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間不值得

  蘇曼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

  凌安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嚴肅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在他的印象中，蘇曼似乎就是同學而已，除了在學校，兩人應該並無什麼交集。

  原以為是在學校的相處，自己在她尋求學習上的幫助時對她產生了吸引。

  這樣的感情，凌安很清楚，不應該是愛，最多算是喜歡，而這樣的喜歡，會隨著兩人距離的拉大，而逐漸消失。

  這也是當初凌安可以毫無顧忌地拒絕蘇曼的原因。

  在他想來，自己去訓練營的四年，足夠讓蘇曼淡忘他，淡忘那被她錯以為是愛的喜歡。

  可看過蘇曼這四年來給自己發的郵件，凌安覺得事情可能並非他想得那樣。

  「蘇曼同學，有一事我很不解。」想了想，凌安還是打算直接問。

  「如果可以得話，能不能直接叫我蘇曼，或者……小曼。」蘇曼臉紅得發燙，頭低得不能再低。

  凌安完全愣住了。

  「咳咳，蘇曼，我們是不是見過。」凌安乾咳一聲，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沒有想起來嗎？」蘇曼抬起了頭，聲音有些淡淡的失落。

  看她這副樣子，凌安更摸不著頭腦了。

  到底怎麼回事，這個姑娘不是認錯人了吧？

  突然，看到蘇曼的眼神，凌安彷彿內心被觸動了什麼。

  這好像是凌安第一次和蘇曼對視。

  看著那雙秋水蕩漾，隱隱有股哀傷環繞的眸子，凌安心中一震。

  「是你……當初那個小丫頭？」凌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想起來了？！」蘇曼的眼中綻放出光澤。

  還真是！

  凌安總算瞭然了。

  在他十二歲那年，因為凌致遠不顧勸阻加入光榮軍，小凌安在一大早生氣地衝出家門，找地方散心。

  誰知道，遇上了一個在企圖跳河自殺，穿著破爛衣服，臉上花兮兮的小孩。

  雖然只有十二歲，但凌安的心智比同齡人成熟不少，在小孩跳起的時候就拉住了他，然後費力地將他拉上來。

  拉上來之後，凌安才發現這個穿著破爛衣服的小孩是個小丫頭。

  凌安疑惑她為什麼要跳河，問她的名字也不說，問她的家在哪裡，家人在哪裡，她也不說。

  當時就讓小凌安犯迷糊了。

  這要怎麼辦啊。

  本來想要告訴自己父母，但凌安剛剛一轉頭，這丫頭又要跳河，這一大早，大多數人都還在被窩裡舒服地窩著，要是讓這丫頭跳下去，沒人能就她，不淹死也得凍死。

  所以凌安無奈地覺得先讓這丫頭不再自殺。

  「你為什麼要跳河啊，生命那麼可貴，怎麼不好好珍惜？」小凌安生氣地質問道。

  沒錯，生命這麼可貴，所以大哥那傢伙更是難以原諒。小凌安氣鼓鼓地想到。

  小丫頭沒說話。

  「你的爸媽不會擔心嗎？」

  「我沒有爸媽。」小丫頭靠著橋墩坐了下來，把頭埋進膝蓋之間。

  「……」凌安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說，就算這樣，你也不應該尋死啊，我大……我媽說過，生命的精彩，在未來才能知道，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小凌安只能把曾經聽到的教誨說給小丫頭聽。

  小丫頭還是沒有反應，她眸子里流露出的某種情感，讓凌安看了有些心痛。

  「那個，你是不是很寂寞啊。」凌安突然問道。

  「你一定沒什麼朋友吧，不然怎麼會想死呢，如果你沒有朋友，不如我來做你朋友吧。我叫凌安，會當凌絕頂的凌，平安的安。」小凌安沖她笑了笑，伸出手。

  小丫頭抬起頭，表情有些呆愣，眼睛里透出了一絲不一樣的光芒。

  看見小丫頭握住自己的手，小凌安才鬆了一口氣，準備把小丫頭先送到救助站。

  可是這丫頭一站起來就開始打寒顫。

  天太冷了，她穿得並不是冬天的衣服，還這麼破舊。

  凌安想了想，他四下看了看，周圍只有一家咖啡館開了門。

  「我們先去喝點熱的吧，咖啡怎麼樣。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凌安牽起小丫頭。

  小丫頭抿著嘴，「我不告訴你。」

  「……」

  不過這小丫頭抬起頭，仔細看了看凌安，小聲說道：

  「我不要加糖的咖啡。」旋即低下頭。

  小凌安摸不著頭腦。

  之後，當凌安帶著救助站的人去咖啡館接不願意出去的小丫頭時，她已經不在了。

  服務生說，一位老先生帶走了她，小丫頭是主動跟他走的。

  小凌安被救助站的人略微訓斥，這件事也就慢慢遺忘在了他的記憶。

  而那個小丫頭，之後也沒有再出現過……但這是凌安以為的。

  誰知道，她並不是沒有出現，只是凌安沒有認出她。

  她換了個面貌，搖身一變，成了人人羨慕的女神，轉學到了自己班上。

  難怪在華稽他們看來，蘇曼總是會時不時看向自己。

  「你……當初為什麼騙我說沒爸媽？」凌安疑惑地問道。

  他記得在家長會上見過蘇曼的父母，氣質不凡，雍容華貴，顯然是富貴人家，這也是凌安很難把這個大小姐和當初那個穿著破爛衣裳，臉上髒兮兮的小丫頭聯繫都一起。

  「當時和他們發生了一些矛盾，我父親……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蘇曼幽幽地說道。

  不是親生的？凌安頓時聯想到一些事情。

  「當初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真的離開人世了，也就無法感受到生命的美好與可貴。」蘇曼閉上了雙眼，長長的睫毛都在顫動。

  「那我可是做了一件好事，不然這個世界可就少了一位多才多藝，傾國傾城的女子了。」凌安開玩笑地說道。

  不過凌安內心並不像他表現得那麼平靜。

  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了。

  蘇曼顯然是因為那件事對自己產生了感情，後來自己沒有認出她，原本最多是滋生喜歡的同窗經歷，在凌安不知道的情況下，真的有可能變成蘇曼對自己的愛。

  這不是凌安自戀，而是從那些郵件上的語句，還有蘇曼隔了四年都沒有減淡對自己的感情來看……

  這丫頭，來真的！

  「所以，凌安，我，我可以……喜……喜歡……」此時，蘇曼抬起頭，直視凌安，原本鼓起的勇氣，卻在和凌安視線對上的時候消失了一大半。

  嘆了口氣，凌安說道：

  「蘇曼，你不需要用這樣的態度。」

  蘇曼對凌安的態度，即使是有救命之恩，也顯得太過卑微了，凌安不想看到蘇曼這樣。以前還不覺得，但過了四年，蘇曼對他甚至比以前還要小心。

  「抱歉。」蘇曼的眼神黯淡了一些。

  「蘇曼，我希望你知道，雖然我救過你，但你並不需要覺得自己對我有什麼虧欠……」凌安斟酌著開口，或許是他想錯了，萬一這丫頭只是想報恩呢？

  「不不不，我不是因為這個，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我……」蘇曼也不傻，聽到凌安的話就猜到他是想把自己的表現歸於報恩，連忙說道。

  沉默。

  凌安捂住額頭，暫時想不出如何應對。

  倒是蘇曼，她抬起頭，看凌安一副頭痛的樣子，抿了抿嘴。

  凌安奇怪，蘇曼怎麼忽然在發抖。

  「凌安同學，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那也沒關係。」說著，她站起來，低下頭不讓凌安看到自己的臉。

  「很抱歉，一直以來打擾你了。」她的聲音中帶著一股自然流露的悲傷。

  眼看她轉身就要離去，凌安不知怎麼想的，伸手拉住了蘇曼的手。

  「呀。」蘇曼一聲驚叫。

  平時都是和華稽、葉子旭、羅文這些承載了引擎的光榮軍相處，凌安忘了他現在的力量遠超常人，剛剛下意識的一拉，沒有控制住力氣，顯然捏疼了蘇曼的手。

  「我擦，那男的怎麼回事，人家女孩都走了，他還那麼用力拉住人家！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一定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那女孩的事情！」

  「渣男！」

  因為蘇曼的驚人美貌，咖啡廳內不少年輕情侶都注意著這裡，他們聽不見凌安和蘇曼的對話，只看到凌安張嘴說了什麼，蘇曼就低下頭，貌似哭著要離開。

  一時間，不少男性都義憤填膺，甚至他們的女伴看凌安的眼神都不對勁。

  凌安很尷尬，連忙鬆開了蘇曼的手。

  「抱歉，抱歉。」

  蘇曼也意識到自己的喊叫給凌安帶來了麻煩，紅著臉，快步走了出去。

  凌安連忙叫來服務生結賬。

  結賬的時候，凌安發現服務生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小哥，女孩子，需要哄的。你女朋友這麼漂亮，得珍惜啊。」

  凌安頭都大了，解釋都懶得解釋，直接走出咖啡館。

  出了咖啡館，蘇曼果然沒有離開，她安靜地坐在一條長椅上，雙手放在身前。

  在旁人眼中看來，這個女子身處飄落的樹葉之間，淡然而坐，美得好似天人，但凌安卻從蘇曼的眼中看到了黯淡和絕望。

  對，就是絕望。

  凌安心裡一揪，再怎麼說，他都不想傷害蘇曼。

  唉……

  輕輕來到蘇曼身前，半蹲下來。

  蘇曼已經不矮了，有接近一米七的身高，但凌安比她高了許多，這一蹲下，兩人的視線正好齊平。

  「蘇曼，抱歉。」

  蘇曼嘴角露出一絲凄美的笑容。

  「沒什麼。」

  這讓凌安心裡更是愧疚。

  看蘇曼的樣子，她不會又要跳河吧？

  咬了咬牙。凌安帶著微笑說道。

  「那個，其實我沒有拒絕你啊。」

  蘇曼的眼神頓時明亮了起來。

  「真的？」

  「額……」一看蘇曼再次凄涼一笑，凌安心裡再度一緊，連忙說道：

  「當然是真的，其實我也一直喜歡你的！真的！」

  「那，你能發誓嗎？」蘇曼期待地看著他。

  「那個，這……」凌安猶豫了。

  「抱歉，我果然還是配不上你。生命也就是如此吧，還是離開算了，人間不值得。」蘇曼的眼神再度黯淡下來。

  「我發誓！我發誓！我真的喜歡你！」

  說完，望著蘇曼眼中露出的一絲狡黠，凌安心裡大呼上當。

  這丫頭，時而溫柔，時而怯懦，時而精靈，凌安還真摸不透，沒辦法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