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子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子衿
若瑤暗自做了幾個深呼吸,調整過自己的情緒,重新輕言,語音溫婉安靜:“殿下此行,必多坎坷,願殿下保重自己,切不可輕易冒險。”
他笑了笑,眼光裏帶著漫不經心的冷,伸手輕撫肩膀的傷:“瑤兒放心,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我這條命,在得償所願以前,還沒有誰,有本事拿走——即便是天,也不行。”
停了很久,她才斂回自己的心神,強自擇言開口道:“殿下才智過人,思慮周密,此番征戰必能全勝而返……”
話語說到這裏,卻不由得頓下聲音。
若瑤微垂羽睫,暗自深深吸氣,再抬眼,雖然麵上微笑平靜一如往昔,可那一聲“瑤兒”的自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們隻是一條船上的人,何須用真情?
她隻對著亦辰儀容優雅的福下身去,唇邊帶著無可挑剔的微笑輕道:“臣妾必每日誦禱,等待殿下凱旋。”
他落了笑,眼光淡淡看來,不過片刻之後,重又笑起,依舊是,天高雲淡的涼薄弧度。
你且放心,不出意外,你的仇恨連帶我的那份,都會因這平亂而得到應得的結局!
正月初二,京城天氣一日涼過一日,胡天八月即飛雪,不知此刻的西疆,是否已然一片銀裝素裹的天地?
出征這日,天色甚好。由於皇後因除夕受寒纏綿病塌的緣故,城門外,是武穆宗親勸餞行酒,“子亦,父皇在此以薄酒一杯為你餞行,待來日,你平定亂軍凱旋歸來,我們父子再好好痛飲一番!”
亦辰淡淡笑著接了過來,卻並沒有喝,而是瀟灑的翻身上馬,單臂高舉玉杯,一麵縱馬巡視身後整發的三軍,一麵揚聲道:“隻解沙場為國死,必當馬革裹屍還。今日在列諸位,皆為我淩雲王朝勇士,亦辰在此與諸位同飲此酒,不破羌族,誓不還!”
兵部為南宮氏所轄,此刻在列三軍之中,大半以上皆是追隨南宮將軍一道浴血沙場的。此刻聽聞了他這一席話,無不情緒激昂,大有捐軀赴國難,視死如歸的氣勢!
“誓不還!誓不還!誓不還……”
一時之間,三軍將士齊聲高呼,聲聲飽含著披肝瀝膽的忠誠和誓死追隨的決心,震動雲霄。
從軍行,君行萬裏出龍庭。單於渭橋今已拜,將軍何處覓功名?
若瑤站在城樓之上,透過清晨薄霧,看亦辰在馬背上白羽鎧甲的身影,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麵——天生貴胄,豪情萬丈,卻偏又,風姿驚世!而這樣刻意外現的鋒芒,是不是也是為了進一步激相府行大動作?
這樣想著,便不由得將視線移到城門前長身玉立的淩昀身上,他依舊是溫和笑著,眉目間波瀾不驚。
當年他也是帶著這般的笑傷她們母女至深,命喪火場的噩夢她真的不願意再想起。而亦辰也是如這般,兩次救她於輪回,給予她真正意義上的重生!
命運就是如此無情,一家人化為仇敵,而陌生人則因緣相聚。
“皇弟此行,一別很可能便是數月,太子妃若是在東宮閑悶,便常到長樂宮來看看本宮,本宮也可以有人陪著說說話。”若瑤目送亦辰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忽而聽到身邊的蓿璉長公主如是開口,忙詫異的看向她。
“長公主與我並不熟絡……”
落水後,她的脾性溫和許多,麵色蒼白到若瑤不忍拒絕:“我隻想有個人說說話而已,僅此而已……”
若瑤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隻是回過頭,與城樓下淩昀的眼神相撞。
正月初七人日,本為帝王宴會群臣以賞雪,賞賜彩絹,使其賦詩助興。素有盛行剪彩的風俗,有剪彩為花、樹、為雞等,栩栩如生,若人日恰兼立春,則剪雙彩。百姓習慣於此日登高、出遊。
偏逢戰亂,京城陷入了無際沉悶。
此後十餘天,除了正月十五回皇宮拜見過一次帝後,若瑤一直獨居東宮中。閑時學著下棋,舞劍,雖不精彩,自己卻也能怡然自得。
縱然亦辰許了她莫大的自由,但一入天家,多少雙眼睛都在等著挑你的不是,她並不想給自己找無謂的麻煩。至於相府,自嫁與亦辰以來,她從未去過。
為避免紛爭會殃及芊語,若瑤便讓她回到終南山,繼續待在那兒等著玖歌痊愈。至於她們的回歸,起碼要推遲到平亂之後吧?
現如今,在這風起雲湧的微妙時刻,縱然牽掛芊語,若瑤還是不願意輕易踏足終南山,能避則避。
“太子妃,太子妃……”
正在胡思亂想間,子矜的聲音急急的由遠處傳來,帶著無法掩飾的慌張。
這是亦辰派來伺候她的小丫頭,為人忠厚,雖然性子急躁些,但是從未像今天這般。
若瑤放下手中的劍,無奈的起身迎上:“這是怎麽了,說了你多少回,不要跑那麽急,不然……”
責備的話語,在看到她麵頰上掛著的淚時,再說不出,隻剩下沉默,忙拉她坐下,一麵幫她擦眼淚一麵問:“出什麽事了,告訴我,快別哭了,沒什麽是不能解決的,知道嗎?”
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若瑤總會有著作為姐姐的疼惜。
她一邊胡亂抹著眼淚,一邊目帶驚慌的看著若瑤:“方才子佩托人傳話給我,說她病了。太子妃你是知道子佩的性子的,從小到大,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都是自己咽,斷不肯讓我擔心半分的。可是現在她告訴我她病了,我,我,我真怕……”
這些天閑聊,也聽說過她提及的這個妹妹的脾性。同為做姐姐的人,若瑤明白她內心的焦急。
“沒事的,你先別急,我先差人去宮裏問問,可好?”若瑤一麵幫她拭淚,一麵柔聲勸慰。
子矜看著她,含淚點了點頭,她正欲喚人,子矜忽而緊緊抓住她的手控製不住的哭出了聲:“太子妃,我害怕!你帶我去宮裏看看子佩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若瑤幫她擦眼淚:子矜自幼父母雙亡,隻剩子佩這個胞生妹妹相依為命。現如今她出了事,如何能不心急如焚?隻是,皇宮……
“太子妃……”子矜依舊一麵哭著一麵可憐兮兮的看著若瑤。
若瑤微一閉眼,擯棄心中諸多猜疑避忌,或許真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也說不定!退一步說,即使果真如此,現如今入宮,於情於理於法於製皆不會落人於口實,而自己的身份放在這裏,淩昀也奈何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