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黃煙> 第二節快下課的時候,講台上的手機響了。

第二節快下課的時候,講台上的手機響了。

  她正打算掛斷,下麵的同學都讓她接。


  “你好,哪位?”


  “我。”


  電話是梁遠朝打來的。


  “有事嗎?”她發現底下一群人捂著嘴,壓抑著尖叫。


  薄矜初忘了話筒的存在,梁遠朝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到每個人的耳裏。


  “中午有時間嗎?”


  她上完課要趕回研究所做報告。何況,她現在不想見他。


  底下有個男生替她回答了,“有!薄老師她有時間!”


  那個男生說完匆匆忙忙立起衣領,縮在書本後麵。滿室竊笑。


  “在上課?”


  “嗯。”


  “哪裏。”


  又有個男生替她回答了,“A區閔晨樓,306!”


  下課鈴一響,有個男生衝上去幫她關多媒體,“老師你快去約會!”


  後門被一個男生用腳踹上,前門站著一個一米九的壯漢,前後壓製,教室裏的人一個都別想走,全都給薄老師讓路。


  薄矜初又氣又好笑,這些男孩子太可愛了。


  邁巴赫停在閔晨樓對麵,男人還是老樣子,一身黑西裝。


  路過的都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


  梁遠朝下車,手上拿著一個文件袋,摸著鼓鼓的一疊。


  “什麽東西?”


  “錢可可讓我轉交給你的。”


  “她人呢?”


  “走了。”


  “什麽時候?”


  “冬天。”


  薄矜初蹙眉,一年一個冬,到底哪個冬天。


  “她和傅欽,還在一起嗎?”


  “沒有。”


  你以為真的隻是你以為。


  她以為她會和梁遠朝在一起的,保不齊現在都有孩子了,可是沒有。


  她以為錢可可會和傅欽在一起的,也沒有。


  兩人隻字不提那天晚上。


  薄矜初:“為什麽現在才給我。”


  梁遠朝:“她說一定要在你生日的時候給你。”


  她差點忘了今天是她的陽曆生日。


  “她現在在哪?”


  “殷城。”


  “我說具體的。”


  “淮海園。”


  自始自終梁遠朝的語氣都很平淡,好像跟人敘述午餐吃了什麽菜一樣平常。


  芍藥花突然不香了。


  旁邊的梧桐樹,莫名落下兩片綠葉,一片被走過去的女生踩碎了,另一片被男生的自行車輪碾碎了。


  車鈴叮當響,美好仿佛假象。


  陽光暴戾的撕開綠蔭,直刺薄矜初的雙目,又痛又澀。


  淮海園,是墓園。


  “小可可,你聽說過屋河鎮嗎?以後我要是不想活了,就死在那裏。”


  “呸呸呸!你瞎說什麽啊!我還等著參加你和梁主席的婚禮呢!”


  回憶像光影,一閃而過。


  薄矜初向陳伯生請了三天假,去了一趟殷城。


  十個小時的高鐵,兩個小時的綠皮火車,一個小時的城鄉大巴。


  她的生日是在列車上度過的。


  上一次坐綠皮火車是她大學畢業,她拒絕了舍友的畢旅邀請,獨自一人坐上了k3次列車:北京-烏蘭巴托-莫斯科。


  她離開了霧霾重重的□□首都,去了草原,湖泊,雪山,飛鳥,木屋……而這次,窗外隻有一片黑。


  淮海園在殷城的邊陲小鎮——屋河鎮。


  薄矜初到屋河的時候是晚上八點,鎮上少有光亮,卻讓人安心,像是入睡的嬰兒,薄矜初不敢多擾。


  她拖著行李箱走在街道上,輪子經常被地上的碎石卡住。


  這地方,薄矜初第二次來,因為黑夜,她摸不著方向。


  4G信號不好,她繞著電線杆轉了好幾個圈才勉強打開高德,按著錢可可給的地址走。


  晚上十一點,她到達漁村找到那個最偏,最靠近海的房子。


  錢可可把房子收拾的很幹淨,裝飾的很溫馨,薄矜初在沙發上呆坐了五分鍾,差點忘了錢可可已經死了,差點以為她還會回來。


  她坐在窗邊吹海風,聽海浪拍打,把錢可可寫的信又拿出來看了一遍:

  我拜托梁遠朝轉交這封信給你,在你生日那天。別怪我,我隻是想給你過個生日。


  薄矜初,祝你生日快樂。


  我這輩子大概也就你這一個好朋友了,如果傅欽算男朋友的話。


  明天晚上還有一場手術,醫生說他們會盡力的。


  有個秘密,我一直沒告訴你,你去辦公室救顧綿的那次,我看見了,所以我一直知道王仁成的醜惡。不過他已經死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梁遠朝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傅欽告訴我,看守王仁成的獄警是梁遠朝的舅舅,是他去求他舅舅的。


  不過將來無論你和誰在一起,我都祝你幸福。


  薄矜初,做你的朋友很快樂。我很幸運。


  信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看起來毫無力量,跟薄矜初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海風打開飄窗,讓月光溜進來,錢可可掛的風鈴響了,梁遠朝的電話適時進來。


  她現在心情沉重,需要點有溫度的聲音。


  他開口一句徹骨寒涼的話,“想知道她怎麽了嗎?”


  薄矜初不吭聲。


  “薄矜初我說過的,要是再見麵,我一定弄死你。”他繼續說:“你當初消失的那麽決絕,我還以為你誰都不在乎呢。”


  從前她難過的時候就會告訴自己,撐下去,撐到春天,花開了,一切都好了。


  她撐了一年又一年,終於在今年春天,見到了朝思暮想的男人。可怎麽還是那麽難過。


  “我在乎。”她第一次正麵回應。


  對麵一聲譏笑,掛斷電話。


  隻剩她低聲呢喃,“我在乎的,梁遠朝。”


  深夜的朝今,燈火通明。公司上下全在為了最近的收購案加班,有的人哈欠連天,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梁遠朝對著報表看了五分鍾,一個字都沒看進去,連傅欽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傅欽:“早點回去休息。”


  “嗯。”梁遠朝捏了捏眉心,“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下個星期吧。”


  “那麽趕?”


  “日子快到了。到時我走了你讓沈修來頂我的職位吧,那小子雖然平時看著不著調,但能力還是有的。”


  “位置我給你留著,當帶薪休假好了。”


  傅欽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不用了,一時半載回不來。那地方有海有山挺好的,還適合養老,這些年賺的也夠了。”


  傅欽要辭職,全公司上下隻有梁遠朝知道。所以周五蘇木哭啼啼的捧著紙箱跟在傅欽身後的時候,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什麽情況?”


  “傅副總辭職了?為什麽?”


  有人小心翼翼的去扯蘇木的衣袖,“蘇木蘇木,怎麽啦.……”


  蘇木哭道:“老板要走了。”


  “為什麽啊?”


  “不知道。”


  一群人興致盎然。


  傅欽站在格子間,頷首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謝謝大家。”


  薄矜初是被傅欽的郵件召回北城的。郵箱裏,那封朝今的回絕信上有一條未讀的新郵件。


  隻有一行字,簡潔明了:傅欽,微信號XXXXXX。


  她加了,不出兩分鍾,對麵就通過了好友申請。


  【薄小姐明天下午有時間嗎,可否賞臉喝個下午茶?】


  【傅先生找我喝茶,梁先生知道嗎?】


  一束刺眼的光打進來,落在餐桌白格的桌布上,細微的粉塵在空氣中浮遊。


  年與時馳,失去了那個侃天侃地的少年時代,開始直呼小姐,先生。


  他們都長大了。


  何為長大,長大就是很多事用“對不起”三個字已經無法解決了。小時候不小心碰傷別人,一句對不起可以求得原諒,長大後刮蹭了別人的車,就得賠錢承擔責任。若是傷了別人的心,得用一輩子贖罪。


  【薄小姐想讓梁先生知道嗎?】


  【傅先生隨意,時間地址發給我就好。】


  傅欽是偷偷給薄矜初發的郵件,找她喝下午茶的事,自然也不會讓梁遠朝知曉。


  下午茶定在盛廣廣場的Harrods茶室,英園。


  傅欽問需不需要發定位給她,薄矜初說不用。那地方晏寔帶她去過很多次。


  薄矜初買了張機票急匆匆的返回北城。


  翌日下午,傅欽坐在茶室靠窗的位置,薄矜初一進門就看見了。


  “久等了。”


  傅欽笑了笑說:“是我來早了。”


  茶點上桌,傅欽給她點了傳統英式紅茶加奶,他自己是茉莉花茶。


  三層塔從下到上,第一層放了三明治,第二層放了司康餅和四種醬,第三層放了巧克力和檸檬味的蛋糕。


  她眼光毒辣,看人準,打年少時見第一眼就猜準了傅欽,如今他成熟穩重,溫潤如玉,頗有紳士風度。


  “你什麽時候來的北城?”


  薄矜初拿小濾網架在茶杯上濾了下茶,慢慢啟唇,“我研究生在A大讀的,畢業後直接進了導師的研究所。你呢?”


  “我本科填了A大,研究生和阿遠一起在美國讀的。”


  “那周恒呢?”十一年沒提過這個名字,再次說出口倒還順溜。


  她本想問錢可可的事,幾番掙紮過後,還是算了。


  “留在南城。”


  薄矜初忽然想起薩岡的一句話:所有漂泊的人生都夢想著平靜、童年、杜鵑花,正如所有平靜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樂隊和醉生夢死。


  按周恒從前的性子,他留在小地方和父母待在一起不足為奇。但是薄矜初見過他打架時的那股狠勁,忽然一陣惋惜,他的力量終無處釋放。


  “他結婚了,和他少年時的白月光。”


  幸得以撥開黑暗見天光。果然,一眼能參透的便不叫生活。


  好人是一個爛俗到極致的詞,但薄矜初隻對兩個人用過,一個是周恒,一個是祁封。


  “沒想到他竟然是第一個結婚的。”


  傅欽直抒胸臆,“我們當初都以為你和阿遠才是。”


  她自嘲一笑,其實她也曾這樣以為。


  “你踹了他以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發燒還開著空調,醫生說再晚一步他就燒死了。後來你說你和祁封在一起了,他把房間裏能砸的所有東西都砸了,那些東西都是他媽媽買給他的。”


  他說他可以接受薄矜初因為不喜歡而離開他,但是他接受不了“因為祁封可以,而他不可以”這個理由。他最難過的就是薄矜初不願意相信他可以護她周全。他失去雙親,沒有背景,但不代表他護不了她。


  “薄矜初,你應該相信他的。當他知道王仁成又去找你的時候,像喝醉了一樣,拉都拉不住,硬把王仁成打到進醫院才鬆手。他原本托了周恒照顧你,可事態的發展和他預想的出現了偏差,他填了複讀申請,甚至連高考都不想參加。十幾歲的我們什麽都做不了,但他願意為了你,放棄自己的前途。在認識你之前,我以為梁遠朝會需要我伴一輩子,直到後來他把自己家的空調借給你吹,我就知道,他不需要我了。他爸爸是為國捐軀,我陪他去警局銷戶的時候,他說他要把自己送到孤兒院,我媽死活不同意。他從小的夢想是當一個軍人。忽然有一天,他說他不想再當一個軍人,而是想做一個有錢有權的人。因為那樣你就不會跟別人跑了。薄矜初,他是真的想給你幸福。”


  傅欽一股腦說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她沒想到梁遠朝會為了她選擇複讀,更沒想過他因為她改變了人生軌跡。


  “我知道。”她有多喜歡梁遠朝,梁遠朝就有多喜歡她。


  薄矜初往茶裏加了塊糖,問:“今天找我來單純隻是為了敘舊?”


  “你的簡曆,是阿遠讓我拒絕的。”


  “我猜到了。”


  “那你還打算再投嗎?”


  “你覺得我再投一次.……”她還沒說完。


  “他肯定要你。”


  薄矜初嘴角上揚。但她現在想知道錢可可發生了什麽。傅欽不提,她不敢問。


  晚上,梁遠朝送傅欽去機場,傅欽登機前問他:“真不打算繼續嗎?可可總說,她是一個好姑娘,值當的。”


  梁遠朝指了指他的登機牌,“該走了。”


  飛機淩晨落地殷城,傅欽連上網後收到一條銀行短信,來自朝今的工資卡。


  財務部給他結了三倍的年薪,是梁遠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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