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帝王【二】
第四百一十章 帝王【二】
車輦在鵝卵石小道上緩緩行使,明黃帳綢在顛簸中悠悠的晃著,轎內的人,伸手懶散的撐著額頭,眸光冷凝的望著漸漸將近的‘未央宮’,神色冷淡……
王安憶攏著長袖小步著著,在踏進‘未央宮’大步的那一刻,他一甩拂塵,尖聲唱道:“皇上駕到,德妃娘娘接駕……”
頓時間,‘未央宮’騷動了起來,大殿內的燈火通明,數名身著藍布衣裙的宮女紛紛提裙走出,在看到轎輦上大步走下來的冷俊男子之時,欣喜跪拜,叩首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後,隻見杜湘兒攙扶著千嬌百媚的德妃款款而來,在見到身著明黃龍袍,負手立於大殿中央的帝王之時,麵容嬌笑,輕身一欠,嬌柔道:“臣妾參見皇上.……”
軒轅亦辰劍眉微動,卻是視而不見般的大步走進了寢殿,在德妃跟來之時,冷淡的坐在案前的凳子上,伸手執起茶碗,懶散的望著杯中的荷露茶,莫名的一陣不舒服,低沉道:“今日朕又得了一個聰慧佳人,不知道德妃可否能了解宸妃的心性.……”
德妃的美眸微怔,像是疑惑帝王為何如此一問,原本嬌柔做作的神態不免有些僵硬,但卻依舊輕巧嫣笑的上前,纖細的玉手緊捏著絲帕,輕柔道:“難得皇上有心,臣妾的這位幹妹妹,自幼無故毀容,因而心性孤僻.……”
那夜,德妃將南宮嫣自六歲毀容之後的事一一講述給他聽,但是話中不免含了幾許貶低與嘲笑之意,德妃擅長媚術,妖嬈萬分的依偎在他身邊,不時的擺弄著腰身,言語挑逗,說了沒多久,便伸手佯裝嬌弱的將半個身子都依靠在了他懷中,眉眼朦朧……
他薄唇冷笑,卻不拒絕,徑自端起茶碗飲了一口,卻擰了擰劍眉,他不喜歡荷花的清香,因為那些無法磨滅的記憶總是會不經意間讓他記起一些令他曾經無法忘懷與不快的事,於是他放下茶碗,在確定德妃口中所謂的南宮嫣與他的新嫁娘不是同一人之後,便有些不耐煩的起身,卻依舊柔和的對德妃道:“朕今夜還有要事去請示太後,愛妃早些休息吧.……”
德妃聽到他的話,滿眸的不敢置信,忙嬌柔萬分的扯住帝王欲走的長袖,嬌柔的低聲道:“皇上,夜已三更,想來太後也已安睡,不如……不如今夜皇上就在臣妾這將就一晚.……”
心頭沒來由的湧上一陣作嘔的感覺,他看都不看德妃一般,便抽回了她纖細玉指緊揪的長袖,一甩袖道,卻不應答她的話,大步跨出大殿,麵色如常,但口氣卻分外生硬的道:“起駕‘鸞舞宮’.……”
德妃站在寢殿門口,麵色刷了一下蒼白,他知道後宮中的嬪妃心中唯一的期盼的是什麽,他也不想打碎她們唯一支撐著在這個水深火熱的後宮中生存下去的理由,但是,他卻不喜男女情事,甚至是厭惡,不是沒有欲望,而是,總覺得應該入懷的人不對……
……
離開‘未央宮’,他令王安憶不得聲張,且從後花園中的小路前往‘鸞舞宮’中求見太後……
駕臨‘鸞舞宮’之時,太後已然安寢,但是今夜之時,他卻不得不請太後出馬,南宮嫣已是他的解鈴之人,那麽他就必須如太祖留下的手紮中所記載的那般,要讓這個倔強的小女子愛上他才可以解除詛咒與他的心疾,而今日,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的為了試探而諷刺了她,所以,要她真正接受自己,必須要太後出馬……
太後並非他的生母,卻待他若親子,在他的母後死後,更是對他百般愛憐,對他的好,甚至遠遠超乎了對杜王爺的疼愛,所以,她是這個皇宮中,他唯一尊敬的人,也是唯一不願設防的人……
見到太後時,太後隻披了一件裘襖,一如這時光飛逝的幾十年一般,隻要他求見,無論多晚,都會帶著慈和的笑意起身接見,與他燈下話長.……
他走上前,還未請安,就見太後似不舍的扶著他的手臂,帶著幾分心疼的道:“夜已入三更,皇上正直新婚燕爾,怎麽在洞房良辰之時,卻跑來看望哀家了?”
說著,滿眼笑意的道:“如何,宸妃乃是京城第一才女,與這後宮嬪妃相比,是否更入聖心?”
他淺笑,似乎,在這個雖已年過半百,但卻依舊風姿卓越的母後麵前,才能露出如此誠懇的笑意,但今日的笑,他卻帶著幾分心不在焉,但卻在太後尚未察覺出端倪之時,沉聲道:“兒臣深夜拜訪,是有事想請母後出手相助.……”
太後微怔,卻是依舊柔和淺笑詢問,於是他隨意編造一個借口,且難得帶著幾分笑言的道:“兒臣糊塗,不甚出言惱了宸妃,所以宸妃今夜不讓朕踏入洞房,兒臣無奈,隻能前來請母後相助了……”
說完,連他自己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竟會說出這般戲言……
太後的驚訝,竟有些不可思意的望著他,而他卻隻是別首回以一笑,南宮嫣是他的解鈴人,若是與她做名義夫妻是絕不可能得到她的心,所以,他懂得如何拿捏女人的心,隻要得到她的心,才可解他心疾,而他身為帝王,若是在諷刺她之後再與她洞房,就顯得矯情虛假了,但是此事若經過太後之手推波助瀾,那麽一切,將會變成另外一個局勢.……
而南宮嫣,就算當真是聰慧無雙,也未必能察覺他布下的這個局,他喜歡玩這場亡羊補牢的遊戲,更是喜歡……或許是有些喜歡跟那個擁有那雙清澈雙眸的女子追逐一場,所謂情愛的遊戲……
那夜,他站在‘長生殿’內悠然的望著窗外的黑漆,任由清冷的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
今夜,似乎過於漫長,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精神怏怏,心頭,更是從不曾有過的空曠.……
……
第二日五更,王安憶帶著兩名侍女前來伺候更衣,但在看到竟穿著寢袍站在窗前的帝王時,不免多了幾分詫異,但卻不動聲色的上前為他寬衣更上龍袍,隨即如同往日一般臨朝.……
朝堂之上,百官叩首,太傅陳遲踩步走到中央,老謀深算的麵容上帶著幾分獻媚的笑意,這是他常有的表情,自幼,他已經看得生厭,不過,或許是一樣令人厭惡的東西放在你身邊久了,便不會覺得有多少反感的情緒,甚至這樣的情緒已經變成了一種嗜好,他不得不承認,登位這麽多年來,他是越來越喜歡看著這隻老狐狸在他所布置的陷阱裏,苟且殘活的喘息,就連每一次掙紮與呼救,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今日在麵對陳遲時,他不知為何莫名的激發不起往日的鬥法的樂趣,而是冷漠與懶散的看著他長篇大論的談論邊關無名小國暴動的奏本,而後謙遜的提及讓他自己的兒子前去鎮壓之事。
陳遲最大的缺點便是三句話不到便點到主題,讓別人不用思考便能知曉他心中所想,這也是他最討厭他的地方,倘若他能再聰明,再精明謀略甚至陰狠一點,他或許會覺得這場遊戲會更有意思一些,比如說……像她昨夜冷落的新嫁娘那樣,全身都迷蒙著神秘與安靜.……
就那麽一瞬間,他腦中浮現出了那雙清澈純淨的雙眸,坐在龍椅上的他,莫名的一陣失神,而後竟在陳遲的喋喋不休尚未停歇之時,劍眉緊擰,突然打斷道:“邊關之事就讓韓儀代勞,蠻夷之邦又何須勞駕朕的二品將軍親自出馬……”
說著,便是再坐不住的起身,道:“若無他事,便散了吧……”
王安憶再一次怔住了,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剛上朝便要退朝,以往,他不留這些官員半個時辰是絕不會罷休,因為,他喜歡掌控一切,包括他的領土,他從不給自己留下任何具有威脅的人或事,更是不會給自己留下逃避的後路,但是這一次,他心不在焉,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母後在今日晨省之時將事情辦得如何……
他從來都不曾有過這樣急切的心情,但是在回宮的路上,他說服自己,這是因為他已忍受這噬心之痛太久,他一步一步的完成了自己布置的解救計劃,花了數年的時間,如今隻差一步他就可以徹底擺脫,所以,他才會如此的心急.……
想到這裏,他的心平靜了很多,更是坦然的命令王安憶將車輦駕往‘鸞舞宮’,如果他的時辰掐算的準的話,那麽此刻前往,應當正好趕上南宮嫣晨省……
果然,在車輦尚未到達之時,他便隔著明黃紗帳看到了那抹自己一眼就認出了孤傲身影,薄唇莫名的就抿起了一抹冷笑,因為他當真是迫切的想知道,擁有那雙清透出塵眸光的女子,是否真有能耐讓他不會覺得無趣,因為,這個後宮的所有女人都隻有一個目的,她們的目的太明顯,甚至不懂如何掩藏,讓他不禁覺得無趣,甚至是厭惡.……
車輦停落,王安憶尖聲高唱,而他,則是帶著幾分懶散與悠然的步下車輦,站立在大殿前,等待她會有的驚慌反應,然而,她給他的,卻是回首時,瞳孔中猛然冷凝的瞬間,以及瞬間又恢複平靜,與一聲柔和悅耳的請安:“臣妾參見皇上.……”
她的表情變地太快,幾乎讓他抓不住,所以,那一刻,他的眼中泄露了一絲疑惑。
他看著她站立在自己麵前,陽光照在她一身淡雅的月牙長衫與清澈透徹的雙眸上,讓她看起來竟像一隻狡猾的白狐,帶著幾分戲謔與傲然的望著他,簡單別致的發髻上,隻插著一枚白玉簪,珍珠琉璃墜在風中輕巧的在白皙的頸邊的晃動,清麗出塵……
但是,她不美,更何況一個被新婚夫君遺棄的女子就算再聰慧,又怎能掩去那樣的難堪與尷尬?想到這裏,他心頭對她的感覺淡了幾分,且抿唇冷清道:“愛妃今日倒是很準時……”
他以為,她聽到這樣一句敏感得可以刺痛她內心的話可以將她的偽裝打回原形,但是,卻沒有想到她竟隻是微怔,而後卻是眸中帶笑,輕柔的聲音依舊柔和:“皇上過獎了,臣妾這也隻是盡守本分,免得落人話柄.……”
一句話,讓他的心口震了一下,更讓站在大殿外的眾人的都驚駭住,眾人的驚駭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她身邊逗留得太久,也說了過多的話,所以,那一刻,他漠然的踏進了大殿,不再理會她,想再讓她尷尬一次,但是她卻令他有些失笑的跟了進來。
不可否認,這的確是擺脫尷尬的好時機,這個女人,的確是有那麽點與眾不同,但關鍵是……他對她有了幾分興趣……
……
晨省之時,他旁觀靜坐,淡漠的望著她向太後與嬪妃敬茶,而後在聞到自己熟悉的‘金羹蓮子湯’的味道時,心頭更是覺得這個女子有意思,因為知道太後這種喜好的人,除了近侍之外,怕是有他與杜王爺了,而她,又是用什麽方式得知了這個秘密?
伸手,把玩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不禁撐著額頭帶著幾許笑意的望著她與聰慧的陳文倩等人周旋,突然就覺得,以後的日子不會再那麽無聊了,畢竟,要這樣一個淡然如水,卻又如迷樣的女子愛上自己,心甘情願的解除他的心疾,似乎,是種不會太無聊的挑戰……
不多時,戲已落幕,他有些意由未盡,但是在察覺到太後看了他一眼,而後便留下了她與自己共進午膳的那一刻,他知道下麵的戲該是他來主導全局了,薄唇冷凝,心頭竟莫名的升起一絲從來都不曾有過的期待,他看中的獵物,一隻有意思的雪狐……
飯局上,母後與她很快便找到了話題,因為母後很早就聽聞過南宮嫣的芳名,更是曾對她的才情大加讚賞,隻是當初他的計劃還不成熟.……
二人的談話中,她再次出乎了他意料,麵對初次見麵的太後,這個小女子竟是應對自如,不僅謙遜有禮,且善於撇開話題,這讓他覺得更有趣了,因而,他便坐在一旁悠然的用著膳食,一邊聽著她們二人之間的話語,直到,母後說出了那句他等待已久的話:“嫣兒真是哀家的好媳婦,如此謙虛又禮,皇上,昨日的風波哀家就不說了,但是今日,皇上也該平息一下後宮的風波了吧?”
那一刻,他的手停滯了一下,心頭莫名的起了一絲蕩漾,而後抬起首望向她,他想看她臉上的表情,想從她眼中抓住蛛絲馬跡來剝去這個女子狐狸的偽裝,但是這一眼,他看到的竟是一閃而逝的遲疑與閃躲.……
心頭,驀地跳了一下,他在明白她意思的瞬間,隨即別開視線,大手驀地握成拳頭,眸中竟無法自製的劃過一絲憤然與尷尬,雖然,那隻是一瞬間,但是,他卻當真因為這個女子的淡漠與無形的拒絕惱怒了。
但是,她卻佯裝不知的將太後可以湊合他們二人的話打斷,幾次尋找借口,甚至將他搬出來說話,太後心知此事越是拖延越是危險,為了助他,無奈之下竟是偏心的將他們二人的手拉到一起交握,而後更是有意的撤退左右,隻留他們二人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