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安魂

  葉婆婆正調息運功想把銀針給逼出來,雙眼緊閉臉色鐵青根本無暇搭理司徒卿。


  司徒卿也沒指望她會回答,他又加了一絲內息進樹中,想探清楚那心跳的位置,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掌心一空,剛剛注入的內息和他失去了感應,像是被樹給吞了。


  司徒卿立刻謹慎的鬆開手掌退了半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樹葉齊齊的刷一聲響,這棵樹像是很高興的樣子,他繞著樹走了半圈,看到妖骨劍刺出來的劍痕。


  劍痕刺破了粗糙的外皮,雖然隻有窄窄的一道,可也能看到上麵縈繞的淡淡黑氣……


  和張靈骨脖子傷口上的黑氣仿佛同出一轍……


  司徒卿心念一動,手中三根銀針已經對準劍痕刺了下去,大榕樹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掛在樹上的許願帶跟著左右搖晃,風從枝葉間刮過,尖銳的像是慘叫。


  葉婆婆聽到這聲響坐不住了,可她卻沒法撲過去掐死司徒卿,隻能睜開眼睛惡狠狠的看著司徒卿,聲音尖銳刺耳:“住手!”


  司徒卿越發覺得不對勁,他手一推銀針整個沒入樹幹之中,整棵樹猛的一震,無數樹葉落下來像是紛飛的眼淚。


  葉婆婆心急如焚的奮力想要挪動自己的身體,卻氣脈凝滯什麽都做不到的時候,她看到自己身邊的地麵突然裂開,一根粗壯的樹根從地下拱了出來,緊接著周圍的地麵紛紛裂開,一條條樹根冒出來來,大樹周圍立刻麵目全非。


  這震動讓趴在牛背上的張靈骨一個不穩當滑了下來,他正全力壓住蠢蠢欲動的妖骨劍,這麽一摔陷在一條裂開地縫中動彈不得,隨著地麵的震動,難受得頭暈眼花竟有些反胃。


  童言忙過來攙扶張靈骨:“老張,你沒事吧。”


  張靈骨難受得不想說話,看了他一眼,隻覺得胸口一悶,一口血沒壓住噴了出來,眼睛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老張!老張!”童言嚇了一跳,趕緊連拖帶拽的把張靈骨往地縫推:“我那個去!這個樹妖有這麽厲害嗎?老張,你可不能死啊!”


  “沒樹妖什麽事。”汪林海慢悠悠的冒出來,掃了一眼越冒越多的樹根:“是非之地趕緊走吧。”


  地上全是地縫和樹根,木牛沒法用了,童言幹脆將張靈骨給背在背上:“汪大爺,老張怎麽這麽燙啊?不會是生病了吧?”


  “那樹裏有生魂,這可是妖骨劍喜歡的食物。”汪林海雖然一直躲在印章裏,卻把這件事看得明白:“可是妖骨劍吞過生魄以後就會變得嗜血更加不好控製,這事以前我就和張靈骨說過,所以張靈骨才硬將它困住,角力之下暈了過去,沒事,走遠點就行,就好像狗聞不到肉味也就不饞了。”


  童言遲疑了一下:“這樹中的生魄還算活物嗎?”


  他側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張靈骨:“我記得你說過,老張吞的劍氣也就夠他撐個五六年的,這眼看著也五年多了,劍氣也耗得差不離了,如果吞了這生魄不就可以給老張續命了嗎?”張靈骨體內的妖骨劍以張靈骨的精氣修為作為食物,他機緣巧合五年前吸了不少名劍上的劍氣,劍氣磅礴運化成他的修為讓他撐了五年多,可隻出不進眼看著也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妖骨劍消耗張靈骨體內的劍氣,相當於一直吃的是素,這生魄可相當於肉,一旦開了葷……”汪林海看了一眼張靈骨:“我怕張靈骨會不但控製不住妖骨劍,還會被妖骨劍給反噬變得嗜血好殺,所以他才寧可傷及自己硬把妖骨劍給拽回來,要不然這樹妖現在已經是一堆木柴了。”


  “那行吧。”童言看樹根將葉婆婆給裹起來護住,下一步隻怕是要對他們大開殺戒了,他忙抬腿往地縫外走,卻感覺到自己的褲腳勾住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他看到一隻已經是枯骨的手:“呀!這是!”


  這隻枯骨手的骨架很纖細,指節也很短,看上去和五六歲小孩的手差不多大,可見是個年紀不大的幼童的手骨。


  是家中孩子早夭,所以埋在這裏求神樹庇佑的嗎?

  童言想到這裏心中升起一點暖意,正打算彎腰將這手骨給摘了埋回土裏,突然手骨一動,緊緊的拽住了他的腳踝,尖銳的骨頭刺進了他的皮肉裏:“啊!”


  “真是沒用!”


  一條花瓣組成的鞭子揚過來纏住了童言的腰,將他從地縫裏拽了起來,也把埋在土裏的枯骨一起拉了出來。


  枯骨的形狀很完整,仔細一看發現骨頭上纏了細密的樹根,而操縱這枯骨動作的就是這些糾纏不休的樹根,枯骨手腳並用的想往上爬,童言使勁的蹬腿,可枯骨上的力道很大,他根本沒法把枯骨給甩開。


  “別動!”秦落落一看愈發覺得童言是個廢物,她浮在空中,笛子在她手中一轉,幾片花瓣飛出去,如刀刃般銳利,角度刁鑽的削掉枯骨手腕上的幾縷樹根,枯骨從半空中掉下去,手骨卻還緊緊的握著童言的腳踝。


  童言雙腳互撞催動了鞋子裏藏著的禦風符,搖搖晃晃的站在空中,有些語無倫次的說:“我好了,我行了,你,你趕緊把下麵那些東西給收拾了吧。”


  大榕樹周圍的地麵全都被翻了個個,無數樹根從地下冒出來,跟著樹根從土裏出來的還有十多具屍體,有些已經成了枯骨,有些卻還帶著腐肉,這些屍骨被樹根操縱著跳起來試圖抓撲空中的幾個人,摔下去的時候還有腐肉從屍骨上掉落,看上去很是可怖。


  司徒卿丟了無數銀針出去,可這些屍骨根本不知道痛也沒有氣脈,操控它們行動的是那些密密麻麻斬了又生的樹根,他皺起了眉頭:“這不會也是葉婆婆製造出來的幻覺吧?”


  “幻覺能這樣?”童言抬起自己還吊著一隻枯骨手的腿:“我都流血了,特別痛!”


  “閉嘴吧你,真丟人。”秦落落白了他一眼,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麵蠢動的屍骨,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卻毫無動靜的玉樹寺,寺門禁閉,既不逃竄也不驚呼,一副充耳不聞的架勢:“都說葉婆婆嫉惡如仇特別愛幫助被欺淩的小女孩,被她救了的女孩都會被她帶回去扶養,從此衣食無憂,死人當然是衣食無憂的了。”


  司徒卿突遇變故沒想到這麽多,被秦落落這麽一提,立刻覺得不寒而栗:“難道這些都是被她救回來的可憐姑娘?”


  “應該不是全部。”秦落落依稀記得憐香穀中有兩個女孩是葉婆婆送去的:“長的好看的大概會賣掉,破了身的就剃發出家給她做幫凶,至於年紀小陰元足的大概就被當了花肥。”


  什麽嫉惡如仇,什麽懲惡揚善,什麽憐惜孤女,一切都是假的。


  司徒卿手中懸絲飛出,在空中織成一張網,從天而降的蓋下去,將所有的屍骨都壓在了下麵:“葉婆婆,你女兒當年已經去世,哪怕你害了這些孩子的性命,也不可能救活你女兒的,我尊稱你一聲前輩,眼下可以給你一個自我了斷的機會,若你再執迷不悟……”


  “我執迷不悟又如何?”


  大榕樹前的一團樹根分開,葉婆婆從裏麵走出來,她看樹根從懸絲網的孔隙間冒出去,纏著懸絲撕扯,想要將懸絲網扯出個窟窿來,她後退兩步走到樹下,輕蔑的一笑:“想殺了我,先問問我女兒同不同意。”


  司徒卿也不和她做口舌之爭,丟出十幾枚銀針壓住懸絲網,不讓在下麵掙紮的屍骨出來,金克木,眼下最好的是一刀斬斷這棵大榕樹以絕後患,可他轉頭一看,張靈骨尚在昏睡,童言浮在空中自顧不暇,秦落落看上去倒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卻看著大榕樹發呆似乎並不打算出手。


  他心裏著急也不能命令這三個來路不明的人,隻能咬著牙算著自己該如何分身去砍樹。


  汪林海撐著一把傘聊勝於無的遮著陽光飄到秦落落身邊:“小丫頭,現在可是你大顯身手的好時機了。”


  “我?”秦落落不明白的看向汪林海,她約莫是小時候聽故事,記憶中這種死而複生模樣欠佳的活屍最愛吃小孩子的心肝,是以每次見到都讓她覺得又可怖又惡心:“那些屍骨根本就不怕痛,哪怕是被花瓣切成骨頭渣子,樹根都能將它們纏成一個人樣……擒賊先擒王,先得對付那棵樹!”


  汪林海不會平白無故的說這些話,可她並沒有對付這棵樹的法子啊……秦落落在心裏掂量了一下,突然想起宋老九給的那本曲譜,她忙將曲譜拿出來,隨手翻開一頁,上麵寫著:“安魂。”


  安什麽魂?


  管它呢,反正這些曲子有什麽用她壓根不知道,翻到哪首就是哪首了。


  秦落落一目十行的掃過曲譜,笛子橫過嘴邊,十指翩飛,一首靜謐如夜風拂窗,細雨入水的曲子飛揚而出,讓人聽了想起春夜花初開,月半彎,清風徐來,寧靜美好的日子。


  司徒卿立刻感覺到懸絲網被拉扯的力道減弱了,懸絲網下的樹根隨著曲子慢慢的安靜下來,那些屍骨沒有了樹根的操縱,也都慢慢伏在地上不再抓撓動彈。


  就在他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曲子孑然而止,大榕樹像是睡夢中被吵醒還起床氣特別厲害的小孩,樹根往上大力的一掀,揮動須根讓那些屍骨將懸絲網頂起來,把懸絲網像被子一樣掀了一個大窟窿。


  童言感覺到腳上一緊,一股大力將他往下拽,低頭一看,腳踝上的枯骨不知什麽時候纏上了一條樹根,趁他分神的時候一扯,竟扯掉了他的鞋子,鞋子沒了禦風符就少了一張,隻有一張禦風符承不住兩個人的重量,童言背著張靈感就這麽被拽得跌向了地麵。


  他們剛一落地,周圍的屍骨齊齊轉頭看了過來,雖然沒有表情,可童言覺得它們是在看兩條自投羅網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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