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這不是消費,而是為權利而鬥爭
唐影當天下午就報了一個泰拳班。信用卡分期。
用王玉玊的話說:單從生理上而言,女人體力確實無法和成年男性抗衡,但我們至少要做到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做疼痛,他隻有體會了疼痛,才會敬畏你,進而學會尊重。
唐影刷卡的時候安慰自己:都說女權,或許女人有了拳,才更容易有權。她這不是消費,而是為權利而鬥爭。
上班的時候忙裏偷閑將上午的地鐵經曆以及這個論調告訴許子詮,許子詮表示關心之後鼓勵她:“那你好好學,將來保護我。”
哧,垃圾回複!唐影皺鼻子不再理他,扔下手機接著工作。
這時的她還不知道,在幾個月以後的一天,兩個戴了友誼之戒的人相約下班喝酒,一起擠進一班晚高峰地鐵,許子詮非要拉著她穿越人山人海費力擠到車廂一角,用背抵著其他人,讓唐影背靠車廂,麵對自己,為她撐起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小角落。
“幹嘛啊?”那時候唐影問,兩人距離極近,將彼此呼出的二氧化碳混合氧氣再吸入肺裏。她抬頭看他,發現距離太近,又趕緊低下,問話時眼睛不自在亂眨。
“泰拳出師了嗎?”許子詮答非所問。
一愣,“還、還……沒有。”最近忙,好久沒去上課,教練氣地追殺到朋友圈。
“那就老實點。”他低著頭,眼睛盯著她一隻耳朵,看著它一點點變紅,他心裏越癢,前傾了身子,恨不得兩人之間沒有距離,輕聲對她說:“等出師了,就換你保護我。”
如果不是婊姐在下班時再次發來提醒,唐影差點要忘記兩人晚上有約。
大王剛走,新的王律師還未上任,過渡時期的工作全部壓在唐影身上,幾乎要窒息而亡。
婊姐難得對自己如此上心,餐廳地址甚至選在唐影律所附近——步行就能到達的粵菜館,利苑。
唐影再問,“為什麽請我吃飯呀?還是大餐?”
婊姐依然神秘,說你來了就行,準保有好事。
她隻好嗬嗬幹笑,心想如果真是好事,您一定早說了。
到了餐廳和服務員說劉小姐訂座,服務員引導到角落卡座,小方桌上鋪白桌布,已經到了兩人,其中一人是婊姐,另一人麵生——男士,斯文儒雅戴無框眼鏡,白色襯衫領子從深棕色毛衣翻出,兩手交握放在桌上,見了唐影,表情更加局促起來。
她心裏湧上不好的預感。
婊姐熱情跳起來打招呼,拉過唐影做親昵狀對男士介紹:“終於來啦!這是我好閨蜜,美女律師哦!”
男士趕緊站起,想握手,又有些不好意思,手僵在麵前,口中趕緊吐出幾句:幸會幸會、久仰久仰。
唐影也僵笑對他點點頭。
男人叫做章以文,今年6月份從MIT博士畢業,剛作為人才引進到北航做講師。是婊姐青梅竹馬的發小,用婊姐的話說,“講師隻是暫時啦,過兩年妥妥的副教授哦。”
她讓唐影坐在她身邊,與章以文麵對麵,燈光直直打下,將兩人的麵目照得纖毫畢現。如此的座次安排加上開場白,唐影大概知道婊姐的意圖——
這是給自己相親呢?
章以文表現殷勤,席間周到,積極給兩個女生殷勤布菜,大多數時候都在聽婊姐開口,唐影為了掩飾尷尬大部分時候都在打趣婊姐,女人之間話題離不開美容護膚明星八卦,直男不好加入,他便全程麵帶微笑聽著,時不時點個頭,脾氣極好。
也是,脾氣不好的男人,很難做到和婊姐“青梅竹馬”相處十來年?唐影刻薄地想——沒辦法不生氣:本來工作一堆,被迫參加飯局已是不爽至極,沒想到還是個毫無心理準備的相親局。鴻門宴一場。
但窩火是一回事,認慫卻是另外一回事,唐影心裏罵了婊姐一百遍,也隻敢等章以文去上洗手間的時候,狠狠掐婊姐腰間一下,然後半真半假嗔她:“哎呀,美玲姐你也不早說?介紹帥哥給我,你提前說一聲我打扮好看一點嘛!”
婊姐笑得真誠,眼睛眯成兩條彎彎長線:“寶貝我這是給你驚喜呀!喜不喜歡?”
嗯……
不敢不喜歡。
婊姐似乎興致極高,話頭在兩人身上來回切換,像一根牽了線的針,靈活穿梭,帶著勢必要把兩個陌生人縫補在一起的勁頭。她一會兒誇唐影平日工作認真、做事仔細,惋惜她事業心太強導致沒空戀愛,話頭一轉又說我們章以文也是啊,醉心學業無心私事,馬上都要30了還沒個女朋友。
說到這兒,眼波一轉,迅速瞟了一眼坐在對麵的男人。
章以文一愣,接著一笑,說:“我確實還沒想這事。”
婊姐又嬌嬌開口:“你記得我們小時候嘛,總愛去英語老師家,聽她爺爺彈鋼琴。結果老爺子還會看相,說你啊,會在30歲之前遇到真愛,然後結婚的。”
婊姐說話的時候服務員端上來一煲老母雞燉豬肚湯,章以文先給唐影盛了一碗,又拿起婊姐的碗,一邊盛湯,想了想才答:“是嗎?我都忘了。”
“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呢!”婊姐掰著指頭數,指甲塗了莫蘭迪灰粉,不安分的素色,“你看啊,你過了年就29了,再明年就30了,是不是要抓緊?”
章以文沒給自己盛湯就坐下了,抿了一口茶,無所謂的樣子:“如果還沒遇到,那隻能說老爺子算命不準啊。”
“怎麽不準?!”婊姐著急起來,“算我就算可準了呢,他說我25歲結婚,你看我25歲就結了嘛不是?”
章以文脫口而出:“那人家還算你婚姻不幸福呢…”
話未落音三個人都愣在那裏,唐影本埋頭喝湯,聽了這話,當即用餘光飛了婊姐一眼,見她難得褪去精明的樣子,睜大了眼,嘴巴半張不張,但第一時間她還是先努力笑了出來,臉皮笑到酸,總算憋出一句:“啊?!是嗎?哈!我都忘了呢…”接著做無所謂狀,拿勺子胡亂攪了攪碗裏的豬肚,說:“嗨…是、是不準,嗨……可不是嗎?你不提我都忘了這茬呢…嗬嗬嗬笑死個人…”
接收到信號,唐影和章以文也才敢跟著嘿嘿幹笑起來,跟著打完圓場。
在此之前,唐影一直以為婊姐婚姻幸福。
她記得婊姐與自己說過兩人愛情——
她還是學生,在杭州上大學,是學生會外聯社一名勤勤懇懇的小透明,而那時的婊姐夫已是當地牙醫界的中流砥柱,和幾家朋友共同經營的診所,就在婊姐學校附近。據婊姐說,她第一次見到老公時,一心隻想為部裏拉外聯的,但沒想到,婊姐夫當即就對20歲的婊姐見色起意。
“可能年輕的時候確實還挺好看的?” 當時的婊姐眨著眼睛回憶,幾分害羞:“小姑娘膠原蛋白很多嘛,然後皮膚又白,他就說他特別喜歡白的女孩子咯。然後那次見麵,他說,他見到我的第一眼就大腦空白,轟一聲!活了這麽久從沒這樣過,然後他都沒有聽我說什麽,全程隻在盯著我看呢!”
“哇哦—”唐影配合掛上羨慕表情。
“嗯。然後他就給我們部裏投錢了哦…”婊姐又說,“一次性投了10萬塊!哇,那真的好大一筆數目了,我一個人拉來的。當時部裏麵都瘋了,說我是大功臣。但是他也有條件啦…”婊姐俏臉一紅:“他說不要宣傳不要廣告不要傳單,隻要……我陪他吃飯。”
“謔—”唐影換了個驚訝羨慕表情。
於是,順理成章:第一次見麵是燭光晚餐,第二次見麵是包了場的小小電影院,第三次見麵是後備箱一整車的鮮花,第四次見麵……
現實版總裁和少女的故事,婊姐很快陷入愛情,再陷入婚姻,自此被人妥帖安放,悉心收藏。從一顆普普通通的石頭,被婊姐夫洗滌、雕刻、打磨成玉石,最後恨不得被他鑲嵌成牙,日日含在嘴裏。
婚後的姐夫扔給她最深切的愛意:西瓜中間最沙嘴甜的地方永遠留給婊姐,盤子裏最後一顆櫻桃、最後一塊蛋糕,也一定屬於婊姐。哪怕現在兩地分居,但據婊姐每次透露,婊姐夫無論多晚,都會來機場接她回家,家裏的每一個房間都擺滿了鮮花,廚房裏咕嚕咕嚕煲著早已熬了12個小時的老火靚湯,婊姐說:“因為12是我的幸運數字,所以我們家的湯,都要熬12個小時的。”
她還說,老公是有信仰的男人,他相信命中注定,在我之前他從未想要結婚,而在見到了我的第一眼起,就從未想過會娶別的女人。婊姐提到愛情時的口齒永遠流利,像是訓練有素的導遊。說完了丈夫體貼,她會適度挽一下頭發,好讓人遊客看清她指上3克拉的Harry Winston碩大石頭。
最有格調的婊姐,擁有著一份最為稀有愛情。
這個,是唐影一直以為的,婊姐的婚姻故事版本。
“這……你信嗎?”
林心姿問。
唐影一愣,“這是她以前親口告訴我的呀?”
“我天這你都能信?我看是《知音》裏偷來的橋段吧。”林心姿嗤之以鼻。
她回家和林心姿提起這次匪夷所思的約會,本是內心憤懣,但好歹發現了婊姐的八卦,算是今晚唯一收獲。兩人八卦,林心姿一口咬定,婊姐今晚的反應才是真的,之前那些瑪麗蘇爛俗言情故事,絕對都是騙小姑娘眼淚用的。
唐影不置可否,隻說:“我也搞不懂,她做事一直挺奇怪的。比如今晚這個局,就莫名其妙啊。”
林心姿想了一會兒,也不明白:“對啊,為什麽呀?我聽你的描述,這章以文也不像急著找對象的樣子?”
唐影搖搖頭,我也看不出來,我反而覺得,婊姐不是真心要給我介紹對象。
怎麽說?
唐影想了想,也許是我太敏感了?
這頓飯局隻延續了不到兩小時,章以文的一時嘴快讓婊姐的興致沒了大半,氣氛尷尬,大家恭謙有禮地將一頓飯吃完,心裏都巴不得立刻散夥。等到出了餐廳打算各自回去的時候,婊姐禮節性發表總結陳詞,說你們倆今天就算認識了,以後可要常常聯係啊!
唐影心裏翻了個白眼,想,連聯係方式都沒有留呢。
章以文明顯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於是在下一秒用胳膊肘碰了碰唐影,笑:“那我加一下你微信吧?”
“啊?好。”唐影隻好掏出手機。
然後——
“你知道嗎!”唐影眯著眼睛對林心姿說,“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旁邊的婊姐‘唰’地一下猛抬起頭,狠狠剜了我一眼!”
“啊?”林心姿一臉不理解。
“對,就在章以文向我要微信的時候。”唐影認真回憶:“我真的真的覺得,婊姐她,非常!極度!十分!超級!不!開!心!”
甚至有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