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輪回(下)
青年所在的軍隊最終凱旋而歸,那個相貌純樸的老兵,卻再也沒有回來……
死去的士兵被就地葬在了一起,連個墳也沒有,青年甚至不知道老兵的名字……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但他繼續持戈上前,他的手上,開始染上鮮血。
這一路上,秦北玄都跟著他,跟著這鏡子裏的另一個自己。
隻是那個自己,並沒有發現他。
日子一的過,青年的臉上,少了一分稚嫩,多了一分堅毅。
他從一個新兵,變成了伍長,繼而是百夫長,千夫長,萬人大隊長。
他的武器也從簡易的長戈變成了槍,百煉精鋼槍!
並且他的槍法越來越精煉,實力越來越強,軍人氣質越來越成熟。
慢慢的,他也變成了一個老兵,看著一個個新兵入伍,對他們——“沒事,一會兒衝鋒你們就跟在我後麵,我護著你們,你們邊看邊學!”
真稚嫩的青少年們,一個個懷著夢想加入軍隊,卻一個又一個的化為異鄉枯骨,真正能活下來的則看淡了生死,久經沙場後,成了一個與青年一樣的老兵。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著,每個士兵都有一個當將軍的夢,都想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然而他們更多的卻隻是循著前輩們的足跡,懷著夢想死去……
即便青年最終當上了大將軍,不俗的相貌,鐵血的氣質,一往無前的軍人之魂,打造出一個國家數百年來最強大,戰績最為彪炳的一位將軍。
但他依舊也未曾免除在亂戰中,軍人戰死沙場的宿命。
他死了,但是踩著數十上百饒屍骨,手持戰旗,屹立屍山之堆而死。
他一隻眼睛被箭矢灌入,直穿後腦,渾身上下,也中了數十箭,無一塊完好的肌膚。
他手持戰旗,死後依舊屹立,這場戰爭,依舊是他那一方所勝。
士兵們遵從他的遺願,將他與那些一同戰死沙場的袍澤埋葬在一起,隨後,用戰馬將土地踏平,繼續往前。
戰爭,還未結束,一切,不能懈怠。
秦北玄,卻是已經止步於此。
他看著和自己有同樣麵貌的青年逐步成長,跟著他,走過了他的一生。
這漫長的數十年,到最後,連秦北玄自身都難以分辨出自己是一片他人看不到的虛影,還是那已埋葬於黃土之下的將軍。
他感覺,自己已經死亡。
但他並不悲傷,也不後悔,亦無痛苦。
正如那戰死的另一個他一樣,於沙場死亡,才是他最後的歸宿。
他的虛影之軀,靜靜躺在馬蹄踐踏過的黃沙漫裏,內心前所未有的寧靜。
他,也慢慢的閉上了眼,世間的一切都離自己遠去,如同死亡。
可很快,秦北玄又睜開了雙眼。
遠處的喊殺聲依舊震,戰士們帶著慘烈而凶狂的氣勢,繼續往前席卷,收複失地。
然而在這無比真實的環境中,秦北玄卻仿佛是其中灰色的一筆,隻影煢煢,無比孤獨。
“世界是虛幻的,我是真實的?”
“或者……世界是真實的,我是虛幻的?”
“不對,這不是我的世界,這不是我,這是秦北玄,我是富二代轉世的秦北玄!”
他放聲長嘯,伸手一揮,金藍色的劍光撕裂霖。
“破!”
隻聽得仿佛無數玻璃破碎的聲音,眼前的黃沙,戰馬,軍士,全部消失了!
然而秦北玄沒有回到之前那片虛空,沒有回到那片血色世界。
他站在一片林地裏。
清晨的樹蔭下,有一位少年在那練拳。
稚嫩的拳法,少年額間不斷滾落的汗水,父母雙親讚許的眸光,構成了少年的童年,也組成了秦北玄眼裏數年如一日的畫麵。
他再次沉入其鄭
就這樣,少年長大成人,成了青年,樣貌,還是和秦北玄一模一樣。
青年是族裏的少族長,日複一日的努力,讓他成了家族裏最負盛名的驕,聲傳百裏,同時與同城另一位大家族裏的千金訂下親事。
兩家的關係,逐漸密切,各類行業間的合作,也愈發之多。
青年的家族從中獲得了許多的利益,更加強大,青年更加意氣風發。
因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直到有一日,青年族中最強的老祖於外界意外身死。
一切,跌入了冰窖。
那大家族的千金,對他不再理睬,兩家所有的通商合作,全部中止。
青年的家族逐漸失去了於城中超然的地位,越來越多的人和勢力,開始殘食他家的產業。
曾經不屑一鼓中型勢力,也開始在他的家族麵前擺譜。
最終,牆倒眾人推,失去最強老祖的青年家族,於一夜之間,被城中其他幾個龐然大物毀滅,所有財富資源,被瓜分殆盡。
青年的父母雙親,皆在戰亂中慘死,整個碩大家族,隻有他一人屈辱般的活了下來。
但他一身修為被廢,手筋腳筋被挑斷,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
之所以如此,隻是那些仇人們的惡趣味而已。
一個曾經鼎盛家族的最後幸存者,卻隻能於街頭乞討,這是多大的諷刺,這是何等的悲哀。
這,就是最大的逆境。
但青年帶著仇恨活了下來,他將仇恨埋藏於心底,他度日如年的活著,他想法設法的尋找可重塑經脈,重續筋骨,再度修行的方法。
他,要報仇!
但是,他最終還是死了。
死於城中某一家族裏,一位紈絝子弟的街鞭下。
他的死,沒有引起任何的風浪,那些城中的貴人,早已將他忘卻,包括他曾經的未婚妻,也已經嫁給了城中的另一位驕,他倆被人稱作珠聯璧合的一對,風光無兩。
他帶著悲憤而死,但亦是帶著解脫而亡。
這逆境中途沒有什麽戒指裏的老爺爺出現,給他強大的修行之術,讓他報仇雪恨,於苦難中涅盤,登上極峰。
沒有突臨的雷擊,讓他體質大改,獲得神體,橫掃世間,走上無敵路。
沒有神秘的叫花子,為他續經脈筋骨,收他為徒。
一切,都沒櫻
他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鞭之下徹底粉碎。
然而,他也獲得了解脫。
背負的仇恨猛然卸下,甚至讓他最後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秦北玄蹲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著腳下這雙失去焦距的瞳孔。
這,又是一個十餘年,又是一個一生,又是一個一世。
原來真正的逆勢崛起是這般之難,上,不會無緣無故的給你機會,讓你脫胎換骨,讓你登臨絕巔。
他站起了身,一切感慨,隨風飄去。
不像上一世,如今這青年的死去,並未引起他太大的心緒波動,雖然代入感依舊,甚至長達幾千個日夜,但真正的靈魂相依之感,已不存在。
秦北玄抬頭,默默的看著這繁華的街道,看著這世界的變遷,他終於明白了,這些人生,不是虛幻的,也不是真實的。
這世界中的人看他,他是虛幻的,他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則也是虛幻的。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真真假假,本來就沒有人得清。
意識到這裏,秦北玄不再拔劍,不再去破壞這個世界,而隻是循著它的足跡,一點點的看下去。
他隻是一個過客,靜觀時光變遷,放眼滄海桑田。
就在這時,眼前的一切突然如煙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