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情深不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情深不壽
樊逾越“啊”了一聲，麵上神情混雜著興奮和惋惜，悠悠開口道：“‘畫鬢如霜’，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見到這套傳奇針法，我還以為這世上除了茗塵穀離塵先生外就再沒有人會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啊……”
若瑤一怔之後，開口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樊先生怎麽如此肯定本宮身上的毒不是茗塵穀離塵先生解的？”
他想也不想的開口道：“原本要想解‘千日醉蘭’的毒性而又保太子妃無恙，除了原來的施毒者外，普天之下，就隻有離塵先生一人能做到，而這套‘畫鬢如霜’的針法，會的人也隻有他。可是我很奇怪，從施針手法來看，卻並不像他。”
若瑤又是一怔，問：“此話怎講？”
他緩緩開口道：“‘畫鬢如霜’，是天下最為奇絕的針法，然而會的人卻屈指可數，一來固然是因為這套針法極為難學，然而最重要的，卻是因為這套針法太過耗損心力，欲救人，先傷己，救人三分，傷己七分。所以即便這套針法精妙得無以倫比。卻仍是慢慢失傳，我還以為，這套針法，已成傳說。”
若瑤沒有說話，聽他的聲音繼續傳來：“從太子妃的脈象看，餘毒已清，再無禍害，這前麵的針法精妙絕倫，的確像是離塵先生親為。可是太子妃體內仍虛，可以看得出最後這固本還原的針法施得極為綿軟不穩，雖是勉強收勢，保了太子妃性命無憂，卻無論如何不像是出自離塵先生之手的。”
若瑤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褪去，樊逾越不知道，她卻是很清楚，替她解毒的不是旁人，正是離風。
那樊逾越口中的針法綿軟不穩，是不是意味，他為了救我，已被那欲救人先傷己，救人三分傷己七分的“畫鬢如霜”傷了心脈？
若瑤想要開口問些什麽的，話音卻哽在喉間，做聲不得，整個人也僵硬得不知動彈，恰此時，一雙手，穩穩的握住了的肩，他掌心的溫暖傳遞到了她的身上，然後，他的聲音淡淡響起——
“有沒有可能是離塵先生施針治人反傷了心脈，以至於後麵的針法綿軟不穩？”
他替她問出了她問不出口的話語，若瑤雖無力回頭用微笑以示謝意，但心裏，卻是感激的。
樊逾越依舊是一口否決：“不可能，以離塵先生的修為，‘畫鬢如霜’的反噬斷不至此。”
若瑤想起了再見離風時，他的眉目如常，並無病態，甚至還能與軒轅亦辰對劍比試，心內雖然仍有疑慮，卻也略略安定下來。
而樊逾越眼見得不出個結論，也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徑直取了紙筆替她開方子，一麵寫，一麵道：“毒性全退，太子妃的身體其實已經沒什麽大礙，我開的，也不過是溫補的藥，好好調理便是。”
若瑤接過方子，輕輕道謝。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開口道：“看在你有幾分像瑤華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人如燈，思如油，思慮過甚，常人自然無妨，雖積弱一點，但傷不了根本，你卻不一樣，從你的脈象看，身體已經是幾經耗損，特別是頭部承靈、百會、天衝三處要穴，氣血不行，凝塞淤堵，就連‘畫鬢如霜’亦不能打通。沒有厚實的身體底子撐著，卻要勞心思量的話，那便隻能是，油盡燈枯。”
若瑤怔住，他又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整理自己的藥箱，聲音一字一句傳來：“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太子妃好自為之吧。”
若瑤隨著軒轅亦辰乘上禦輦，向著紫荊宮的方向駛去，她的心神不定，一直沉默，而軒轅亦辰卻也閉目不說話，於是一路無語，直到禦輦在承天門前停下。
“恭請太子殿下、太子妃落輦入宮。”
引導太監恭敬而略顯尖細的聲音響在外頭，若瑤正欲起身，轉眸看向軒轅亦辰，他卻沒有動。
“殿下。”她輕輕喚他。
他睜開眼，深深看她，忽然伸出右手撫上了她的麵頰。
若瑤一時沒想到，本能的往後退去，他卻沒有讓，左手一緊，牢牢穩住了她的腰身。
“殿下……”
他的手指有著練劍留下的薄繭，略微粗礪的緩緩摩挲過她的麵頰，她有些不明所以的喚他，卻在他暗沉如夜的眸光注視下，慢慢帶上了些心慌。
他牢牢的鎖著她的眼眸，然後開了口，聲音很輕，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然而每一個字，落音卻極沉：“瑤兒，我要你記得我昨夜在東宮中說過的話，不管發生什麽事，我要你信我，不要什麽都自己一個人擔著，憂思自傷。”
話音落，他沒有等她回答，甚至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徑直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後對著禦輦外淡淡應了一聲。
立時便有人替他們打開車簾，若瑤看著他的唇邊重又帶上漫不經心的些微笑意，眸底，一片清明冷漠，緩步下車，逆光而立，並沒有回頭再看她。
若瑤慢慢的將手伸給禦輦下躬身垂首的引導太監，步下禦輦，跟在軒轅亦辰的身後，一路走過嘉德門、太極門、朱明門、兩儀門，最後到了宣政殿前。
若瑤的臉頰上仍留有他手心的餘溫，有陽光暖暖的打在身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底，卻莫名的覺得冷。
“皇上有旨，宣太子殿下、太子妃進殿——”
在宣禮太監拖長的尾音中，若瑤伴著軒轅亦辰緩步入殿，一眼，便看到了玉階主座上高高端坐著的天子，身著明黃龍袍，氣色看上去要比昨天見時更好一些。
而許久不見的淑妃娘娘，今日穿了一件湖藍色繡牡丹的綾緞錦裙，手握一卷卷軸，正伴著天子巧笑軟語不知說著些什麽，但見皇上的神情是極為愉悅欣然的。
見禮過後，天子恩隆，賜若瑤與軒轅亦辰坐上第一級玉階，而趙漠和歐陽獻是早早來了的，正在玉階之下的首席坐著。
“子亦，來，你看看這幅畫如何。”
皇上從淑妃娘娘手中接過卷軸，示意身後侍奉著的太監徐徐向他們展開，若瑤和軒轅亦辰一道起身望去，雪天蒼茫，鐵馬金戈，激戰正酣，氣勢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