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集市二十天一回,舒妤便隻能將香包裝到籃子裏,去臨近的佛寺賣。
舒母不放心她走這麽長的路,想要跟著。
往常她們便是一家三口人,帶著舒妤的弟弟一道去的佛寺。現下舒妤的弟弟病了,舒妤想讓她母親留下來照顧弟弟,她母親怎放心的下?
“娘,若是讓阿弟一人待在這裏,誰來照顧他?”舒妤蹙著眉,雙眸滿是擔憂,她今早碰了碰阿弟的額頭,還是有些發燙。見她娘猶豫不決,繼續勸道,“娘,那路我也走過好多回了,沒事的。您就放心吧。”
看舒妤堅持,舒母無奈極了,她不放心也沒辦法。自己總不能分身吧。家裏小的這個更加嚴重些,便隻能讓女兒獨自去了。
“囡囡,小地方可不能去。還有遇到那些凶神惡煞的,可不能過去。你得小心這些,賣不出去也無甚,人安全就好……”
“娘,我知道了。”舒妤急忙打斷她娘的話,若是再不去,好位置便沒了。
日升月落,舒妤拎著籃子出發了……
日落月升,她沮喪的回了家。
今日佛寺並沒甚子人來,有的也是些臨近百姓家的閨女,她們用不著荷包,自己縫一個就是了,根本不需要花勞什子冤枉錢去買。
一天下來,舒妤才賺了六文錢。遠遠沒到弟弟看病的錢呢。
饒是還想繼續待著,可天色漸漸深了下來,佛寺也要閉門了。她再待著也不會有任何用場,隻得垂頭喪氣的回了家。
舒母早就在門口等著了。見著自家母親,舒妤總算拋了些喪氣,笑著向母親跑來。
“怎地這般晚?膳食都涼了。”舒母滿是心疼的拉著她進來。
匆匆用完膳,舒妤便疲憊的睡了,誰知在中途轉醒的時候,聽到了啜泣聲——那是她母親在抹淚。
舒妤緊了緊手,想起了先前的銀子,那一錠銀子得有二兩多罷,若是能拿來用的話,她阿弟的病也能找大夫看了,她家這月也能過的好些,甚至母親的病都能抓藥了。
這種想法便如雨後的春筍,在舒妤的腦海裏遍地出芽。以至於到了天亮,舒妤一醒來就記起了半夜的想法。
“娘,咱們要不給阿弟請個郎中罷。”舒妤輕聲的問了下。
舒母怔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她家現在就隻剩二十文了,原本攢下的錢也給舒父看病花的差不多了,若是連最後的都用了,往後的生活可怎麽辦?
舒妤見弟弟雙頰紅紅的,眉頭卻皺的極深,嘴唇亦是幹裂的很,實在狠不下心,將嬴熺玟給她的二兩銀子拿了出來。
“娘,先給弟弟看病吧。”
舒母看了她一眼,疑惑中帶著些焦急,“囡囡啊,你這、這是哪裏來的?我們雖然窮,可不能短了誌氣。若是娘……”
“娘,您想哪裏去了。這是我賣荷包的時候一位貴家小姐打賞的,大抵是覺著我的荷包繡的好,所以多給了些。娘您也知道,貴家小姐們向來不在乎這些銀兩的。您莫要太操心,女兒有分寸。”
說出這些話,舒妤心裏還是有些打鼓的。她舔了舔唇,緊張的看向自家母親,深怕被母親戳穿自己的謊言。又默默的向嬴熺玟道歉,情急之下再次將他說成了姑娘。還望他不要太怪罪。
舒母也是憂心忡忡,並未太多注意到女兒的表情,點了點頭。
“先應急用用吧。阿耀的病也不適合拖太久。等我們有錢了,可以在把錢攢起來。”
舒妤亦是這般想的。娘倆便達成了共識。
鄉下地方,看郎中並不貴,不過這藥錢卻是有些高的。舒家還是痛下心,給舒耀抓了藥,吃了兩三天,舒耀就逐漸恢複了過來。
舒母瞧他能下地走路了,便想與女兒一道去佛寺。舒耀雖隻有五歲,但很是乖巧懂事。聞言便讓母親去陪著姐姐。他一人在家能行的。
舒母也就同意了,大清早的帶著舒妤離開了家。
臨近午時的時候,舒家被蟲蛀了一角的門突然響了起來。
舒耀以為是母親與姊姊回來了,興奮的跑過去開了門,誰知門外站著他厭惡的陸香香。陸香香乃是陸沉毅的妹妹,但不是陸夫人生的,算起來應該是陸沉毅異母之妹。
舒耀不喜歡她,她總是在暗地裏嘲笑他是個窮鬼家的孩子。孩子雖小,但也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你來做什麽?”舒耀的燒還有些沒退,啞著嗓子說道。
陸香香一直受繼夫人的熏陶,是以對舒家沒甚好感,尤其是看到舒妤長得比她好看的時候,更是厭惡了。
“你怎地還在這裏?舒妤姐姐被人帶走了,我是好心才來告訴你的,你不隨我去瞧瞧嗎?”
舒耀若是仔細些的話,定能辨別出陸香香語調中的漫不經心。然他聽到姐姐出事了,滿心都係著姐姐。加之年齡小,涉世未深,現下發著燒,哪裏能知道陸香香的歹毒心思。立即焦急的問道,“真的嗎?姐姐在哪裏?他們為什麽要抓我姐姐?”
“這我怎麽知道?但我知道她在哪裏?你要不要隨我過去?”
舒耀即刻點了點頭。
陸香香轉過頭去在暗處偷偷上揚了嘴角,“走吧。”
等到舒耀看到周圍都是山林,走了這般久一個人都沒見到的時候,心裏開始隱隱覺著不對。怎麽會有人把姐姐帶到這種深山老林裏來?
回過頭一瞧,哪還有陸香香的身影?
深山老林,與外頭的景象全然不同,參天大樹遮擋著陽光,耳旁都是千奇百怪的叫聲,舒耀不過是小兒,當下便慌張了起來。喊了幾聲,回應他的卻隻有悠悠的回聲。舒耀想回去,可全然不記得路了。
猛然腦袋一暈,便失去了知覺。
陸香香此刻卻是逃回了家。她才走了沒多少步就怕了,輕聲輕腳的離開了老林裏。至於舒耀還能不能回來,就不是她的考慮範圍了。
陸沉毅見她神色慌張極了,好奇叫住她問道,“香香,你作甚去了?”
陸香香嚇了一跳,臉色蒼白的很,沒回答兄長的問題,直直的回屋了。
陸沉毅蹙了蹙眉,這丫頭又搞什麽鬼?
母女兩人高興的回到了家中,誰知叫了幾聲都沒人應答。
舒母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趕緊放聲喊兒子的名字。
舒妤更是跑遍了整個房間,都沒有她阿弟的身影。娘倆個宛如處在寒冬臘月之中,背上冷汗淋漓。
“阿耀!”舒母大喊,猛然絆倒在地。舒妤見狀趕緊去扶。
舒母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阿妤,趕緊去派人找你弟弟,趕緊去。若是他不見了,我可得怎麽跟他爹交代啊。”
舒妤也急得很,可舒家又結交不了什麽人,遷到這個村子後,認識的也僅有陸家而已。舒妤頭一個想到的,也隻有陸家。她趕緊去敲響了陸家的門。
“舒妤,你做什麽?”是陸夫人開的門,見到來人是她,一下子擺起了臉色。
舒妤顧不得與她爭辯,隻急急的道,“沉毅哥在家嗎?伯母,讓我進屋去找沉毅哥。”說著,便要進屋去。
陸夫人趕緊攔著她,“哎哎哎,你做什麽呢?大姑娘家家的,還一個勁的往男人家跑,害臊不害臊?”
舒妤焦急的很,朝著裏頭喊陸沉毅的名字,可沒人回應。
“我騙你作甚,他真的不在。今日同小花出去了。我說,你也別死皮賴臉的抓著我們家沉毅不放了,就你們家這個情況,將你白送給別人都不要的。我們家沉毅啊,得要適合更好的……”
陸夫人口中的小花是她的娘家侄女,名喚田花。她一直想讓田花嫁給陸沉毅。
舒妤聞言咬了咬牙,憤憤的看了陸夫人一眼,隻得回去。
舒母淚流滿麵,她把舒耀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不見著人。
“才這麽點小小的伢兒,能去哪裏呢?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該帶著他出去的。囡囡啊,娘得要去報官。你弟弟萬一被人販子抓去了可怎麽辦?”
舒母說完這些話氣就沒順下去,眼皮子一翻,竟是暈了過去。舒妤嚇的趕緊跑過去將她娘抱起來。
自她爹去世後,就是娘拉扯她與弟弟倆長大的,近些日子又是憂愁生計的問題,導致身子疲憊的很,先前也是有些餘錢的,請了個郎中。郎中說舒母的身子太虛了,以往的重擔將她身子掏空,得好生調養才行。
舒母大抵知道自己的身子,見到家裏愈發的捉襟見肘,說什麽也不願再去看病。隻在家中歇息了幾天。
舒妤見娘暈倒後,急忙跑去村外頭叫郎中過來,一來一回,倒是將自己弄得氣喘籲籲的。郎中替舒母簡單的把了個脈,便搖了搖頭。
舒妤緊張極了,雙手使勁扣著自己的衣服,聲音也有些顫抖,“大夫,我娘怎麽了?”
“還是以往的問題,若是你娘再不治療,怕是會時常昏迷,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輕則失能,重則喪命啊。這樣吧,小姑娘,我先去給抓一帖子藥來。你好生讓你娘服下。若是要堅持治療,這診療費也是不少的。你們也得做好準備了。”
說罷,郎中便重新背起他的藥箱,去給他們抓藥了。
舒妤心裏難受極了,可什麽法子都沒有。手頭無銀兩真真是寸步難行。
如今娘的病加重,弟弟也不見了。
天要亡他們舒家嗎?
這般想來,舒妤的眼眶就紅了,眼淚一直在水靈靈的眸子裏打轉,卻是倔強的沒有流下來。
翌日,舒母總算悠悠的轉醒,第一件事便是問舒妤她弟弟回來了沒?
舒妤搖了搖頭,候了一夜了,還是沒有她弟弟的身影。舒母眼看著又要暈,舒妤趕緊手疾眼快的將她扶住了。
“娘,您莫擔心,弟弟一定能找到的。”舒妤隻能說著些不輕不重的話安慰她娘。
舒母的臉色十分蒼白,以往清澈的雙眼如今變得渾濁極了。良久,舒母才呆呆的點了點頭。舒妤有些不放心,但一想到她娘還沒用早膳,便去給她娘準備早膳。
“娘,您現在餓不餓?女兒去給您端些吃食來,您好生在床上歇著?”
舒母頭也沒抬,依舊是點了點頭。
等舒妤端了早膳進來——
“莫要管我了,你快去找阿耀。我在這裏沒事的。”舒母飯還沒動,便催促著舒妤去了。
舒妤很不放心,她總覺得今日的娘親怪怪的,竟有些鎮定。若是按照以往,可不得匆匆下床去尋她弟弟麽?
見她擔憂的樣子,舒母突然笑了笑,“沒事的,你快些去吧。娘休息會也要去尋的。”
舒妤掙紮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忽略了一直亂跳的眼皮,囑托道,“娘,那您好生注意身子,若是好些了再尋。”
見舒母應了一聲,舒妤才出去。她原本是想找陸沉毅幫忙的。畢竟她們家在這裏誰都不認識。被這裏的村民當作外來人,祖父那輩花了大力氣才在村口頭安了家。
沒法子,舒妤隻得自己去尋。擴大搜索的範圍。
太陽從東邊的到西邊,舒妤尋了一圈,莫說弟弟了,便是連人都很少見。她們這個村子偏了些,賺了錢的人家早就去了鎮上,留下的也都是普通的農戶。且每家距離也不近。想起家中的病母,舒妤停下了腳步,回去了。
“娘,我回來了。”舒妤帶著些小心翼翼的說道。她娘若是知道弟弟還沒找到,肯定又要著急了。
誰料等了片刻,毫無應答。
舒妤一下子軟了腿,好不容易才穩住沒讓自己倒在地上。心“砰砰”直跳,往她娘那屋去——被褥早已整理好,沒有她娘的身影,凹凸不平的木樁上有一封信。
“阿妤,娘對不住你。等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娘去了縣衙,你弟弟不見,娘怎麽也放心不下,想著先去報官。你便好生待在家中,萬一你弟弟回來了見不著我們的人,又該嚇著了。娘的阿妤,乖乖等娘回來。至多五日,娘便回家了。”
舒妤看到這封信,鬆了口氣。
她娘亦是逃難的人,舒母的父親,便是舒妤的外祖父是個秀才,被南方的惡霸搶占了銀財,迫不得已才帶著舒母來到了這裏。所以才結交了舒父。是以她娘認得些字,她也是認得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