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驚變

  月西沉,貪狼北望,歲在甲子……


  張靈骨一大早起來看到院牆上這排字就覺得火大,自家那個酒鬼師父昨晚肯定又喝多了,這破道觀本來就香火寥落,再這麽鬧下去隻怕連鬼都不會上門了。


  張靈骨從廚房拿了一個冷饅頭,挑起屋簷下捆好的木柴往山下走,他要去村裏搭許叔的驢車去縣城賣了這些木柴貼補道觀裏的用度。


  張靈骨挑著木柴走在青石台階上,他雖然穿著道袍住在道觀,可在他心裏並不覺得自己是個道士,他隻是恰好成了無咎子這個臭道士的徒弟罷了。


  張靈骨出生的時候,正是一個朝代剛剛亡了,各地諸侯天天打架,誰贏了誰當皇帝的時代,時局動蕩到翻江倒海都比不上的程度。


  據無咎子說,他當年路過張靈骨家鄉的時候,正逢兵荒馬亂又連年大旱,民不聊生鬧著饑荒,易子而食的事情就不稀奇了,張靈骨父母用他換了另一家的小孩。


  無咎子進來化緣看到躺在菜板上的張靈骨,一看之下驚為天人,覺得這不足一歲的娃娃很有靈根,便用一斤二兩的豬排骨,把張靈骨給換了。


  因為救下張靈骨的地方叫張家村,救下他是因為他有靈根,而且是用排骨給救下來的,就給取了張靈骨這個名字。


  從這件事上,基本上能看出來,無咎子是個不太靠譜的人。


  後來他們遇到一隻會說話的八哥,世道艱難自顧不暇信道拜神的也少,他們掙錢的方法,就是先讓這隻八哥去一戶大戶人家,在夜裏製造一些奇怪的聲音,讓別人以為鬧鬼了,幾天以後外表看起來長須飄飄,仙風道骨的無咎子,就假裝路過化緣,順路就收了這個鬧事的鬼怪,然後也就很順便的拿走一筆酬金。


  在張靈骨十二歲那年,無咎子找到了一座無人的道觀,道觀雖然小了一點,破舊了一點,不過好歹能住人,無咎子就帶著張靈骨在這裏住下了,這一住就是一年多。


  道觀破爛得連神像身上的彩塑都斑駁了,自然也沒什麽香客,平時吃的全靠觀後兩畝薄田,張靈骨還得砍柴賣了貼補。


  張靈骨也不是沒想過離開,可他又能去哪兒呢?


  轉過彎道下了山路,過一條小溪就是村子,明明是大晴天,可張靈骨卻看到一片濃霧將村子罩住。


  這霧也濃得有些邪乎,像是一塊落下來的雲恰好砸在了村子上,村外小溪上的小橋卻幹幹淨淨的一點霧氣都沒有,小溪仿佛是一條分界,那霧隻在那一邊,過不了水也過不了岸。


  “有點不對勁……”


  仿佛是為了印證張靈骨的嘀咕,他話音剛落從濃霧中就伸出一隻巨大的觸手,棕黑色還帶著奇怪的粘液。


  觸手帶著一股怪異的腥味卷向張靈骨,可還沒挨到張靈骨,他脖子上戴著的小木牌上閃出一片藍色的弧光,那觸手被弧光一彈立刻滑開,緊跟著濃霧中又彈出三條觸手,四條觸手不死心的齊齊卷向張靈骨。


  張靈骨嚇得轉身就跑,剛一抬腿卻絆到地上的樹根硬生生的摔了一跤,觸手從他剛才站的地方掃過去,有幾滴粘液滴下來,地麵被腐蝕出幾個淺坑。


  這粘液有毒!

  張靈骨手忙腳亂的爬起來,一邊跑一邊心驚膽顫的回頭一看,卻看到從濃霧中掠出一名女子,看上去約莫二十多歲,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長裙,濃鬱的顏色襯得她更是顧盼生姿,隻是她的瞳色似乎異於常人,藏著一抹很難察覺的暗紅,像是兩片精美的黑色琉璃背後凝固的一點血色,隻有在光影變化時才能偶然一窺。


  她一出濃霧,那四條粗大的觸手正好回卷過去,張靈骨用顫抖的聲音從喉嚨裏憋出一句:“小心!”


  女子一揮手,空氣中仿佛有一道紅光閃過,那四隻觸手同時被斬斷,墨綠色的血帶著濃鬱的腥味四處噴濺,她掠過張靈骨身邊的時候,一彎腰抓住張靈骨的衣領將他拖出一丈遠,險險躲開了餘勢未消砸過來的一隻觸手。


  女子鬆開張靈骨的手臂,柔聲問道:“小道長,附近可有一位叫無咎子的道長麽?”


  “沒聽說過。”張靈骨毫不猶豫的回答。


  眼前這個女子給張靈骨的感覺很詭異,雖然長得很美,可看起來卻有些妖異的感覺,不知是敵是友,他下意識的否認了和無咎子的關係。


  女子指著張靈骨脖子上的木牌,臉上掛起一個嫵媚的笑:“你戴著他刻的雷符卻說不認識他?”


  她臉上還帶著笑,可眼神中卻有了殺氣,對著張靈骨就是一揮手:“我可不喜歡別人騙我。”


  張靈骨看到眼前紅光一閃,不過一眨眼這紅光就欺到他麵前往他脖子上繞過來,就在這生死一線間,他脖子上的木牌又冒出一片藍色弧光將那紅光給擋住了。


  張靈骨感覺到自己不光背上的汗毛全豎了起來,臉上也被嚇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剛才聽這女子說這個木牌是什麽雷符,張靈骨還覺得疑惑,現在一看木牌上冒出來的弧光還真有幾分像雷光,而被這雷光擋住的紅光,竟是一條細長的紅色光鞭。


  張靈骨剛鬆了一口氣,還來不及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就聽到木牌哢嚓一聲裂開了。


  木牌一裂開藍色弧光立刻消失了,張靈骨腦子一陣發懵,眼前全是一片紅光,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死定了。”


  這個時候一道劍光貼著他的耳朵擦過去,險險的抵住了還差一寸就削掉張靈骨脖子的紅色光鞭。


  一股熟悉的混合著酒味的檀香味傳來,一隻手抓著張靈骨的肩將他往後一拋,半空中有什麽東西抓住了他的雙肩,將他提起來往道觀方向飛去。


  張靈骨低頭一看,那手握長劍和女子打在一起的,正是他的師父無咎子,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師父有一柄這樣金光四溢的劍,也從未見過無咎子有這樣的身手。


  無咎子身邊十幾道真假難辨的劍光打向那女子,鋪天蓋地中透著點所向披靡的氣勢,紅鞭卻狡變如蛇信般靈活,拉長成一片光影抵住那些劍光,兩股氣勁攪在一起,周圍的山石被偶爾竄過的劍氣掃得紛紛落下,撞到兩人周圍的氣勁上又被攪成一片飛沙。


  飛沙揚起頓時迷了張靈骨的眼,隻看到滾滾黃沙中白色的劍光和紅色的鞭影穿梭不休。


  女子的聲音從下麵隱隱約約的傳來:“明櫻特地來探望師兄,師兄刀劍相向可真是讓明櫻傷心啊。”


  師兄?


  叫的是誰?


  難道叫的是自家酒鬼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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