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今我來思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今我來思
時至正午,風雨漸止,但整個皇宮內的人卻都開始惶惶不安,慕昭容就是三年前自懿生亡的宸妃南宮嫣一事,在皇城中不徑而走,不多時就已經流傳市井,兩個時辰後,太傅陳遲與鎮國侯南宮忠就聞聲趕到‘玄武門’口,但‘玄武門’守衛卻以皇上聖旨為由,不放二人進皇宮,爭執不下之時,總管王安憶姍姍來遲,一句‘奉皇上口禦’讓兩人悻悻而回……
但,黃昏之時,禦前侍衛卻親駕馬車前往‘護國侯’府邸,將同樣已經失蹤三年的婢女雲瀾送至府上,以‘禦前侍女’之名跟隨禦前侍衛為‘護國候’帶來六聘大禮,據說是皇上迎娶慕昭容的聘儀,但數量之多卻等次於當年皇貴妃大婚。
頓時間,整個帝都沸騰,雖然所有人都對還魂變容一事有諸多爭議,但是‘護國侯’府上卻依舊門庭若市,百官紛紛前來恭賀,送禮,而南宮忠父子在摸不著北的情況下,卻也隻能大擺宴席,對眾人一一回禮……
宴席之上,雲瀾一身錦衣,清秀的麵容上帶著冷清的笑意,純透的眸光望著南宮忠笑對眾人,把酒言歡,不禁也執起了一小杯‘千日醉’送到唇邊,輕抿下去,嚐到了滿喉的苦辣……
轉眼三年,卻不想有一日自己竟不帶絲毫恨意的坐在這個地方,且滿心迷茫的望著這場突如其來卻又分外詭異的宴席,可更可笑的卻是,耳中傳滿了周遭吵雜聲中的那些胡亂猜測與紛紛議論。
沒想到,自己進宮刺殺皇帝不成,被關在刑部天牢半載有餘,今日出來,竟聽到了自家小姐不僅沒有死,且還被皇上重新納為了嬪妃,而自己也竟榮升成了禦前侍女,而南宮府上下更是以七品禦女禮儀待之……
閉上眼,望著桌台上吃得興奮的一群女眷,不禁有些煩厭,但是南宮老將軍的二夫人花欽然卻輕湊了過來,雖然徐娘半老的年紀,但卻依舊風韻猶存的絕色嬌容諂笑道:“哎呀,雲瀾,你怎麽連筷子都不動?來來來,我敬你一杯,今日晚宴後回宮,可要請昭容娘娘多多提點啊……”
頓時間,滿桌的女眷跟著調笑起來,紛紛執起酒杯,笑道:“就是啊,沒有想到南宮小姐福大命大,事隔三載還能掀起這帝都的半壁風雲,聽說,明年三月宮中又要選秀女了,到時候還要請昭容娘娘多多留心我家的如兒.……”
“哎呀,還有我的家的娟兒和紅兒,雲瀾姑娘,我可跟你說呀,我家的娟兒和紅兒可是全京師出了名的才女,昭容娘娘一定會喜歡的,雖然才十五歲,不過隻要昭容娘娘開口,想必皇上也一定會答應的吧……”
“就是就是……還有我家的敏敏,自幼就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所以還要請昭容娘娘……”
雲瀾擰起秀眉,卻不多說,在厭煩之時,不禁又執起一杯酒抿入口中,而又起身恭敬的對幾位達官顯貴的夫人道:“各位夫人,雲瀾不甚酒力,惟恐獻醜,這就下去休息了,各位慢用……”
說著,也不等那幾位依舊唧唧喳喳的夫人回神,就拂袖而去,直奔西側廂房,站在荷花池的走廊上不住呼吸著冰冷的空氣.……
“丫頭怎麽跑出來了?”黑暗中,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雲瀾微愣,卻見趙傳從屋頂上飛下,點足站在雲瀾身前,一很黑色長袍在寒風中簌簌響動,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雲瀾那略略蒼白的麵色。
“看來我當初應該直接殺了你,今日也好能清淨半晌.……”雲瀾頭也不回,便冷清的說到,而後望著了一眼已經升起的下玄月,不禁道,“你能站起來了?”
說著,轉首瞥了一眼趙傳的腿。
但嘴角卻抿了一抹諷刺,轉身走在池塘已經漸漸結冰的湖畔,眼中滿是冷清,歎息道:“我聽說胡海三年前已經被皇上殺了,你若想為賢妃報仇,現在道也是一如反掌.……”
趙傳的濃眉動了一下,眸光中閃過一絲犀利,但隨即隱起,麵色依舊冰冷的道:“丫頭,你毀去我的手腳,我不會責怪你,就算當初你當真一劍殺了我也一樣,但是賢妃她……她對我恩重如山,陳文倩不仁,無論是當初是胡海下的手還是青蘭下的手,這個帳,我隻會算在陳文倩頭上.……”
說到陳文倩,趙傳的眸中不禁露出寒光,大手也握成了拳頭……
雲瀾斂睫,卻隻是輕笑了一下,歎道:“看來當初小姐算得不錯,你對蘇宛如……並非是一般的主仆之情,隻是.……我至此都想不明白,你既然喜歡蘇宛如如此,為何還要進宮做一個這一生都不可能有資格喜歡別人的太監,而不是.……”
“因為賢妃娘娘她愛皇上.……”突然,趙傳打斷了雲瀾的話,冰冷的麵容多了一絲情緒,眸光不禁別致其他的地方,忍聲道,“賢妃娘娘救我之時,正逢皇上在嶺南一帶微服私訪,那時,我就知道娘娘喜歡上了皇上.……”
雲瀾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如此勢力的蘇宛如竟也有如此一般的經曆一般,不禁帶著些許好奇,她望著趙傳,幾乎不給他任何逃避餘地的道:“這事我道是第一次聽說,你不防說給我聽聽……”
蘇宛如與皇上,無論怎麽擺在一起,都是十分不相配的一對。
趙傳身形有些僵住,他有些氣惱的看了站在月光下,一臉清秀純淨的女子,轉身踏入黑暗中,沉聲道:“你為什麽不給我講講宸妃與皇上的故事,相較於根本沒有得到過半點寵愛的賢妃,我想宸妃娘娘才是玩弄計謀的高手.……”
三年前那一切,趙傳至今記得清晰,那一日自己奉太後懿旨前往‘關雎宮’將宮廷賞賜遞給宸妃的時候,宸妃那一語道破天機的冷靜,時至今日,縱觀世人,怕也隻有那一個女子知曉他心之所想.……
提到自家小姐與皇上,雲瀾的臉色不禁有些蒼白,她微微握住了白皙素手,輕擰秀眉,不禁有些微怒道:“你知道什麽?我家小姐又豈能與蘇宛如這個嬌柔女子比較?蘇宛如她可以任性自私,胡作非為,但是我家小姐……她進宮之初就已經被限定了命運,無論她對皇上付出的是否是真心,結局都不會改變,這一點蘇宛如能比麽?”
說著,雲瀾便感覺到了自己心頭在絲絲抽痛,她的小姐,天朝的宸妃,從進宮的那日起就忍受著一切,背負著一切,就連喜歡一個人,都不敢同後宮的那些女子一般隨性,偏偏要忍受著就算喜歡了,卻還要不停抗拒,不斷的痛苦,所以,沒有任何人可以跟她比,她們不配.……
“我不知道在宸妃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趙傳沉吟許久後,才緩緩的道,但隨即卻又道:“但是,丫頭,三年前的那場腥風血雨卻的確是因她而起,雖然,賢妃也攻於心計,可是她畢竟敗落了,我不想評價什麽,但是我隻說,倘若當初皇上盛寵的人是賢妃的話,就算是宸妃,也就未必能將那後宮.……”
“錯了.……”雲瀾立即打斷了趙傳,而後眼神冰冷的道:“錯了,全錯了.……”
可是,接著,雲瀾的眸光竟暗淡了下去,眼角溢出幾滴冰冷的淚水,而後隻聽她略帶沙啞的道:“倘若……倘若當初皇上沒有和小姐糾纏不清的話,我現在應該和小姐正過著浪跡天涯,隱居山林的生活,我們早就已經說好了,也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可是……可是.……”
說到此處,雲瀾竟抽泣起來……
倘若沒有那麽多意外,倘若胡海沒有前來刺殺小姐,倘若皇上沒有懷疑小姐,倘若……小姐當時保住了那個皇嗣,那麽,他們今日是否已經如願,是否……
趙傳被雲瀾的話怔住,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掩唇哭泣的雲瀾,‘浪跡天涯,隱居山林’……
她們,怎會?
隱藏在黑暗中的瞳孔不禁迷茫起來,以往的認知像是全部被推翻了一般,他慢慢的走出黑暗,想去安慰雲瀾,但是卻還是僵在了原地,少許,他歎息了一聲,提氣飛上了屋頂,向南宮府的後院奔去.……
暗夜漸漸吞噬了周遭的景色,冰冷的荷花湖畔,獨留雲瀾的哭泣聲,隱隱約約……
……
深夜,南宮府上下的客人,漸漸離去,隻留下滿室狼籍,府堂上的丫鬟個個忙碌的來回奔走,小廝來回的送客……
宴席已散,南宮二夫人望著一眼堆積在客廳內的禮物,不禁冷哼了一聲,而後笑著對坐在椅榻上,一臉沉凝的南宮賀道:“老爺,看來南宮嫣這丫頭,當真是比淩蔓清有本事,居然死了還能掀出這麽一出風雲,哼,妾身還真是羨慕玄月師太的福氣,竟能生出這樣出色的女兒.……”
方氏扯了一下絲帕,而後起身走到那些錦盒前,隨手拿起了其中一個最大的,隻見上麵寫著:‘恭賀護國侯嫁女之喜’,落款處則是:陳遲。
又是一聲冷笑,方氏將那錦盒拿到南宮賀麵前,啪的往桌台上一放,嬌聲道:“老爺,太傅都送禮了,你道是說句話啊,這南宮嫣她怎麽就能起死回生了?”
南宮賀本就煩躁,耳中有聞方氏不停嘀咕,更是煩心的緊皺眉宇,而後有些威嚴的道:“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倘若將來嫣兒做了皇後,你便是鎮國夫人了,又豈能如此不識輕重?”
說著,南宮賀將茶碗放下,起身踱步走向了窗邊。
“鎮國夫人?”方氏秀眉一挑,媚態百出,纖細玉手扯了一下絲帕,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道:“老爺,鎮國夫人這個位置,妾身可從來都未想過,如今,南宮嫣又回來了,妾身更是連想都沒得想了,哼,妾身跟了老爺二十多年,如今連個大夫人的位置都沒沾上,南宮嫣小時候,老爺也隻讓她喚我大娘,現在.……”
“夠了.……”南宮賀不禁心煩氣燥,他轉首望著方氏那張雖然年老,但卻依舊嬌媚的麵容,有些微微疏緩,但卻依舊嚴厲的道:“容兒,嫣兒的身世,他人不知,你還不知麽?再說我南宮賀能得以今日的不敗之地,還不多虧了他們母女?”
方氏斂下睫,但是口氣卻更為酸澀,想起當初也算是帝都的第一美人,年方十五就能選秀進宮侍奉皇上,但卻怎麽都沒有想到竟被陳氏打壓,接著,百轉千折後才嫁了南宮賀,可笑的是,沒想到她如此紅顏下嫁一名小有威名的將軍,竟隻能做個二房,甚至就連那個女人死了,她也礙於先帝對那個人的一片情忠不能晉級,如今,那個賤女人生下了女兒竟還搶了皇上對六宮的寵愛.……
抿唇,方氏不禁氣紅了脂粉濃重的麵容,但她卻隱忍著,萬分委屈的泣聲道:“是,妾身知曉老爺的今日都是姐姐犧牲自己換來的,但是……但是南宮嫣究竟是公主還是臣女,根本不得而知,倘若她與皇上當真是亂倫,那也是先帝造的孽,與妾身無關呀……”
雖然當初南宮嫣進宮之事是她慫恿南宮賀這麽做的,但是當初她隻是想看那個醜婦如何出醜,但卻不想她竟有今日這番風光……
南宮賀歎了一口氣,心頭卻升起了許些內疚,低沉道:“其實,當初倘若不是陳氏從中挑撥,想必她……與先帝該是修得正果了,畢竟先帝比淩昀先遇到她,而我……也不過是個坐想其成的卑鄙小人罷了!”
思及往事,南宮賀便想到了那張與南宮嫣極為相似麵容,他也曾沉迷在那張絕色得令人動容愛憐的傾國傾城中,倘若不是先帝的插足,那他與她……
“罷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不願意再提及那些無關的過去,南宮賀的麵色有些落寂,他轉身向桌台,拿起陳遲送來的那份厚禮,放在了那堆積如山的禮物一旁,而後拂了拂袖,走了出去.……
方氏望著南宮賀日漸蒼老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原本含著委屈的眸子漸漸陰冷起來,她緊緊的揪著手中的絲帕,咬著牙,恨恨的道:“死了還能出來作怪,這一次,我非得把你拆骨分屍不可.……”
……
三更天,雨聲又起,淅瀝有聲,伴隨寒風輕灑在窗沿上,浸濕了桃木花雕……
沐遙站在窗前,望著殿外在風雨中搖曳的燈籠,不禁一陣失神,但還不及回身,腰際便被一雙大手環住,緊接著身子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絲絲清淡的龍涎香環繞……
沐遙輕笑,伸手覆上了腰間那雙大手的溫暖,依偎在軒轅亦辰寬厚懷中,輕聲道:“怎麽起了?”
軒轅亦辰閉著雙眼,下鄂抵在沐遙的黑發上,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微笑,低沉道:“這句話該是朕問瑤兒.……”
說著,手臂一用力,將沐遙的身子扳過來,與他麵對,大手輕撫著她垂落在身側的長發,低首吻了吻,柔聲道:“瑤兒還記得以前對朕說過的話麽?”
沐遙先是一愣,而後淺笑起來,有些生澀的鑽進了軒轅亦辰的懷中,低聲道:“在民間風俗中,妻子的長發隻能為丈夫散落,這就是為什麽嫁做人婦就要挽發的原因所在?”
沐遙的手輕劃過軒轅亦辰的寢袍,在聽到他低低回應聲時,突然抬首,雙眸睜大,道:“其實臣妾是騙皇上的……”
軒轅亦辰的身子僵了一下,還不及反應,就見沐遙像逃一般跳離了他的懷抱,跑到一旁掩唇笑起來,並且像是防範一般的警惕望著他。
軒轅亦辰瞬間明了,雖然有些想笑,但是心頭還是有些隱隱不暢快,於是他冷硬著麵容,嚴肅的望著沐遙,伸出手,帶著幾許冷沉的道:“過來.……”
沐遙眼中的笑意在望見軒轅亦辰的嚴肅時,漸漸化成泡沫,不禁有些無措的道:“我……辰,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過來,不要讓朕說第二次……”軒轅亦辰見沐遙遲遲不動,不禁擰起了劍眉,俊美的麵容又更為清冷的了幾分,原本定住的腳步也向沐遙邁出了一步,眼神也更為深沉.……
“我……”沐遙抿了抿唇,還想解釋什麽,但在軒轅亦辰眼神更為犀利之時,想也不想,趕忙碎步上前,白皙的素手抓住那隻遞來的大手,小聲道,“辰,我……我真的……”
“朕知道……”軒轅亦辰突然笑了起來,在沐遙怔鄂之時突然將她的身子抱起,將她壓在床榻上,眸光瞬間轉為墨藍色,沙啞的道,“瑤兒,對朕撒謊是要付出代價的.……”
接著,沐遙的紅潤的唇被封住,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陷入了這一場措手不及的意亂青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