳。然而,因為佁止然後衝的力道太過於快了,兩個人隻從她的衣襟上扯下了兩角碎片。
“還要試嗎?”名漱音盯著後衝出數丈遠後,軟趴趴的趴在地上的佁止然,冷冷的說道,“那你再接下我一式。”
白馬時光和古力紥拉見名漱音不打算停手,相互對視了一眼,立即掠向佁止然身邊。
“你活著,與我無關。若你死了,也與我無關。”名漱音又說道。
佁止然聽著名漱音的聲音,她強忍著渾身劇痛的感覺,試著站起來。
“噗嗤……”佁止然一口血噴了出來。
然而,當她的手掌剛剛撐到地麵時,她猛的晃了晃,重新栽倒在了地上。
佁止然搖了搖頭,懊惱的皺皺眼角。她依舊堅持著,強忍著上的疼痛,倔強的運轉著周身的元力。佁止然終於弓起了身子,右手撐著地麵,人半跪在地上。
她抬頭,挑著眉,看著名漱音,慘淡的笑了笑。
“可以呀。”佁止然左手擦拭了嘴角的血漬,說道,“既入江湖,生死為疆。”
名漱音笑笑,伸手撫向了琴弦。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碰觸到五魂琴的一弦一徽時。
“嗖”的一聲破空聲,不偏不離的向名漱音的手掌疾馳而來。
一支冷羽寒厲的箭射向了名漱音。
名潄音聞音辨物,脫口而出,“祭魔箭……”
人群中,先前被佁止然襲擊,手握銀白色劍的那個女子轉頭瞄了瞄射向名潄音的冷箭,她的嘴角泛起一絲可有可無的笑意。
女子拾步,朝著佁止然走去。
“名漱音,我這個大乘境前期的人接你這一招吧。”女子邊走邊說。
“哦……”名潄音看向了手指銀白色劍的女子。她伸手,沒有轉頭看那一支箭,元力自掌心湧出。
名潄音的手掌擋住了射來的箭。
“聽聞曾經的祭魔箭,伽羅在中原腹地,便一箭射穿了遠在萬裏之外的大光明宮。”
“然而時至今日,祭魔箭似乎沒有了它傳說中的威望了。”
“傳人竟隻是一個證道境的修士而已。”
“是嗎?”乜茗茗也走到佁止然身邊,昂頭挺胸的說道,“那再加上我呢?”
“那我是犯眾怒了。”名潄音低頭,盯著五魂琴,似有所思。
片刻後,名潄音抬頭,盯著佁止然身邊的那幾人皺了皺眉梢,然後說道,“我隻是想讓她認清這個世道,在這個江湖行走,應該尊重一下別人。”
“就算是試劍,也不能唐突了,是不是?”
手持銀白色劍的女子眯了眯眼睛,說道,“她隻不過是化神境的修飾,就算是試劍,也傷及不了我倆,為什麽非要做的如此決絕了。”
“你心裏清楚,這一招半式若是被她接下了,那她此生或許就真的成為廢人了,你於心何忍?”
“何忍?”名潄音凝視著手握銀白色劍的女子,淡淡的說道,“江南樂府能屹立世間千萬年,不是靠著忍換來的。”
手握銀白色劍的女子低頭看著手裏的劍,她沉默了一會兒後,抬首說道,“那我接下你這一式武技,之後萬事皆無,如何?”
“行……”名潄音點點頭,答應道。
“開始吧。”
手持銀白色劍的女子閉上眼,靜靜的等待著名潄音的招式。
琴音乍然響起,空曠悠長,似山林深水間的百靈,聲起時,與人心頭的惆悵渙然殆盡。而再聽,仿若人生道上苦難,百轉千回,讓人悲痛欲絕,而又徘徊不定,欲出而不得出。
“幻音問歸路,煙雨渡口轉。”
此刻坐在曠地中,樹幹下的乜子氷霍然抬頭,嘴裏自言自語的說道,“幻音離,煙雨度。”
這邊,乜子氷呢喃著。
那邊,佁止然身在琴音中,眼睛越閉越緊,額頭越皺越深。
“你還厲害,我承認。”手持銀白色劍的女子霍然睜開眼睛,氣勢咄咄逼人的喝道,“可我也不是蠢貨。”
銀白色的劍開始悸動起來,越抖越強烈。
女子雙手交叉,緊緊攥著劍柄。然後,突然間,她將交叉在一起的兩隻手猛然抽開。劍忽然開始轉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疊影重重。
眨眼間,從一柄劍幻化出五柄劍。
“出……”女子怒喝道。
五柄劍豎著,齊刷刷的奔向了身前的空間裏,與琴音撞了個正著。
“噗……”女子一口熱血吐在了身前的地上。
乜子氷盯著那女子,徒然起身。
“閃開。”
一步跨出,瞬息而至。乜子氷伸手撥開乜茗茗的同時,手掌元力噴吐而出,湧向了乜茗茗手中的琉璃劍。手指曲攏,琉璃劍脫鞘而出,被乜子氷攥在了手裏。
而乜茗茗則被乜子氷推退了好幾步,眼看就要跌倒了,被古力紥拉搶先上去,扶住了乜茗茗。
乜子氷沒有回頭理會乜茗茗。
他雙手握劍,在身前雜亂無章的連續揮動了數劍,琉璃劍上的元力,帶起地上的沙礫沒入到了琴音交織的空間裏。
琴音散了……
乜子氷腳下幻影重疊,掠至那女子身邊,一手攙扶著女子,一手掌中元力噴吐,隔空取物,將掉落在地的銀白色的劍抓了回來。
“千萬年來,你這江南樂府的行事風格越來越犀利了,越來越不把江湖之人放在眼裏了。”
乜子氷淩厲的目光看向名漱音,“高調了不好。”
“這一劍,我來試試貴宗派的絕技。”
乜子氷向前伸出右臂,張開右手,攥在手中的琉璃劍脫開了手掌,懸在乜子氷胸前。
而在乜子氷的指尖,一絲晦澀不明的元力牽引著琉璃劍,搖搖欲墜的琉璃劍仿佛快要掉落在地,然而就是沒有落下。
乜子氷曲指,食指在前,中指在後,輕輕在琉璃劍上一彈,“嘣兒”一聲響,琉璃劍像是離了弦的箭,眨眼間刺了出去。
“彈劍……”
名漱音一驚,立即盤膝而坐,將五魂琴平放在了膝蓋上。雙手撫琴,十指扣弦,一手啄起弦絲,一手按住琴腰。撥弦起落間,琴音悠揚,如幻音嫋嫋,不絕於耳。
乜子氷看著名漱音,說道,“出手吧。”
名漱音則說道,“不遲。”
話音未落,名漱音將拉起的那根琴弦鬆開,還不待琴弦複位,她又在弦絲上勾了一指,接著驟然放開。
琴音攜帶著厚實的元力,奔向了近在咫尺的琉璃劍。
“錚……”
聲音響徹天地。
琉璃劍與五魂琴的琴音撞在了一起。
接著,名漱音又是曲指撥弦,聲音再起。
“錚……”
“錚……”
“錚……”
“錚……”
連續五次攻擊,名漱音看著絲毫未退的琉璃劍。
她看向了乜子氷,“你這不是彈劍。”
“彈劍沒有這麽牢靠的韌力。”
乜子氷點點頭,“你說對了,彈劍隻是誘敵之技。而韌性,才是最後的角逐。”
“韌性?”名漱音笑笑,“那我看你能護得了誰?”
說著,她右手拍打琴尾,‘錚’然聲中夾雜著元力。旋即她又揮手,將那帶著殺氣的琴音撥向了佁止然。
所有人凜然……
就在手執銀白色的劍的女子,欲要衝過去替佁止然擋下這殺招時,玉闕山上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名漱音,千萬年來,江南樂府沒有被人滅宗亡派,你不甘心是吧?”男子的聲音清亮,聲音起伏間有種莫名的威壓感。
而這種威壓感並不是武力上的威壓感。這種感覺,就像是與生俱來就有的,骨子裏滲透已久的傲。
寰宇至尊,不得不臣。
所有人都抬頭望著玉闕山
人隨音至,抬腳邁步,僅僅是一步,那人就腳踏漣漪,行在懸空,來到了佁止然身邊。
那人彎腰,隨手拾起地麵上的石子,朝著名漱音的琴音,揮手扔了出去。
頃刻間,石子所至,琴音消散。
“乜兄,你跟無影者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啊。”
那人走至乜子氷身邊,負手看了名漱音一眼。
“我知道。”乜子氷紋絲不動,頭也不回身也不轉眼也不看。好像壓根兒在他身邊沒有人似的。
而在另一邊,乜茗茗翻了翻眼皮,很是無語。
嘬嘬嘴說道,“這人不是存心找事兒嗎。”
那人聞言,轉頭看向了乜茗茗,佁止然這邊。
佁止然直視著他的眼睛,不清不楚的說了一句,“我們在哪裏見過?”
那人聽後,親切的笑了笑。
佁止然見狀,笑容可掬的點了點頭,以示剛才解圍感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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