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慕昭容
第三百五十六章 慕昭容
一場夢魘，乾坤顛倒，如似穿越幾世重重，轉眸間，三年已逝，恨春風，妒蒼穹，紅花凋零，百丈冰川，紅牆綠瓦刺梅紅.……
……
‘念瑤宮’前，數名藍衣宮女來去匆匆，宮殿內，身穿灰褐色朝服，手執白色拂塵的王公公踩著碎步，領著聖旨直奔‘鳳雲殿’內，而在踏進殿門之時，抬首望了一眼，那原本用純金打造的金色牢籠上蒙罩的那層明正紅錦綢紗鑼，忙抖開手中的聖旨，對著牢籠內那看不清的身影，尖聲唱道：“若瑤姑娘接旨.……”
接著，四麵湧上數十名宮女，個個手捧各色金銀翡翠，跪地三呼萬歲，而後隻聽秦公公唱道：“慕氏若瑤，貴出名門，賢良淑德，才情可佳……賜封二品昭容，賞賜黃金千兩，白銀萬兩，千年人參兩株，珍珠三百粒，翡翠玉器首飾不計……，撥用宮女六名，欽此，謝恩！”
王公公將聖旨小心的收起，望了望那毫無動靜的前側，不禁有些汗顏的深吸了一口氣，這是皇上自宸妃去世之後第一次欽封嬪妃，並且這位昭容娘娘在還未露麵之時就被皇上關進了這座金絲籠，被當做金絲雀一樣給囚禁了，因而皇宮內還不曾有人見過其真實麵目……
小心翼翼的向前踏了兩步，王公公有些輕顫的道：“昭容娘娘，請接旨.……”
而後勾身低首，站在了金絲籠前。
沐遙望著那一紗之隔以外的王安憶，緩緩起身，赤著腳踩在灰色的毛皮之上，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去，雪白的腳裸上，鈴鐺聲響動，素手一揮，紅紗飛起，一張絕色嬌美的容顯現，清澈冷清的雙眸凝視著躬著身子的王公公……
王公公被那一陣冷風吹得打了陣哆嗦，他有些茫然的抬首，卻在看到沐遙那張絕代風華的麵容之時，嚇得僵在那裏，而後結巴的道：“貴……貴妃娘娘？”
頓時，殿內的另外幾名宮女也嚇得張大了嘴巴，金銀珠寶落得滿皆是，珍珠滿地滾動……
“我一個小小二品昭容，何德何能受得起一品貴妃的賞賜？皇後不過也隻有宮女六人罷了……”沐遙冰冷的望著殿內的宮女，眸光一掃，竟發現有二十餘人，輕撫長發的素手頓時有些僵住，冷道，“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念瑤宮’，倘若她沒有記錯的話，當初這裏並沒有這座宮殿，而一個小小的二品昭容，尚在昭儀陳文倩的排序之下，又何以能住得起如此豪華的寢宮？
王公公錯愕的望著沐遙那張與瑤月貴妃一模一樣的絕色嬌容，但是那雙清冷得另人感到冰冷的眸光卻……卻像極了另外一個人，王公公不禁咽了咽口水，帶著幾分語無倫次的道：“回……昭容娘娘的話，這是……是……皇上賞賜的，奴才並不知曉。這裏，這裏是‘唚心宮’的分閣宮‘念瑤宮’，是皇上在三年前建造的……”
並且這個金色的牢籠也是在三年前打造的。
三年前.……
沐遙的眸光一暗，素手猛的抓住金絲欄杆，心頭的某一處驀地沉入了莫名恐慌的深潭內，她望著這座華麗到奢侈的宮殿，竟此時才發現金色的梁頂竟畫滿了她看不懂的蝌蚪文字，密密麻麻，感覺似曾見過，卻又想不起在哪裏。
“現在是淩雲王朝幾年？”
三年前，怎麽會是三年前？
王公公回神，卻是更為不敢置信的望著沐遙，但還是恭敬的回答道：“回娘娘的話，現在是淩雲王朝十二年，新帝正朝……”
王朝十二年……
沐遙睜大雙眸，驚鄂的說不出話來，她記得清楚，當年入宮之時是王朝八年的冬季，離開之時是王朝九年夏至，怎麽……怎麽她隻離開三天，一回來卻已是三年？
三年，沐遙更為混亂的閉上雙眸，不可能，常人道度日如年，難道她恰其反之，度年如日？
王公公望著沐遙震驚的神情，以及閉眸深思的模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這個女子竟如此相似於瑤月貴妃，但那雙眼眸卻與已世故的宸妃相同，難道皇上招她進宮隻因……
王公公低首，有些不敢多想，但是那些沉寂的往事卻難以控製的一幕幕浮現眼前……
宸妃去世的那一年，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了一層愁雲陰霾之中，皇上一病三月，但病愈之後，竟一反常態的勤於政事，日日在‘禦書房’中批閱奏章，直到深夜之後才回疲憊萬分的回到‘唚心宮’，但卻遲遲不願入睡，總是拿著一本寫著密密麻麻蝌蚪文字的書冊看著，夜入三更還在不停的雕刻著金缽，在民間，丈夫為妻子雕刻金缽，意指情比金堅……
輕歎了一聲，王公公不禁有些心痛的低下首，他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皇上那樣薄幸的人，為何居然會對宸妃那樣其貌不揚，甚至隻能帶著麵紗遮醜的女子那樣情忠，甚至在宸妃大去之後，竟再未踏入後宮，即便是曾經那樣疼寵的瑤月貴妃，也未能再承得恩露。
但是，倘若皇上心中當真沒有瑤月貴妃的話，又何以再納一個相貌如此相似於貴妃的女子？亦或是……為了那雙近似與宸妃的眼眸？
想到此處，王公公不禁再次抬首，望著沐遙那雙陷入某種難解而掙紮的眸光，心頭更是一陣怔鄂，那眼神的確太過想象，倘若不是這副絕美的容顏，倘若這副絕美的容顏上沒有一層薄紗遮掩的話，那麽那雙深沉犀利卻又清澈如泉的眼神，不正是宸妃娘娘麽？
或許是王公公的眼神過於越軌，沐遙在深思片刻之後，清冷的眸光轉向了他那疑惑得摻雜太多情緒的雙眼，而後在王公公愣怔之時，竟問出了一句讓王公公更為震驚的話：“王公公這些年來可知曉雲瀾的下落？”
王公公抽氣，雲瀾……當年宸妃的陪嫁丫鬟，後被升為伺候宸妃起居的‘禦前侍女’，但在宸妃出事當日卻不知所蹤，這三年裏，已經沒有人再敢在這皇宮內提到宸妃的名號，也更沒有人還記得雲瀾這個女子，皇宮內的宮女一般三年一換，而今年，正好都是新入宮的宮女，因而.……
“娘娘，您.……”王公公錯愕得不行，更不知話該從何說起，但是在沐遙那雙清澈而犀利的眸光注視下，卻不得不直吐實言，道，“奴才回娘娘的話，那個宮女……宮女早在三年前已經離宮……但是卻在前段時間聽說已被抓回了皇宮，如今關押在地牢內，且隨同的還有當年一同失蹤的李容，李公公……”
失蹤了……
沐遙斂下長睫，心頭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卻是欣慰，雲瀾並未為了自己而做傻事，瑤月也如願成了貴妃，這樣的結果，是她當初的所求，隻是她卻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終有一日還會掉進這樣的泥潭。
沐遙閉眸，轉身走回金籠中央，白皙的腳踝上，扣著一條別致的金色鈴鐺鎖片，發出陣陣清脆動人的響聲……
“有勞公公了，本宮……也有些累了，那些珠寶就賞賜給你們吧……”
說著，素手一揮，紅色紗帳飄下，擋住了玄色窈窕的身影，殿內再次陷入了無聲的寂靜……
王公公怔鄂的望著眼前明正紅的紗帳，而後轉身看著那幾名原本顫抖，但此刻卻同樣震驚的宮女，想了想，隻是揮了一下白色拂塵，小步走出宮殿。
頓時，那二十來名宮女立刻興奮的將地上的珠寶全部撿起，塞了自己的衣袖內，開心的跑出宮殿……
……
沐遙坐在裘皮上，有些失神的望著自己白皙腳踝上的金色鈴鐺與鎖片，那是軒轅亦辰昨日在她害怕得幾乎掉淚之時，憤惱離去之時鎖在她的身上的物品。
素手輕顫抖著輕撫那別致的鈴鐺，與那片雕刻著不知名蝌蚪文字的鎖片，玉指一顫，突然想起了什麽，她立刻起身，跑向牢籠旁，掀開紅帳，仰望著金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字，腦中顯現出了一本自己還未來得及探究的書冊——‘拈花神功’。
眸光頓時犀利，沐遙幾乎不敢相信的望著整個華麗堂皇的梁頂，而後轉眸順著那些文字瞥向四周的十八根白玉柱台，柱台頂部，那金色簍空的球形物體上的如符咒一般的字跡，沐遙幾乎窒息，這……
搖首，沐遙緊緊的抓住金色欄杆，白皙的手指漸漸發白，帶著恐懼的感覺與那難以成言的心痛，因為不懂，因為不想再有任何的牽扯，更因為那一日掏空心扉的疼痛……
“生不成雙，死不相守……”沐遙突然想起了那日自己決絕的誓言，苦澀頓時溢滿喉間，明明已經決定就此擦身而過，為何.……閉上雙眸，零落的身子更顯孤寂，在紅紗帳闈中，如夢如幻……
……
‘禦花園’中，瑤月一身素潔長裙，身披白色錦裘，扶著巧兒的手漫步在已經枯萎的花園中，蒼白的麵色不顯一絲紅潤.……
巧兒望著瑤月看著那些枯萎的花草，略略失神的容顏，抿了抿唇，笑道：“小姐，這裏的花都已經枯萎了，不如我們去‘梅花林海’吧，現在正值隆冬，梅花開得好漂亮.……”
說著，纖細的小手指向花園深處那隨著寒風飄飛的梅花。
瑤月抬首，望著那片梅花林，卻無力的閉上眼，搖了搖頭，輕歎道：“那是皇上緬懷她的地方，我去了……隻會徒增自己的哀傷.……”
南宮嫣死了，是她所料不及，那日的毒酒，不知震驚了多少後宮嬪妃，原本很多人都在偷著笑，但是那個烈性的女子竟然為自己選擇了另外一種埋葬自己的方式，拖著帶病之軀，奔向人人畏懼的冷宮後山，跳進了那深不可測的冰冷寒潭……
她一直都嫉妒南宮嫣，嫉妒她一進宮就改變了這個皇宮的一切，這是當初的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的，但是最重要的，卻不是她擾亂了這個後宮，不是她令這個原本太平卻暗潮洶湧的地方變成了真正的戰場，而是，她離開了，卻讓所有的人都忘不了.……
“小姐，我.……”巧兒知曉自己觸及了瑤月的心頭那份無法愈合的傷痛，不覺低首有些沮措起來，而後想了想，便低喃道：“小姐，無論那人曾經如何，終究也是去了，如今三年飛逝，皇上也重新納了一些妃子，四妃之位也都滿了，可見終有一日，皇上會忘記那人.……”
一個女人，就算曾經再如何令人刻骨銘心，終究已是一杯黃土，等音容笑貌再不記憶猶新之時，皇上又怎會總是迷戀於塵往？更何況還是一個讓後宮血流成河的女子……
“是麽？”瑤月低垂長睫，不覺輕歎了一聲，唇抿笑意，“巧兒說得也是，如今後位懸著，後宮的爭奪必然會更為激烈，本宮又豈能總是沉陷在這些哀傷之事裏？”
說著，瑤月的心也通徹了不少，數月前，傾城公主與蕭敏公主都已嫁進皇宮，奈何卻是通過納妃的形式進宮，並非與皇上拜堂，也未受過寵幸，這也就明白著，皇上的心就算不在她身上，那麽也不在任何女人身上……
而皇後之位，她孫瑤月是非得不可，因為隻有坐在那把紫金九鳳上，才能更加的靠近帝王，才能讓他再看自己一眼.……
“小姐說得對……”巧兒終於放心的笑了，她扶著瑤月走向花園深處，二人不斷談笑，卻無意中遇見了正巧向這邊走來的陳文倩。
巧兒一怔，而後拉了拉瑤月的長袖，小聲道：“小姐，是賢妃娘娘.……”
接著，她輕柔笑著走向前，福身給陳文倩請了安，道：“奴婢參見賢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自三年前的那場變故之後，因為後宮四妃皆缺，原本為二品昭儀的陳文倩被提拔為一品賢妃，三年前，原本受案牽連的陳文倩，被皇上一道聖旨下提升晉級，當時道是震驚了不少嬪妃，不過後來才知，南宮氏一族也同樣晉級，鎮國二品將軍南宮忠，已被提升為鎮國一品，手握千萬兵馬的‘護國候’，且與陳遲平起平坐。
陳文倩看到瑤月，眸光閃過一絲波瀾，而後不動聲色的福身道：“臣妾參見貴妃娘娘.……”
瑤月一笑，嬌媚萬千的瞥了一眼陳文倩一眼，輕聲道：“本宮據聞姐姐身子不是，怎麽不在宮內好好休息，道是跑到這四麵冷風的‘禦花園’來了？”
瑤月一出口便是言語諷刺，更是對陳文倩今日的地位不肖一顧，畢竟當年宮內最紛亂的傳說，便是陳文倩指使皇貴妃暗殺賢妃蘇宛如.……
陳文倩的臉色一冷，更為蒼白，但卻淺笑回應道：“臣妾閑來無事，便想到這‘禦花園’走走，但卻不想擾了貴妃娘娘的雅興，實屬罪責，臣妾這就告退……”
說完，陳文倩便轉身，帶著青蘭頭也不回的向‘承乾宮’方向走去。
此刻，瑤月的臉色比陳文倩更為難看，她不禁怒道：“站住！”
而後捏著絲帕上前，冷聲道：“賢妃剛才是什麽意思？想借力謠傳本宮在花園中趕人，還是想告訴其他宮妃，本宮容不下你？”
她已不在是以前傻傻的瑤月，又怎會不知陳文倩想耍什麽心思？
但，麵對質問的陳文倩卻隻是一聲冷笑，竟毫不做作的道：“貴妃娘娘言重了，不過倒是說得在理！”
而後轉首望向瑤月，秀眉一動，冷道：“相信以貴妃娘娘今日的聰慧，後位之爭，自當再無敵手，隻是可惜，當初最接近後位的皇貴妃，也沒能得到皇上的半點憐愛.……”
“你……陳文倩，你欺人太甚.……”瑤月臉色大變，氣息不溫的怒道，“別以為本宮不知曉六年前的那場劫難那是誰設計的，你們陳氏總有一日也會得到相同的下場……”
陳文倩挑了挑眉，卻更是笑得大聲，她眸光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悲傷，而後冷笑道：“貴妃娘娘，臣妾奉勸一句，有些東西可以爭，但是有些東西就算用盡一生的力氣卻隻會半點都撈不到，經曆了這數年光陰臣妾算是已經看得徹透了，留在這皇宮，也不過隻想殘度此生罷了，若是娘娘當真想鬥，依臣妾之見，還是去找今日被皇上冊封的‘慕昭容’吧，臣妾聽說，她雖長得如貴妃娘娘一般美貌，但她那雙眼睛，可像極了那個人……”
說著，陳文倩不在理會瑤月，踏步向前，淺藍色的長袍裘襖在風中飛揚，正如踏風而去的仙子一般……
或許，對於她而言，真正可謂稱得上是對手的人都已經嗑然長逝，因而再不想計較這如寒風飄揚的帝王寵愛.……
瑤月有些愣怔，在細細消化的陳文倩的話之後，眸光頓時泛冷，她轉眸望向低著頭，一臉蒼白與害怕的巧兒，頓時明白了什麽，不敢相信的陰冷道：“巧兒，陳文倩剛才的話是真的？”
宮中來一個與她相似但眼神卻……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巧兒一聽，麵色頓時泛白，頭也低得更低了，她驀地跪在地上，帶著哭意的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騙您的，但是今日奴婢聽說皇上抓回來一個女人長相與小姐幾乎一模一樣，但是……但是卻有一雙相似與那人的眼睛，且被在今日已被冊封為‘昭容’，賜住‘念瑤宮’。奴婢……奴婢不是不想告訴小姐，而是……而是怕小姐.……”
啪——
一聲冰冷的響聲傳來，巧兒的側臉上泛著紅色的五指印記。
瑤月憤恨的望著她，胸膛不斷起伏，但是眼中卻溢出了淚水，她狠狠的抓住巧兒的衣襟，哭道：“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心思才走到這一步？你竟然知情不報，你知道我錯一步就可能永遠都失去皇上嗎？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